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折返回来,保安以为他是有什么东西忘在这儿了,小跑着迎上去。 后座车窗降下。 保安撑着伞,俯身,“李先生,有东西忘拿了吗?” 李佑贤态度温和,淡淡地问,“……陈小姐怎么不走?” “哦,陈小姐喝多了,老爷请她进去休息她也不肯,我们也正没章法呢,只能派个人给她举个伞守着。” “我顺路送她吧。” “那太好了,正是换季的时候,陈小姐再这么待下去,少不了一场重感冒。”保安帮他举着伞,“麻烦您了李先生。” 李佑贤走到陈巧月面前,低眼看着她。 眼镜反射着路灯的碎光,看不清他的眼神。 陈巧月也只低眼,看着他铮亮的被雨打湿的皮鞋。 过了好一会儿,李佑贤才开了口,声音平淡无波,“……陈小姐,跟我走吗?” 陈巧月这才抬脸看他,虽喝了酒但嗓音出奇地冷静,“李佑贤,再一再二不再三,这是第二次了。” “不会有下次了。” 他说。 这话有些薄情。 陈巧月笑了下,那笑有几分颓然。 她站起身,鞋子也不穿,还是只用手拎着,提起裙摆准备走,经过李佑贤的身旁,却不期然被他拦腰抱了起来。 保安瞳孔地震。 陈巧月立刻挣扎起来,“放开我,李佑贤,我已婚了!你难道疯了吗?” 李佑贤充耳不闻,将她塞到后座。 - 云霄路8号。 闻之宴坐在主卧窗边单人沙发上抽烟。 方慈趴在床上,看看他,又看看窗外的雨幕。 十一月中旬,京市下雨。 这时节,伦敦应该会迎来初雪了。 她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 那时她在伦敦,曲映秋和方鸿来了一趟,带方念念去北欧滑雪,杨姝美也跟了去,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晚,在图书馆待了很久,透过窗子看到外面下起了初雪,她收拾好书本,挎起挎包离开。 路灯昏黄,雪花飘飘扬扬。 从校区到住处大约有两公里,她经常是一个人走回去,这晚也是一样。 途中会穿过一个窄窄的街区,到了夜晚,只有零星几家小酒馆还在营业。 路边经常有喝醉酒的人,为了安全,她从不戴耳机,每次都是绷紧了全身的神经,快速通行。 但从搬到这里的第二周开始,她就发现,有一个块头很大的亚裔男子,好像和她念同一所学院,住处也在她楼上。 经常是跟她一样,在图书馆学到很晚,而后顺着这条路回家。 大概是有这位亚裔男子在,她走这条夜路时,从没有遇到过危险。 这晚,方慈余光隐约看到,那位大块头的亚裔好像在路边一个露天小酒馆停下了。 大概是天儿冷,顺便买瓶酒喝。 方慈存了心思要跟他一块儿走,于是进了旁边一家便利店买了包烟。 买完烟出来,就看到窄街对面,那位大块头坐在酒馆棚下,边时不时抿口酒,边望望天。 方慈就站在路边,点了根儿烟。 天儿冷,她穿着件收腰的黑色长大衣,头上戴着毛线帽,脚上则是一双矮跟的皮靴,怕冻脚,她踱着步,从便利店门口,走到旁边巷口。 站在巷口,不经意间往巷子里望。 她怔住了。 巷子深处有一个高大的背影,穿着灰色连帽卫衣,兜帽扣在头上。 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的斜侧面,高挺的鼻梁,双手从裤兜里抽出来,拢手点了根儿烟。 她知道,那不可能是闻之宴。 他即便出现在伦敦,也只会是在富人街区,而不是这种鱼龙混杂的社区。 可那身高身材,太像了。 像到,她不由地定住,心脏猛跳,全身血液流速加快,眼眶发热,像是要把这雪天融化。 她几乎是慌乱地低下眼,抽了口烟。 脑海里不由地开始想象,若是出在这样的雪夜,闻之宴会是什么模样。 也许,他那浓密的眼睫会低垂着看她,若是他也在抽烟,那手指骨节大概会有些发红。 薄唇也是殷红的,轻笑着逗她时,大概会呼出白气。 那晚的雪,和今夜的雨幕不断在眼前重叠。 方慈忍不住轻声问,“……闻之宴,这四年多,你去过伦敦吗?” 闻之宴一直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吭声。 他记起了去年这个时候,伦敦在下雪。 他也清楚地记得,那一晚,她在回家路上去了趟便利店。 在她站在便利店旁边抽烟的那短短的五六分钟,街对面,小酒馆旁,有个身穿西服和黑色长大衣的男人,也在望着她。 如她想象的一样,高大的身材,偏短的头发,夹着烟的手落在身侧,骨节微微有些发红。
第44章 没等闻老爷子派人来传话, 第二天,闻之宴自己主动回了趟闻家老宅。 一早,闻鹏厚在前院花园里喝茶。 绿意盎然,鸟雀啁啾, 他抿口茶水, 抬眼看到不远处, 那高高大大的好孙儿正沿着花园小径往这里走, 不由地先冷哼一声。 闻之宴绕过半身高的花圃,来到这小亭子里,往旁边藤椅上一坐。 他里面一件灰白色高领薄毛衣, 外面罩着长大衣, 就那么懒懒地往靠背上倚着, 一幅无所吊谓的架势。 家政走过来,微俯了身,“二少爷,您喝点什么?” “热牛奶。” 家政应了声, 去了。 闻鹏厚睨他一眼, 看到他耳廓上那枚闪亮的耳骨钉,又看看他那流畅锋利的侧脸轮廓,心下的火儿竟祛了大半。 这深秋的清晨, 他身上一股清新的凌冽寒意。 热牛奶很快端上来,闻之宴拿过来喝了半杯,而后放到两人之间的藤编桌上。 随着他的动作, 腕上手链撞了下腕骨。 这手链看起来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男款, 不知具体从哪一天开始戴的, 但这几年再也没摘掉过。 跟那耳骨钉一样。 他点了根儿烟。 闻鹏厚这才找到切入点似的,没好气道, “你这还真是别致的生活方式,喝完牛奶抽烟。” 闻之宴看他,颇混不吝地笑道,“您对我不满的,何止这一点?” 他就是这个风格。 不开口时不动声色,一开口就直切主题。 闻鹏厚静了几秒,缓了缓口吻,“……五年了,整整五年,你搞这一出,搞了两次。” 他指的当然是昨晚,闻之宴又抛下整个生日宴上的客人,不知所踪。 “我会这么做,自然是特殊情况下,生日宴不重要了。” “不用我猜,肯定还是方家二小姐?” 闻之宴压压唇角。 “你梁爷爷给我打电话了,说韵儿整天哭。” “这种事也要说给我听?” 闻之宴声音明显不耐了几分。 “梁修永存了别的心思,故意给他妹妹传达错误的信息,我没追究,已经是看在梁爷爷的面子上了。” 当初,闻梁两家有项目合作,梁家在未经同意的情况下私自放出了联姻的消息,从做生意角度来看,这时候放出这类消息,自然是有助于吸引眼球,使合作得以顺利展开,所以作为当家家主,闻之宴没出手去管。 顺理成章,合作中,因为这联姻的消息,两家股票都有小幅涨动。 可梁修永是个不满足的,大约是把这事儿添油加醋告诉了梁韵儿,让她误以为真有联姻这回事。 闻鹏厚叹口气,“……阿宴,你这是要坏了规矩。” “规矩谁定的?” 闻之宴语气很淡,似是没带任何情绪。 所谓“规矩”,自然是传下来的,众人一致心照不宣的。 他抽了口烟,青白烟雾随着朝阳一同升起。 那初晨的阳光透过缭绕白烟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漂亮脸上,有几分佛挡杀佛的狂傲凌人。 他淡淡地敛了眼睫,说,“在我这儿,我就是规矩。” 态度已表明,闻之宴抬腕看表。 见他一幅要走的架势,闻鹏厚有点压不住怒火,“闻家不止你一个后辈!” 闻之宴似是没想到这时候了他还要提这个,颇无所谓地轻嗤了声,“五年前,我也早说过了,这家业,您想给谁都成。” 这句话后半句是:但,只要我想要,最后只会是我的。 “夺家产是最没意思的,”他说着起身,单手插兜看着闻鹏厚,唇角一丝笑意,“……但,我不反对,您也知道,夺家产传闻一出来,股票只会涨。” 他逆着光,没有刻意做什么,那种压迫感却已然让空气都紧了。 闻之宴摁熄了烟,转身离开。 看着花园小径中他离开的身影,闻鹏厚不禁深深地觉得,自己真是糊涂。 这几年,看着他几乎没快乐过,整天又颓又丧,他还心疼他,想着得给他好好挑一个跟方家二小姐类似的联姻对象。却完全忽略了,方家二小姐,在他这儿根本没有翻篇儿。 将近五年的时间,足够他羽翼渐丰,足够他将整个集团所有家产牢牢把持在自己手里。 在花园里坐了半晌,闻鹏厚打电话叫了闻周回来。 - 周一这天,一早方慈便动身去了公司。 依旧是洪姐开着劳斯莱斯送她,副驾驶却多了个男人。 看那块头,大概是保镖。 她一开始没在意,转弯时,视线偶然掠过,看到倒车镜里那双眉眼,觉出几分面熟。 “……先生,我是不是见过您?” 副驾驶上男人转过头来,点点头,“应该见过很多次,我是闻少的保镖。” 不。 不是在闻之宴的身边见的。 是别处。 从窄街中穿过,车外背景是一片漆黑的树荫,这一霎,方慈记起来,“是在伦敦吗?” 这想法太难以置信,她不由地往前倾了倾身。 保镖眼睛亮了,“您记得?” 本以为保镖都是沉默寡言的,没想到这位还挺健谈,他继续道,“整整两年,我都按照规矩跟您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没想到您会认出我来。” “……所以是……” 话刚说到这儿,方慈骤然一阵鼻酸。 保镖点头,补充她的话,“是的,闻少派我去的。” 她读本科时住在学院旁边,楼里都是学生,环境相对单一安全,读研究生时,为了方便探望方念念,搬了个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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