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源就更丰富了,既有艺校学生、普高艺术生,附近高职大专的学生,也有二战三战的落榜生,还有不少社会人员。本地外地的都有,光是乐艺的宿舍就能容纳一两百人。 当然,学费昂贵。 能长期驻守的都是家境殷实的,否则只能负担偶尔的夜班课周末课。 艺术是一门烧钱的学业。有钱没钱,差别巨大。 像崔让,他的小提琴专业课从不在江艺上,而是受关之月教导。他甚至有一对一的练耳老师视唱老师。一年光是在乐艺的培训费就近百万。 而黎里只能接受最基础的艺校教育,偶尔想上课外培训班,接触更厉害的老师,就得打工攒钱。 乐艺的艺考冲刺集训班要开班了。分基础班,中级班,高级班,费用与老师配置相匹配,分别是4999,6999,8999元。 她把摩托停在废钢艺术区东门口,通知买家取货。等人的间隙,她划开微信查一眼,余额4384元。 她长吐一口气,摘下头盔,抓了抓被捂得些微发臭的头发,又甩了甩,瞥见摩托车镜里的自己。 身后是蓝天,镜中女孩头发蓬松,脸蛋巴掌大。 她微嘟了下嘴,唇色挺红,但竟比不过某个男生。 正看着,有人吹了声口哨。 街对面是江州演艺职业学院西门,路边一排茂盛的樱树,停着几辆不错的车。每个车顶上放着一个饮料瓶。有康师傅矿泉水,果粒橙,养乐多,茉莉清茶等。 离她最近的一辆放了瓶东方树叶。驾驶座上是个三十左右的公子哥,冲她笑了一下。 演职学院几个大门外常年停着这类车辆,不同的饮料瓶对应不同的价格。像一块钱的康师傅,代表车主出价一千。 能接受的女生,拿下饮料瓶,上车。车主觉得她值这价,便开车带走。觉得不值,要么砍一砍价;要么下车走人,饮料瓶原封不动放回去。 东方树叶六块一瓶。 黎里面无表情,对他竖了个中指。 “这是我的东西吗?”取货的女生恰巧来了。她比黎里大一两岁,相貌端正,妆容清透。卫衣上印着“江州演艺职业学院”的字样。 黎里收起中指,将两包塑料袋递给她。 对方拎上东西离开。 黎里套上头盔,调转车头,车镜晃了一下。小圆镜里,那女生走向街对面某辆车。车顶似乎放着瓶果粒橙。 黎里没回头探寻,只加大油门,冲进了夕阳里。 …… …… 今年天气有些反常,入秋了,雨水竟意外的充沛。 秋槐坊地势低,又紧挨长江,空气潮湿而绵稠。一大清早,地板砖就湿漉漉的,洗手间墙壁上也罩着层水汽。 黎里刷着牙,手指往壁砖上一抹,几股子水流顺壁而下。她甩甩手,吐了口泡沫,低咒道:“又要下雨,烦死!” 她头发本就又厚又密,碰上潮湿天就愈发蓬松,无端叫人心情繁重。她绑上马尾,看一眼镜子,女孩的脸跟最近的天空一样阴云密布。楼下持续着每日清晨的刺耳聒噪—— “我要买飞机!我不去上学!我要买飞机!啊啊啊啊啊!给我买给我买!” 王建叫了十几分钟,黎里简直想一飞机抡死他。 这家真是待一天烦躁一天! 她收拾好书包下楼,飞速出门。 继父王安平一边哄着宝贝儿子,一边冲她背影喊:“出门不晓得打声招呼,当你屋里大人都死绝了!” 母亲何莲青小声:“她又没惹你,你管她干什么?” 继父嚷:“老子不管,她以后别吃老子屋里头的米!” “我吃我妈的米,关你屁事。”黎里走出院子,把院门摔得哐当响。 她七弯八绕地出了秋槐坊,见堤坝那头,一排排银杏和栾树灿烂了街道。 好美的秋天啊。 她忽就决定放弃城中道路,沿江堤去学校。 秋风萧索,时不时飘来几缕纤雨,无伤大雅。 因天空阴沉,江水也混沌,不似晴天时那般清碧。 江堤外侧是水泥方砖筑的防波堤,水位比夏天低了许多,露出堤底的乱石。江堤内侧是长满野草的土坡,草叶已泛黄。 她无意望一眼秋杨坊,红砖白墙,赤瓦绿树,一株株红枫点缀在错落的屋顶后头。 忽然,一个眼熟的少年从某条巷子里走了出来。 燕羽穿了件白色卫衣。风吹动他的黑发,他好像有点冷,微蜷着肩膀正要往江堤上来;刚套上卫衣帽子,抬头间发现了坝上的黎里。 他脚步放缓,折身走了江堤下的小路。 江堤外,水天一色,昏沉而辽阔。 江堤内,银杏青黄,栾树花红,江州小城铺陈至远方。 少年少女像两条画在江堤上下端的平行线,一路迎着秋风细雨去了学校。 短短几天,同学对燕羽的好奇已褪去。虽有奚音附的光环,可他经常旷课。众人推测,他应是学业垫底被劝退了。 但那天下午,燕羽出现了。 黎里进艺术楼教室时,见他独自坐在四组最后排靠窗的位置,侧头望着窗外,有些出神的样子。 那节是练耳课,虽位置随意,自由落座,但大抵遵循着优生前排,差生后排的默契。黎里这课成绩不错,但也跟谢菡坐在后边。 江州艺校对学生基本功抓得严,不少学生基础打得挺牢。黎里从小对音乐感兴趣,练功也不觉乏味。她听音成绩不算顶尖,也是中上游。 老师董涛考虑到考试临近,这堂课以七和弦练习为主,这块是丢分点,简单的原位和弦他们都能听得磕磕绊绊,更别说转位了。 “小笔。”老师四根手指一同击打钢琴键。 钢琴发出“咚”的一个整音,学生需分辨这一声混沌的响音里,老师同时摁下去的是哪四个音键。 小笔挠挠头:“do,fa……” 董老师摇头:“谢菡。” 谢菡立马坐直:“la,do,……”她迟疑半天。 “还有呢?” 谢菡纠结:“升sol……” 老师摇头:“黎里。” 黎里:“升fa,la,do,mi。” 老师点头,按顺序弹奏那四个音,给出答案后,说:“下一题。” 再次,四根手指同时敲下。 黎里蹙眉分辨,犹豫了会儿:“la,升do,mi……” 最后一个音,她在sol和升sol之间选不定,猜了一个:“升sol。” 老师点头。 猜对了。 董老师在教室里点了一轮,到崔让时,他答得很快,也是全班准确率最高的。基本上老师一奏下去,他就能听出是哪四个音。 董涛在乐艺就带崔让的课,本就很喜欢崔让,干脆出了七八道给他练,只叫他答得慢一点,给其他同学答题时间,再叫他公布标准答案。 黎里耳朵分辨,纸上写划,平均十道题错一两道。准确率不错。 “同学们,统考就剩两个月了,抓紧练习啊。勤能补拙,两个月也能改变很多……”董老师讲着,看向某个方向,语速慢下来。 同学们跟着他目光看过去。 黎里回头,见燕羽倚在四组最后排的窗边,脑袋歪靠在墙壁上,在睡觉,长长的睫羽柔和地垂着。 玻璃窗透进来的光撒了一半在他脸上,额上凌乱的碎发正好投了阴影在他眉眼处,只照得他下半张面颊光洁白皙。 董老师问崔让:“那新同学叫什么?” 崔让说:“燕羽。” “奚音附的那个?” “嗯。” 燕羽听到自己名字,醒了,微抬头;阳光照进眼里,他狠狠眯了下眼,偏过头去。 董老师嘴唇弯着,却没笑意:“我的课睡得还舒服吗?” 教室里哄得一阵笑开。 燕羽没做声。 董涛放在乐艺都是实力超群的教师,多少有点脾气。他显然对燕羽在他课上睡觉很不满,轻嘲道:“大名鼎鼎奚市音乐学院附中的,挑战一下五个音吧。没事,挑战着玩儿,别有压力。” 又是一阵哈笑。 而董涛不等话音落,迅速在钢琴上击打出“嗡”的一声闷响,收了室内所有杂音。 众人安静,只有少数优生试图分辨是哪五个音符;大部分听不出的,看热闹地瞧燕羽。 燕羽无谓地看向窗外,侧脸淡漠,也不知刚才那声他听没听。 董老师见状,笑说:“听到几个说几个。” 燕羽仍是看着窗外,神态有些疏远。 有人笑:“他没睡醒呢。” 罗东嘲:“可能耳朵不太行,万一是聋的。” “他平时就不讲话,估计真聋。” 又是一阵笑声。 董老师觉得大概为难他了,说:“五个确实超纲了,根本不会考。还是按考试的四个来吧。” 他正要坐下,燕羽说:“sol,re,sol,降si,升re。”(g ,d1,g1,降b1,升d2) 崔让看一眼稿纸:「5,2,5,b7,#2」和燕羽是一模一样的答案。 其他学生静了少许,不知他对错。 董老师笑:“不是猜的吧?” 顿起一片议论声:“答对了?” “我去,我只听出三个音。” “我听到两个,还错了一个。” “我就听了个duang!” 董老师挑眉:“再加一个?” 同学们发愣之际,老师一手敲下去:咚! 这次,钢琴的尾音还没落地,燕羽淡道:“re,升fa,do,la,si,降mi。” 崔让的纸上刚写下「2,#4,」…… 教室一下子炸开。 “太快了吧!” “这就是奚音附的实力?” “神呐!” “他答对了?不一定吧……” 学生们迫切想知道答案。可此刻,董涛老师根本不解大家的惑了,他盯着燕羽,说:“继续?” 燕羽:“随便。” 其余人:?? 董老师:“你能听几个音?” 燕羽:“我刚说了。” 随便。 教室一阵骚动。董老师面色严肃了,他思索一下,突然, “铛”一声雄浑。 崔让在竭力分辨的那一瞬,握笔的手指僵住——他只听到了六个;而那一声浑音尚未散去,燕羽没有丝毫犹豫地开了口: “fa,do,sol,la,升re,la,降si,mi。” (F,c,g,a,升d1,a1,降b1,e2) 八个音??? 那声里有八个音? 空气开始凝结,所有人因太过惊讶而忘了讨论,谢菡甚至作惨状地龇了下牙。 众人求索般望向董老师,后者还是没讲话,失了神;但这次,他不自主地把那八个音一个个按顺序弹了出来: 大字组:fa;小字组:do,sol,la; 小字一组:升re,la,降si;小字二组:mi。 教室里一片哗然,卧槽声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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