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线那边传来欢呼,有一群人在碰杯,可能守了一夜的日出。也有人在赶海,提个小桶挖螺。 弋者文看了会,下桥。 青山长在桂林,没见过海,更没见过斑斓异状的贝壳。他拿个小铲,挖得起劲。 吉苑在沙滩看着他玩。 日出之后,游客多了起来,带孩子的都提着挖沙两件套。 孩子们的嗓子尖,这边挖到贝壳,就快乐地叫一声,无形中给其他人施压。于是每个孩子挖到贝壳都要欢呼,成为暗地比较的趋势。 在挖遍小块地之后,毫无收获,青山着急,起来找吉苑。 他情绪波动时,看不大出来,只是微微板着表情。吉苑低下/身与他平视,问:“怎么了?” 他眼睛看着吉苑,没说话,就这样看着。吉苑多问一遍,他才说:“想要贝壳。” 吉苑说:“你的桶里有很多了,我们带不回家。” 旁的孩子又挖到了,青山听着低下头,抿紧嘴不开口了。 吉苑察觉他的低落,想起廖蓬欢走前的建议: 青山的自我意识很强,融入他圈子的人,才会有一席之地,所以他对于朋友的忽视这么伤心。而你的话语,你的行为,否定了他那部分自我意识,所以他那么哭闹。你试着无条件去相信他,支持他。 “青山,你在这,我去捡贝壳。” 听到妈妈的肯定,青山立马抬起脸,眼睛发亮,像燃了一轮朝阳。 早上到沙滩之前,早已有专业的赶海人,用耙筛过一遍沙滩了。要想找好看的贝壳,就得去退潮线,那里会有。 吉苑脱掉鞋,往海水里去。她在海边长大,知道在哪能摸到稀有的螺壳。 踩到湿软的沙,和些些散碎的贝壳,就是这里了。吉苑等浪退下,海水变清,弯腰去摸。 海水一会一涌,溅到吉苑脸上,她顾不上擦,接连摸到几颗刺螺,长旋螺。丢到伸颈等待的青山面前,她叮嘱:“小心拿,别割到手。” 刺螺周身是长短不一的刺,长旋螺螺口又尖又长,好奇特,青山捡得不亦乐乎。他看眼别人的,多数是扁扁的贝类,没有他的厉害。 螺放进小桶里,青山期待地向吉苑走去。沙滩软,他亦步亦趋,眼睁睁看着浪升高。 青山不懂危险,他只觉得惊奇。然后,他飞起来了! 吉苑听到青山的声音,她直起身,一个猛浪打到跟前。她抬臂挡,下意识闭上眼睛。 只感到身体被拦了一下,吉苑随后撞进一个胸膛,浪花从身侧拍过去。她看到青山兴奋的笑脸,看到穿透海水的金色晨光。 青山衣服完好,吉苑湿了手臂和裙边,她手里还抓着个螺,放进青山怀里。 她说:“这个带斑点的螺叫宝螺,放在耳朵边可以听到浪涛声。” 宝螺足有青山手掌大,螺口内收,螺身椭圆油滑,缀着灰色黄色斑点。青山哇哇地叫,很是开心,他将宝螺放耳边听,特地转头去看那些孩子的反应。 吉苑才明白他的意图,是想炫耀。 记忆突然浮现,吉苑想起小时候也喜欢在父母身边博关注,其实是想获得一种肯定。一种外界对于她幸福的肯定。 吉苑挣开拦着她的手臂,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弋者文,“擦一下。” 刚刚那一下,浪花都打在弋者文的身上,他的后背全湿了,发脚也在往下滴水。 弋者文看了眼她,放下青山,接过纸巾擦拭。 虽然获得了宝螺,但是青山那桶贝壳全倒开了,众多的数量让他犯难。他刚想求助妈妈,有人帮他捡起来了。 “巨人”的手掌很大,一摞一洗,轻轻松松将贝壳归入桶里。 青山蹲在小桶边,歪着脑袋去看弋者文的脸,他说:“谢~谢~” 依旧是他特有的,慢吞吞的语气。 他们很近,弋者文低下脸,去碰青山的额头。男人的脸,不那么柔软,青山笑着躲开。 吉苑在后面看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漫天的日出红霞,一大一小的剪影,海潮也似乎定格了。 她都快忘了,父亲的形象也曾这么伟岸。 弋者文把小桶的把手竖起来,方便青山拎。青山起身拎走,去找下一片沙滩地。 弋者文目送他的背影,转而看着吉苑,问:“他是谁?” 外沙海有太多吉苑的思绪,她看栈桥,看渔船,看岸线,看入海阶梯——在那里他说要杀了她,然而他们都没死,却有了一个新生命的羁绊。 吉苑说:“我骗了你。” 弋者文忽然觉得可笑,“你骗我的还少吗?” “在诊所,我是骗你的,那是生理盐水,我没有想过不要他。” 他低着脸,兀自笑,“所以呢?我才是一直被你利用舍弃的那个。” 吉苑摇头,“弋者文,他叫青山。青山巍峨,洁净,是属于你的一部分。” 是属于你的一部分,你听清了吗? 潮水冲刷,带走一些残缺的贝壳。弋者文看不到。 “然后呢?”他抬起脸,明知故问地质问。 气温升高,该回去了。 青山要把贝壳带走,吉苑告诉他,“不能拿走贝壳,会破坏生态环境。” 不行!又是不行!可是别的小孩都能拿走。青山嘴角塌下,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吉苑再次组织语言,想跟他解释。 弋者文走过来,弯腰牵起青山的手,带他走进海水里。潮水涌来,卷带沙子触过青山脚面,就像……就像被一只手抚摸过。 青山很是惊奇,他挠挠弋者文手心的茧,说:“海,像你的手。” 弋者文笑了,蹲低看着他,“贝壳是大海的手。” 青山眼里疑惑。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弋者文拿起一片贝壳,用竖纹那面去碰他的脚背。 青山睁大眼睛,像打开了新世界,获得了新的认知。他糯糯地说:“真的诶~” “你看,”弋者文将贝壳放进海水里,贝壳随着潮退而摆动,“贝壳在海里会动,你带走了,它就不会动了。” 青山认真的观察。 “你看到了吗?” “哦。”青山凝重地纠眉。 弋者文循循善诱,“青山,贝壳是属于大海的。” 因为有了“贝壳是大海的手”的前言,这个不能带走贝壳的结论青山更易接受。可是,还是有舍不得。 “那我要一个,嗯?” 弋者文给青山指示,让他看后面。 青山转过头,“妈妈,一个,好吗?” 吉苑不知道在想什么,慢慢地才点头。 青山笑开,开心地将贝壳还给沙滩,还跟它们说再见。他最后留下的是那颗能听浪涛的宝螺。 回到沙脊街,青山熟门熟路地走在前头。 这段距离,吉苑跟弋者文都没再说话,两人不远不近地齐行。 转角就是吉苑的家,青山已经走进去了。 弋者文止步,吉苑看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她。 “你还走吗?” 只是他的目光执着,不该以这样微末的语气,去问她。 吉苑轻声回:“走。” 弋者文冷笑,伸手捋过吉苑的发尾,他说:“你明明换上我替你选的颜色,你明明……” 话音越淡,越藏哽咽。 他眼神忽然变得锋利,一字一字地问她,“真的走吗?” 吉苑哑口,所有的淡然都散了。 弋者文替她答:“然后呢,你还是要走。” “走吧,走了好。” 他离去,在街的尽头,大喊:“都他麻走了好!” * 第二天,弋者文依旧来。不打扰,只守着。 吉苑和青山出门,弋者文拦住去路。 他蹲在青山面前,伸手绕到青山背后,在衣服上别了个扣针。 扣针下挂着一个红布缝的三角符包,那是北海当地的习俗,父母替孩子祈愿平安。 吉苑小时候也有一个,走夜路或去陌生地方必须扣上,张絮眉替她求的,后来不知道掉哪里了。 弋者文双手按住青山肩膀,看着他的脸庞,然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没什么煽情,就像男人间表示友好的动作。 弋者文最后起身,让路到一旁。 吉苑牵着青山走,走出十来米,青山回头看弋者文,向他招手。 弋者文不动,青山小手奋力地招,还喊着:“来!” 此时有些阳光,从巷弄楼房交错的边角,照进沙脊街,尖锐地割开这十几米的距离。 弋者文犹豫,然而青山挣脱吉苑的手,跑过来。在他即将踩到边界,弋者文踏步过去接起他。 又飞起来了!悬空的惊险令青山着迷。以至于到吉苑身边,他只是摸摸吉苑的脸,意味着安抚。因为他不想下来走路了。 在公交车站,吉苑问青山,“你想坐出租车还是公交车?” 青山说:“巴士。” 有个益智节目,常出现这个词,青山记住了。 “好,我们坐巴士。” 四川路上种的都是芒果树,这个季节芒果结成,垂枝下来。 青山伸手去够青芒,够不到,便扶住弋者文肩膀,身子往上窜。弋者文察觉他的意图,托住他腋下举高。 身体几乎悬空,青山并不害怕,在碰到青芒时,笑出声来。他抓住青芒,手臂向下扯。 弋者文降低青山的高度,可是芒果还生,蒂韧,青山摘不掉。 “抓住芒果,转圈,对,一圈两圈……”弋者文没有帮忙,而是教他。 枝叶唰地在脸颊弹过去,青芒到手了,青山的脸也擦出条红痕,慢慢地肿高。 疼,青山的眼睛开始湿润,以往李姨照顾时,会心疼地呼呼,他的眼泪就会掉。 而弋者文只是用手抚过,说:“真厉害,你的芒果呢?让我看看。” 青山沉浸在夸奖里,展示他的成果,全然忘记了那丁点疼。 吉苑看到他们的相处。 以往等车,吉苑会更紧地抓住青山的手,以防他乱走。所以安静,不为己知地重复。 有些东西,天然的,是她模仿不来的。 老街的车次很多,也是凑巧,停的是8路公交。 吉苑去夜市那晚,第一次见到弋者文,也是坐的这趟车。上车找座位,车开走,老街和外沙海变成窗外的风景。 那是与赴死背驰的道路,就好像一切回到了起点,回到了她曾经求救的起点。 到和安商场。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57 首页 上一页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