不过抬头扫见裴行时看着他的神情,徐冲倒是也明白过来他特地这么问的原因了。 “裴行时,你把我当什么!” 徐冲当下一口气直冲喉口,他没好气地拍着桌面站起身:“难不成你以为我知道他的身世,就会看不起郁儿,从而反对他跟悦悦在一起?我徐冲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 他是真气得不行。 要不是胡子都剃光了,这会肯定得吹胡子瞪眼。 裴行时的确这样担心过。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这样的身世。 不过他显然还是低估他这位好友了,这会见他生气,他不由放轻声音与他说道:“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这要搁以前。 徐冲绝对是要跟裴行时没完的。 但今天知道这么一桩消息,想他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一个人藏着这样的事情得多苦闷,他又舍不得跟他发脾气了。 重新坐了回去。 他沉默许久才跟裴行时郑重道:“不管他是谁的孩子,不管他的出生怎么样,在我这,他就是我最看重的子侄,是悦悦喜欢的少年。” “他们想要在一起,我不会也不可能阻拦。” “即使以后他成为他的孩子?”裴行时问他。 徐冲知道他在问什么。 成为皇子就代表着不再安稳,即便李崇可以安排好他的身份,让他免于旁人的议论,但朝里朝外必然还会有无数人看着他,何况还有郑家在一旁虎视眈眈。 徐冲是真的不希望他走这条路,但也知道有些事根本轮不到他们做主。 沉默片刻,他忽然握紧手中的长刀沉声道:“如果他真的要走那条路,那我就护着他走上那个位置。” 裴行时听到这一番话,迟迟未言。 虽然他一直在等得就是这一番话,但显然,他还是没有徐冲的大义和大度。 他这么多年不止一次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扶持李崇登基。 权势地位带来的改变实在太多了。 他本来以为徐冲经受过一次这样的打击,应该会厌极皇权,没想到…… 可这才是徐冲啊。 他永远只会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即便这件事会带给他带来伤害。 就像在面对李崇对他的怀疑忌惮之后。 他虽然心灰意冷,可若是大燕需要他,他依然会奋不顾身。 裴行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是心里由衷地为那个孩子感到了高兴。 他从小凄苦,如今终于拥有了自己真正的家人。 对于裴郁—— 裴行时这辈子都不可能真心实意地喜欢他,毫无芥蒂地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 每每看到他,他就忍不住想起阿瑶受苦的那一夜。 这么多年的漠然和厌恶都是真的。 他不会为自己辩解什么。 但他也的确希望他身边能有几个亲近之人,可以一直陪着他护着他。 这种复杂的心情驱使他今日来到这边。 如今得了徐冲这一番话,他也终于能放心了。 “我过几日就走了,走之前,我会去见李崇一次。”他做了这么多年的逃兵,这一次他不想再做了。 徐冲听到这话却暗暗心惊:“你想做什么?” 裴行时见他面露担心,忽而一笑。 “放心,天下还没太平,我不会那么傻现在去要他的命。” “他不喜欢郑雍川,正好,我也不喜欢。” 当年给李崇下药的正好就是郑雍川的女儿,如今的丽妃。 无论那个孩子要选择什么路。 郑家都不该再继续存活在这个世上。 只有郑家没了,天下才能彻底太平,他们才能太平。 裴行时说完便站了起来。 “走了。” “阿时!”徐冲跟着站了起来,他看着裴行时的背影,张口想安慰他,却觉得语言实在太过苍白。 裴行时却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笑着回过头:“以后别动不动打人了,徐长猛,你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 徐冲听到这一句,想笑,眼睛却悄然红了。 裴行时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睛,鼻腔也不由一酸,他收回视线回过头,哑声说道:“走了。” 徐冲忙道:“离开前告诉我一声,我去送你。” “好。” 裴行时答应着,脚步却未曾停下。 徐冲就这样看着他离开,迟迟才又重新坐了回去。 手上的伤口早已不再流血。 但心里的那股情绪依然还在,即便当初知晓他真的怀疑他,他都不曾这样厌恨过他。 可如今—— 徐冲沉默坐在屋中,却恨得再次狠狠地拍了下桌子。 又过了片刻。 徐冲简单收拾了一下伤势方才离开书房。 他没有立刻回屋,而是往外走去,途径一处,他先问了一声悦悦在何处。 知晓她还未回房,便知道她应该还在郁儿那边。 徐冲便径直调转方向朝裴郁所在的屋子走去。 刚走到那边,还未进院子就看到悦悦从里面走了出来。 父女俩迎面相见。 彼此都看了眼对方,也都知道对方已然知道了。 “你先回去。” 云葭与身边的惊云说道。 惊云轻声应着欠着身往外退去。 云葭上前扶住徐冲的胳膊,温声问他:“裴伯伯已经走了?” “……嗯。” 徐冲的声音还稍显沙哑。 跟着云葭往外走的时候,他问云葭:“你都知道了?” 知道父亲这是在问什么,云葭沉默了瞬息方才轻声应道:“嗯。” “去接他的时候知道的。” “即便知道,即便日后他可能无法只做裴郁,还是要跟他在一起?”徐冲依然看着身边的云葭哑声问道。 “是。” 云葭应得没有一点犹豫:“无论他变成什么人,对我而言,他都只是我的阿郁。” 徐冲听到这话,迟迟没有言语。 作为臣子,无论天子做什么,他都能接受,也不得不接受。 可作为朋友、作为兄弟,面对李崇当初的做法,他岂会不心寒?他怕来日郁儿真的登上那个位置也会变得和李崇一样。 到时候他的悦悦又该怎么办? 云葭抬头就看到了徐父面上的纠葛,无需细想,也能知道阿爹在纠葛什么。 他若是别的身份也就罢了。 偏偏是那个最不可捉摸也最会产生变化的皇家。 阿爹刚在这样的权势面前跌过一次跟头,如今让他继续相信,岂是易事? 她也是。 她一直都不喜欢皇权,不喜欢那个位置上带来的无边权势。 前世就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害他们一家变成那样,甚至于这一世,他们一家活得好好的,可她还是不喜欢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 可她相信他。 因为是他,所以她愿意相信他不会变,相信他永远只是她的阿郁。 无论身份发生怎样的变化,无论他的身上有多大的巨变,他都是那个会跟她撒娇、眼巴巴看着她,永远都会坚定地站在她身边,爱护她、相信她的阿郁。 云葭扶着徐父的胳膊,边走边温声说道:“我以前栽过一次跟头,那次跟头让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别人了,可是遇见阿郁之后,我改变了这个想法。” “阿爹,我知道您在害怕什么。” “我没法跟您保证以后的事,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好。” “我唯一能够向您保证的是,无论如何,我都会过得很好。” “我现在喜欢他,我想跟他在一起,我想永远陪着他,我不愿意为了一个不知道怎样的结果害怕退缩。” “人生不过匆匆几十载——” “如果因为心中的害怕而事事止步不前,那我老了以后肯定会后悔。” “可若是有一天,他真的背叛了我,变得和如今不一样了,那您也可以放心,我只会比他更心狠。” 她承担得了任何结果。 她可以重新走出来,接纳他,也能继续退回到原点。 但她不能接受还没到最坏的结果却中途选择放弃,她不怕受伤,她只怕自己会后悔。 给他一个机会。 也是给她自己一个机会。 徐冲似乎早就猜到会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了。 他们父女俩一脉相承,都是这样的脾气,认定了的事就奋勇向前、绝不回头。 他们都没办法让自己因为害怕而止步不前。 就像他再厌恶李崇。 可若是再重来一次,他当初还是会奋不顾身地救他、扶持他登基,即便到了现在,若是大燕需要他,若是外邦来犯,那他依旧会继续为他守好国门。 徐冲低头。 目光复杂地看着身边的云葭,他最疼爱的女儿。 过后他忽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抬起胳膊轻轻摸了摸云葭的头,与她说:“我知道了。” “夜深了,回去歇息吧。”爱怜般的,徐冲动作轻柔地摸着云葭的头说道。 云葭点头。 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便猜测他应是要与阿郁去说话,她没有阻拦,只是朝徐父说了句:“阿爹也早些回去休息。” 而后便与他欠了欠身,先走了。 徐冲目送云葭离开,等她走远之后,方才掉头往回走。 小顺子在廊下守着,本以为诚国公刚才是来接县主的,没想到他竟然又来了,一时心有惶惶,脚下步子倒是立刻迎了过来,紧绷着神情与他躬身问好:“国公爷。” “嗯。” 徐冲看了一眼他身后还亮着烛火的屋子,问他:“郁儿还没睡?” 小顺子低着头小声答道:“还、还没。” 徐冲便没再说什么,径直朝屋中走去。 裴郁似是猜到他会来,所以特地在等他,他手里握着一本书,却没怎么翻看,只是捧在手中,等听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的时候,他立刻就抬起了头往声音传出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然瞧见徐叔的身影。 “徐叔……” 裴郁嘴里喊着,手也扶着床沿打算下床给人请安。 只是还未等他下床,徐冲便已经大步走了过来,手扶着裴郁的胳膊跟他说道:“你还病着,不必多礼,快躺好。” 裴郁无法,只能继续在床上待着,跟徐冲说:“徐叔,您坐。” 徐冲点头。 他搬了把椅子坐在床边,先看了眼裴郁的脸,见他脸色依然还有些苍白。 也怪不得他今日这般落拓。 搁谁知道这样的消息能不受打击?即便他这把年纪了,听到这样的事情也有些难以承受,又想他从小到大命运这般坎坷,徐冲就忍不住想长叹一口气。 不自觉放柔嗓音问他:“身体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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