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生了惰性,脚不肯沾地,弋者文抱起他。吉苑在他们前面,跟随下车的人群。 人群里有声音抱怨,司机不会停车。这段路爆水管了,地面成了小河,跨不过去,只能踩进水里。 弋者文也听到了,他拉住要下车的吉苑,在她先前踏进水里。他张开手臂,“我带你走。” 吉苑看看他左臂上的青山,又看看他张开的右胳膊,结实有力。 “你行吗?”挑衅的话,看好戏的表情。 “我搬的货,比你们重多了。” 弋者文让青山抱紧他脖子,二话不说伸臂绕到吉苑腿后,一发力就把她抱起来了。跨了两步,将她放到干燥的路阶,自己才上来。 “好好玩!”以青山的体型来看,那相当于一条河,他甚至感受到了动画片里,河里鳄鱼追赶的紧迫感。 “好玩也不能玩水,要跟大人一起,知道吗?”弋者文趁机会教育。 “哦。” 弋者文穿的帆布鞋,脚没那么容易浸水,在地面上蹦两下就好了。他淡淡地撩了眼吉苑,炫耀的成分居多。 吉苑笑了笑,拉拉青山的手指,“我们去买衣服,你喜欢什么样的?” 青山脱口而出,“消防车。” 外孙长牙,外婆要给买红衣服,张絮眉错过了这个时期。她要去学驾照,就给红包吉苑带青山去买。 吉苑说:“好,我们买消防车衣服。” 进商场,上手扶梯,弋者文站在靠内的位置,单手抱换成双手。 逛了两家童装店,买到带消防车图案的红色短袖,搭配卡其色中裤。还买了一套柔软的家居服,一双鞋底会发光的凉鞋。 鞋是青山一眼挑中的,他喜欢到自动下来走路。快中午了,吉苑跟他说要回去了。 新鞋会发光,青山出了商场,地方宽阔,飞奔似的跑。他听到说回去,向着刚刚的站点跑去。 吉苑刚要喊住他,弋者文快她一步,冲上去掂起青山,将他提到吉苑面前。 青山扭动身子,抬手指公交,“回家。”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是另一个方向,吉苑解释:“不是那里,我们要到对面坐车。” 吉苑抱起他,面对弋者文,“青山,说再见。” “再见。”青山不知道这个词意味着什么。 弋者文挥挥手,没说话。 各自分开走。 地面没再流水,湿洼一片。 也同样巧,8路公交停在他们中间。 弋者文上车,青山看到了,身子一个劲地往那个方向挣,吉苑快稳不住他,别说过马路了。 “青山。”弋者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跳下车,喊青山的名字,他不闹了,安静地伸出手,要抱。 弋者文不回应,等吉苑决定。 司机摁喇叭,车上乘客探出头,“走不走啊?” “抱抱他吧。”吉苑说。 弋者文接过青山。 乘客又喊:“要开车了!” 吉苑上公交车,转头看见弋者文还站在原地,“弋者文,不走吗?” 弋者文愣愣地点头,上车后,青山坐在他腿上玩鞋子的灯。车身摇晃,吉苑的手臂不时碰着他,车外阳光洒了金子般。 耀人眼,生其心,弋者文忽然想呐喊。 喊什么?向谁喊?他不知道,没有人知情他的痛苦,或快乐。 这一程,即使分别,至少多一程感受。一棵树,总是贫瘠的。 物流园巨型的仓库,层层错落,棱角冰冷,强大、规则、视觉反差,青山兴奋,这又是一个新世界。 在食堂吃饭,他们三人成为所有人的焦点。 青山心不在焉,老往外望。 弋者文就跟他约定,“快快吃,就能快快玩。” 小小的人儿,眼睛暴露出决心。筷子不好握,青山甚至低头去咬菜。 弋者文忍俊不禁,拿起他的筷子,协助他吃饭。 夏天干体力活消耗大,所以食堂的菜色油盐重。 吉苑没怎么动筷,弋者文注意到了。 消息传递很快,傻佬跑到食堂,大喊:“弋文!姐姐!” 他吭哧地喘气,视线紧黏吉苑,很是惊喜。 “杨大成。”吉苑喊。 “诶!诶诶!”傻佬有很多话想说,可是他感到一道凉嗖嗖的视线扎在自己身上。 很熟悉,再一看,果然是弋者文。 傻佬只能忍住,青山又勾起他的好奇,他趴在台面,一眨不眨地盯住青山。 童稚的人互相吸引,青山也对这个人感兴趣。他吃完饭了,说:“玩。” 傻佬忙叫:“我带你去!我带你去!” 弋者文用眼神询问吉苑,吉苑点头。他转而叮嘱:“去13号仓库,别乱跑。” “我知道啦!”傻佬牵起青山的手,说,“仓库里有很多玩具,我带你去看。我们走……” 窗口又上了一锅豆角焖豆腐,弋者文去打一份给吉苑,自己吃起她的剩饭。 吃完去找青山,老头也在13号仓库。 “弋者文,你——你真——”老头扫眼弋者文身旁的吉苑,没将后半句说出来。 和吉苑一起凭空出现的孩子,别说五官,单将鼻子提出来看,和弋者文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用问,老头就猜到这是谁的种。 说实话,老头对吉苑的看法复杂难理。他收整乱七八糟的心情,和吉苑打招呼,“妹妹仔,好久不见。” 吉苑颔首,“你好。” “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老头问。 弋者文答:“青山。” 老头念道:“‘青山有思’的青山?” 傻佬抢答:“是冠头岭那样的青山,好厉害诶!” 北海市区范围只有冠头岭这座山,傻佬没去过其他地方,在他看来那座被海环绕的山很厉害。 老头敲傻佬脑袋,“那算什么青山,合浦境内,连绵不绝的山脉,扎长着四季不落的绿树。那才叫青山。” 这个注解或许偏颇,可触及到的深度,让弋者文莫名的害怕。 不远处,青山正在跟吉苑演示玩具,他们笑着。那么近的距离。 老头要请晚餐,吉苑和青山顺理成章地留下了。 园区很大,一棵树,一块草地,一堆碎石子,都足够让青山新奇。他玩出一身汗,晚饭也吃得比平时多。 吃完饭将近六点,青山眼皮睁不开了,头在餐桌上一点一点。 老头说:“弋者文,要不带他去你房间睡会。” 老头喊的是弋者文,眼睛看着的是吉苑。 弋者文也在看吉苑,老头暗骂他孬。 傻佬双手撑住青山垂下的脑袋,奇怪对面三个人不为所动。 还是吉苑打破僵局,“我带青山去洗个澡,不然睡不好。” 闻言,弋者文起身踢开椅子,抱起因困顿而软绵绵的青山,带吉苑到他们以前住过的平房里。 卫生间的水一放出来,青山清醒几分,伸手去接水玩。弋者文宠溺地摸他的头,喃喃道:“喜欢吗?” 吉苑在外间,环视这间平房。这里添置了一些简单的家具,和日常用品,可想他住在这有些日子了。 卫生间里,传出青山嬉水的声音。吉苑走过去,看见青山手里拿着花洒,弋者文手心搓出的泡沫,往他身上抹。 往常都是用浴桶,现在这样的行为,倒衬得青山成长了。 弋者文在青山脖子腋下那些地方擦洗,顺着手臂下来,仔细地洗窄窄的手指缝。 青山不消停,脚踩地面的泡沫,踩一脚,笑一声。弋者文为防他摔倒,一只手拎住他手臂,边说:“就这么喜欢玩水啊,像你妈妈……” 谁跟谁亲近,就会觉得孩子像谁。没有依据的现象,却唯心地流传了许久。 “你给小孩洗过澡?” 吉苑蓦然出声,弋者文回头,见她立在卫生间门口,热水水汽氤氲,他辨不太清她的面容。 弋者文嗯一声,转过头去,“我原来的家庭有弟弟妹妹。” 吉苑不问了。原来和后面的家庭都不好,不然他怎么会流浪。 冲干泡沫,弋者文用浴巾披头罩住青山,惹得他哇哇大叫,直到被放到床上。浴巾扯开,他“嗷呜”地做鬼脸。 弋者文又将浴巾盖过去,挠他,他倒在柔软的床上。扭动了会,他从浴巾里出来,光溜地钻进了被子里。 他躲着躲着,没动静了,吉苑拿衣服想帮青山换,弋者文捉住她的手,比个噤声的手势。 没多会,薄薄的被子下,呼吸匀匀起伏。 青山睡着了,他们的手还握着。在安静的房里,一点点的接触更为激化。 弋者文先放开手,指墙角一个落地衣架,上面挂着十来件衣服。 “我的衣服在那里,你自己决定。” 在卫生间,吉苑看到青山换下的衣服,还有那个红色符包,挂在干燥的门背。她用手指托起看,红布针脚拙劣,却带着真诚的手笔。 吉苑洗澡出来,弋者文就进去了。 在房里找了一圈,没找到吹风机,吉苑开窗吹夜风,晾头发。 外边是荒草地,夏虫亢奋地鸣叫,要把生命叫尽一般。 吉苑微微出神,窗户砰地关上,面前出现一只吹风机。 “在哪找到的?” “衣架底下。” 吉苑看过去,底下放着个鞋盒,原来放那里。 她想进卫生间吹头发,弋者文拦了下,“里面没多余的插头,就在这吧。” “嗯。”窗边桌子上拖了个排插,吉苑就近吹干发。 桌子一米半过去,就是床尾,弋者文坐在那里,描摹吉苑的背影。 她头发长了,顺滑地散开,有着他的气味。她穿着他的T恤,腰身隐匿,露出大半的腿。衣尾随着她的动作,忽上忽下,他见到腿缝的深处…… 想到此,弋者文喉结动了动。 “好了,这个放哪?”吉苑转过身。 弋者文视线往上,“放桌上。” 他起身去拔插头,从她身前过。气味糅杂得更密了,恍惚,难抑。 弋者文站定,平缓了两下呼吸,无果。他抬手放在吉苑颈后,轻轻的摩挲。吉苑抬头,他低脸亲上去。 就一下,分开,抵额看着她。 普通的灯管光白烈,没柔光效果。所以肤白,唇淡,眼神更黑更深。绞着人的理智往下坠。 他胸膛紧紧贴着她,渡来急切的体温。 吉苑呼吸有些急,弋者文牵起她的手,放在他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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