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聿和谢成康提了资助林粟的事后,就没再过问过这件事。他不知道谢成康具体是怎么安排的,但这种事,他既然答应了,就不会反悔。 林粟见谢景聿眼神里审视意味十足,以为他是不相信自己,觉得她是又找了个借口来讹他,便再次开口说:“你可以问问你爸爸。” 谢景聿观察了林粟几秒,他想她既然有胆量威胁自己,就不会蠢到说这种低质量的谎言,加上刚才在办公室里听到的话,他姑且相信她没撒谎。 “有手机吗?”谢景聿不想多纠缠,很快说道:“我给你个号码,你打过去问问。” 谢景聿知道谢成康的很多琐事都是由他的助理周帅帮忙处理的,就想直接把周帅的号码给林粟。 林粟摇头。 谢景聿再次皱起了眉。 林粟看出了谢景聿的不耐烦,她担心他一气之下反悔,立刻说:“你把号码给我,我用公用电话打。” 谢景聿看着林粟,她虽是对他有所求,但态度始终不卑不亢的。 她显然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谢景聿不想再多生枝节,沉吟片刻就拿出自己的手机,直接给谢成康打了电话。 谢景聿和谢成康说话时语气也是冷冰冰的,连那声“爸”都显得毫无感情。他直接说了林粟的事,让谢成康把这件事落实清楚,最后建议他换个能干的助理。 挂了电话,谢景聿的表情不是太好,林粟想也是,谁被威胁了还要帮威胁者善后,心情都不会太好。 “谢谢。”林粟由衷道。 谢景聿冷笑,多少觉得她这句“谢谢”有些虚情假意。他看着林粟,突然问:“如果那天我没有掉进陷阱里,你打算怎么做?” “把我推下去,或者是……拿刀抵着我?”谢景聿似笑非笑地说。 林粟一开始并不想威胁谢景聿,她之所以跟着他上山,仅仅只是怕他一个外地人会在荒山里出事。看到他掉进了野猪陷阱里,她当时就想下山找人来救他,但在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李爱苹说的话。 李爱苹在知道林粟偷偷存的钱被孙玉芬缴走后,无心地说了一句,如果有人愿意花钱资助她,她就可以继续上学。 林粟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向恶念妥协了。 不管最初的动机是不是单纯的,结果是她的的确确趁虚而入,威胁了谢景聿。 林粟不想为自己的行为辩解,她知道谢景聿现在肯定认为她是个卑鄙小人,这都无所谓,只要能继续读书,她可以当一个无耻之徒。 “如果我手上有刀的话。”林粟冷静地说。 谢景聿没有被林粟的话激怒,反而对她有些刮目相看,至少她是个行言一致的人,不是做一套说一套的伪善者。 “现在我们两清了,以后在学校,离我远点。”片刻后,谢景聿说。 林粟点头,“我会的。” 他们相视一眼,再无话可说,默契地一前一后从饮水间里走出来,分别回到了自己的教室。
第6章 段会开完,差不多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点。林粟背上书包,想出去学校一趟,孙圆圆不想一个人回宿舍,就陪着她一起外出。 她们先去了学校附近的银行,林粟在自助机上查询了下,卡里已经有钱了,总共两千元。扣除学杂费和住宿费,还能剩下一千,这对她来说是一笔巨款,她觉得自己一个月用不到这么多。 谢景聿的爸爸实在大方,林粟盯着自助机上的数字想,如果她找谢景聿说自己不需要这么多的生活费,他会不会认为她虚伪至极。 大概率会。 林粟取了一千块出来,离开银行后,她和孙圆圆在校门口的小吃店里吃了一碗面,之后就去了附近的超市。 林粟没逛过大超市,连推车都是孙圆圆教她用的。超市里的商品琳琅满目,同一件东西有不同的质量规格,她都只挑最便宜的拿。 “林粟,你用香皂?”孙圆圆看了眼购物车问。 林粟点点头。 “香皂比沐浴露更好用吗?” 林粟没有好用不好用的概念,就说:“更实用。” 孙圆圆闻言,乐呵呵地说:“那我下回也买香皂,省点钱来买零食。” 林粟是没有钱才要省钱,孙圆圆却是为了吃的,尽管如此,她并不觉得孙圆圆是不食肉糜,只觉得她很可爱。 林粟很早之前就知道人生而不同。 同样是在茶岭长大,李爱苹的父母对她呵护有加,虽然家庭不富裕,却把力所能及的一切都给了她。很小的时候林粟也会羡慕,但后来就明白了,每个人的际遇都是不一样的,与其怨愤不公,不如将命运把握在自己手上。 从超市出来,林粟抱着一个大脸盘,提了一袋子的生活用品,孙圆圆则提了一大袋的零嘴,没等回到宿舍,就拆开了一包薯片解馋。 一中的宿舍楼都在校区的另一头,孙圆圆拉着林粟抄近道,从靠近食堂这侧的后门回校。她们绕过食堂,穿过篮球场时撞见了几个下了场在水池边上洗手洗脸的男生。他们穿着便服,不是暑期上课的高三生,而是和她们一样的高一新生。 几个男生聊着球赛球星,林粟和孙圆圆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时候,周与森喊道:“嗨,孙圆圆。” 他看向林粟,明显卡顿了下,像是没记住她的名字,但这并不妨碍他热情地打招呼:“嗨,新同学。” “你们吃饭了吗?” 林粟和孙圆圆都愣了下,孙圆圆到底和周与森同过校,就和他客套寒暄了下,“啊,吃了。” “吃的什么?”周与森态度坦荡,直接说:“我们几个刚才还商量去哪儿吃晚饭,学校附近的店都不太熟,你们有没有推荐?” 吃的林粟不熟,孙圆圆今天倒是和他爸去下了馆子,就把那家餐馆推荐给了周与森。 周与森回头问:“景聿,吃炒菜,行吗?” “随便。”谢景聿的语气极淡,无所谓似的。 他的目光在林粟身上掠过,一秒都没有停留,好似不认识她。 林粟也没有和他打招呼,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错过。 等走了一段路,孙圆圆才嘀咕了句:“周与森真够自来熟的,明明初中的时候我和他都没说过几句话。” 她回头看了眼,问林粟:“你刚才注意到周与森边上的那个男生了吗?” 周与森林粟当然有印象,班上的体委,刚才主动搭话的那个男生,但她不确定孙圆圆指的是谢景聿还是另一个男生。 “哪个?”林粟问。 “就他左手边,高高帅帅的那个。”孙圆圆说:“他是隔壁班的谢景聿,我初中的时候和他也同校,他是我们这届出了名的学霸……不,学神。” “初中三年,回回考试他都拿第一,是所有老师心尖尖上的人。我们学校本来还指着他拿中考状元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中考居然发挥失常了,实验班都没进去。” 林粟这才知道下午三班的班主任为什么会找谢景聿谈话,还出言鼓励。 “看来学神也有紧张的时候。”孙圆圆往嘴里塞了一片薯片,摇着脑袋感叹一句。 当初谢景聿掉落进野猪陷阱里,一声呼救都没喊,林粟一度以为他是晕死过去了。后来他被她威胁时也表现得很冷静,既不慌乱也没向她发火,被救上来后他还从容不迫地和别人描述自己的伤处。 她从来没见过像他这样,情绪稳定到可怕的人,所以很难想象他会在考试的时候紧张,说他忘记在试卷上写名字了反而更加可信。 开学第一天,高一年级晚上不用上晚自习,校园里的几栋大楼里,只有高三教学楼和新生宿舍楼是灯火通明的。 李乐音和周宛在寝室里,看到林粟和孙圆圆回来,俩人不约而同地噤了声。 几秒后,周宛先打了个招呼,问:“你们去超市了啊?” 孙圆圆点点头,又把手中的薯片分享给她们。 李乐音说:“我不吃膨化食品,会长痘。” 周宛吃了一片,客客气气地和孙圆圆道了谢。 四人间寝室空间不大,进门左手边是两张连接在一起的架子床,右手边有一个立式的储物柜,还有一张长长的书桌,搭配着四张凳子,浴室、洗手间和洗手池都在外边的阳台上。 林粟把从超市里买回来的东西归置好,就拿了洗浴用品放在脸盆里,往阳台走。进了浴室,她脱了衣服,把水卡放到感应器上,先把开水开关往红色方向拧,等了会儿没有热水,又把开关往蓝色方向拧,还是没有。 在茶岭的时候,她都是烧热水洗的澡,没用过热水器,因此不知道热水器不出热水是怎么回事,也不敢随便乱按,就用冷水洗了澡洗了头。 夏天天热,洗冷水澡倒是没那么刺激。洗好澡,她换上睡衣,端着装了脏衣服的脸盆走出了浴室,放在洗手台上,再回到寝室,打算拿了下午换下的脏衣服一起洗了。 孙圆圆她们正坐在桌前聊明天军训的事,孙圆圆抱怨说要训练十天,周宛说希望能碰上个好心的教官,李乐音在一旁拿着手机不停地按着,随口接上一句,说自己最讨厌军训了,会晒黑。 孙圆圆咬着吸吸果冻,把林粟拉进聊天话题中,她问:“小粟,你也不喜欢军训吧?” “还好。”林粟说。 李乐音把目光从手机上挪开,抬眼打量了下林粟身上的睡衣,混搭风格,上衣和下裤都不是一套的,一蓝一粉,但同样洗得发白。 “圆圆刚才说,你是南山中学今年唯一一个考上一中的?”李乐音问。 林粟点头。 “我妈说南山中学的师资力量很差,常年招不到老师,生源也不好。”李乐音低下头,重新看着手机,轻飘飘地说:“你能考进来,还挺厉害的。” 李乐音的夸奖是自上而下的,带着一种优生对差生的优越感,林粟能察觉出来,但并无不悦。 事实如此,由不得她不忿。 洗好晾好衣服,林粟就拿干毛巾反复擦拭自己的头发。阳台的墙壁上有挂壁式的吹风机,要刷卡才能用,夏天气温高,头发擦擦就能干,没必要花这个钱。 晚点,宿管阿姨让每个宿舍派人下去拿拖把笤帚,林粟披了件外套就下楼了。她领了东西回来,才进门,孙圆圆就问她:“小粟,你是不是忘开热水器了?” “我不会开。”林粟回得很平静。 “那你刚刚是洗的冷水?” “嗯。” 孙圆圆立刻拉着林粟往浴室走,要教她怎么开热水器。 寝室里,李乐音和周宛相视了一眼,李乐音耸了下肩,周宛只是笑一下。 晚上有其它寝室的同学来串门,还会带些吃的来分享。林粟没有东西可以回赠,就一一婉拒了那些好意。 趁着孙圆圆她们出去串门的时候,她拿出书包里的钱点了一遍,又拿了本本子把今天的花销一笔一笔记下,连五毛钱一个的馒头都没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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