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葭抬起头,“你不是去出差了吗?说了不来的。” 钟漱石拨一下她的头发,“我紧赶慢赶呐,不能错了我们小孟的毕业礼,成个罪人。” 她又垂下眼眸,一双手在他的后背上交叠,她要牢牢抱着他。 她要在这把名为爱与救赎的业火里澎湃。 人得先烧成一把灰,才有可能重获新生,不是吗? 他们一道回去,路上郑廷来了电话,说起晚上的饭局。 是袁彬那一家子,来京中的第一次宴请,无论如何要去露面。 像临时起意似的,钟漱石带她去十八号楼见人,特意要和谈心兰打擂台。 他明知道她今晚在这里,招待曾经下放时,一起工作过的女同事们。 孟葭起先还蒙在鼓里,到了以后,在走廊上撞见他奶奶。 她也不避,该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点头说了声,“您好。” 是因为知道自己,对她已经不是什么威胁,所以反而坦然。 钟漱石也紧紧牵着她,没有分毫松开的意思。 谈心兰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交握的双手上,再缓缓的一抬头,看见她孙子面上,是那种少有的疏朗和轻松。 钟漱石如常笑着,“奶奶,用不用我去见见,你那些个老姊妹?” 她冷冷的,“我请不动你大驾,不麻烦了。” 孟葭毕竟知礼,听见长辈拿这种语气说话,也明白该退一退,留出一点地步给他们祖孙。 她把手抽了出来,对钟漱石说,“我先去前面等你。” 说完,孟葭朝谈心兰鞠了下躬,匆匆走开了。 等过道上就剩他们两个人。 谈心兰一根指头,差点戳到钟漱石的面上去,“这是袁家人的席面,来的都是看着你长大的叔伯,你带她来什么意思!” 他退靠到墙上,手插进兜里,吊儿郎当的,“您都说了嘛,正好见见我女朋友,葭葭马上就要去翻译司,免得碰上了不认识,那多不好啊。” “我看你是存心要气死我。” 谈心兰高声嚷了句,几秒后,又剧烈的咳喘起来。 钟漱石扶了她,把人送进了雅间里,“吃您的饭,别操心那么多事了。” 当着一屋子的客,谈心兰皱着的眉头,立马就松泛开了。她背身就笑,“这是我孙子。” 钟漱石也笑着点头,“大家来北京一趟不易,多吃点儿。” 等回去找孟葭的时候,她已经和刘小琳聊上了。 刘小琳报考的是新闻司。这样大热的岗位,当时孟葭瞄了一下统计人数,顿时两眼一黑。 她问孟葭,“你接到通知了吧?” 孟葭翻着手机,“刚刚接到,下午陈少禹报了个信,现在才公布。” “他还是那么关心你哦?” 钟灵端着杯香槟,闻着八卦味儿凑过来,刚说完,就看见她哥来了找人。 她立刻屏住笑,顺手拍了一下孟葭,也让她别再说了。 孟葭懵懂抬头,钟漱石恰好绕到了她椅子后面,伸手将她牵起来。 他说,“你不坐这儿,跟着我。” 钟灵瘪了一下嘴,“对对对,您不坐小孩这桌。” 孟葭目如寒星,看向他的时候亮晶晶的,“我们去哪儿啊?” 她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 不管前路如何,她都会跟着去的,都已经到这里了。 她不愿在故事的终了,大煞风景的,还要拂逆钟漱石一次。只管按他的意思来。 孟葭并肩走在他身边,高昂着头,脸上是淡抹微云的笑。 她按钟漱石的介绍,和每一个忖度她的人打招呼,这位叫叔叔,那个称大伯。 身为东道主的袁雪柔,视线一直落在孟葭的身上,纯挚目光里又惊又羡。 她未作别致打扮,只有款式简洁的白衣黄裙,头发蓬松披在肩上。 但看起来,却比在场的女客们都要光彩照人,尤其她笑的时候。 犹如闲风汀雨里,红墙边一丛早早开放的迎春,捧出素月流光的美。 她问身边的贺沂蒙,“这个,是钟二哥的什么人?” 贺沂蒙耷下眼角,反问道,“你没听见他说啊,未婚妻呀。” 袁雪柔很快瘪了瘪嘴,“还以为他单身呢,突然冒出个未婚妻来。” 她喝了口软饮,“你来的晚不知道,孟葭可不是突然冒出来的,人家好了很多年。” 酒席过半,孟葭借故去了趟洗手间,说失陪。 钟漱石握了下她的手,“不难受吧?用不用我跟你一起。” 她摇头,说你坐着就好,去去就来。 孟葭洗了把脸,镜面里的玉骨颜色的人,弯起的唇角,仍旧带一抹体面的笑容。 她想起那些变换自如的面孔。 从错愕、难以置信,到恭维她漂亮上进,大有前景,只要很短的几秒钟。 孟葭擦净脸上的水,她款步走出来,略一低头,闻见自己身上,一股阴惨惨的英勇。 不知落在那群身份显要的人眼中,她是怎么样一副攀高结贵的样子,但孟葭尽力了。 今晚孟葭兴致出奇的高。 酒局散了以后,回了西郊,洗完澡,穿了身干爽的挂脖睡裙,还要去喂鱼。 钟漱石多喝了两杯,就躺在那张湘妃竹榻上醒酒,看她蹲在那儿投食。 “上回廷叔来取文件,路过这池子,看见你养的鱼,回去就跟我说,起码有三四十斤,是照猪养的。” 他撑了头,醉意迷蒙的笑,自顾自的说。 孟葭放下红漆饵盒,坐到他身下的脚踏上,“养胖一点不喜庆么?” 台馆分峙的园子,都陷在浓稠厚重的夜色中,树梢上偶然响起几声蝉鸣。 钟漱石来拉她的手,抱怨道,“酒全替你挡了,你看看你,管都不管我。” 孟葭伏在榻边,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我正在管呀。” 他伸出拇指,拂过她娇润的唇瓣,“你怎么管的?就放任我躺在这儿。” 孟葭半扶着竹榻,支起一段纤细的腰肢,凑过去吻他,“你是还需要这样管吗?” 她的吻技并不高明,撞在他的唇上乱蓬蓬的,反而惹得钟漱石心痒。 他伸手抚上她的背,带起一阵细细密密的颤动,一路捏住了她脖颈。 钟漱石浑身燥热,喉咙在几番大吞大咽之后,大力将她抱上来。 孟葭趴伏在他的身上,唇舌交融,被吻到手和脚都发软。 他难耐的抵上来,声音沙哑,“小孟,你起来一点。” 孟葭几乎要融化在那阵滚烫里。 庭中花影绰绰,风里有从塘边吹来的芰荷香,闻者皆醉。 如饮三杯浑白酒。 夜色里一声轻吟,榻上交颈而卧的重重人影,在树荫底下抖了起来。 钟漱石伸出指背,拂开她微湿的鬓发,吐息滚烫。 孟葭迎着他,依赖性极强的张开唇,又去吻他。 他又含吻了她一阵,“再这样,我们两个今天,就不要下地了。” “那就到这儿睡。” 到最后,孟葭真就累倒在长榻上,瘫软如泥。 钟漱石把她抱上楼,给她洗了澡,再放回到卧室床上。 隔天是周六,孟葭怎么都不肯起,她还要把钟漱石留在床上,一直抱着他的手臂。 他只好短暂抽身,把文件都搬到床头来,斜靠着,翻两页就拍她一阵子。 一直到下午,孟葭才翻了个身,带着鼻音问,“几点了?” 钟漱石从纸上挪开目光。他看了眼手机,“三点二十五分。” 孟葭打个长长的哈欠,又伸了个懒腰,“怪不得我觉得超级饿。” 钟漱石放下手边的材料,“我真得说两句,你这个生活习惯呐,实在是......” 她把食指放唇上,她披头散发的凑到他面前,飞快的嘘了一声。 他好笑的,揉了一下她的头发,“长大了,我说不得你了是吧?” 孟葭一下子赖到他身上,“哎呀,你让我一下,我都没几天......” 理智忽然回到脑子里,她脆生生的顿住,怎么都不再往下说了。 钟漱石起了疑,把她从肩上扶起来,“你没几天什么?” 孟葭反应很快的,“没几天就要去上班了呀,哪还有懒觉睡啊!” 他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最终也还是什么都没说,下了楼。 午后的日光,从落地窗里直射进来,孟葭独自跽坐在床上,发着长长的呆。 去翻译司报到的那天,是周一,早晨刚下过一阵暴雨。 孟葭撑着伞,走在雨势渐收的台阶上,她走到最上面那一格,蓦地停住脚。 她回过头,往台下看去,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拿书包高举过头顶,一路跑一路笑的,钻进了一辆刚停下的出租。 孟葭笑了下,像看到了那个跋山涉水的自己,走在旧时烟雨里。 翻译司的工作强度很高,带孟葭的谷老师,也就是司里的高级翻译,她说,有大型外事活动的时候,忙到凌晨一两点是常态,周末也不能保证休息。 孟葭点头,“早就听几位学姐说过了,这些准备我有。” 一次晚上加班,她问起外派的事情,跟老师请教。 谷萍说,“刚刚轮换过驻外人员,你们这一批的,应该都在两年之后吧,得等他们回来。” “如果想去的话,我也可以自己申请吧?换别人回国来。” 谷萍从一堆资料里抬头,“你还想去国外?那别的同事肯定愿意啊!” 孟葭点了点头,“嗯,趁着还年轻,想去锻炼一下。” “那你写个申请。有空我帮你交上去,小孙在墨尔本都守三年了,一直吵着回来结婚。” “谢谢老师。” 没等孟葭去墨尔本的申请批下来,黄梧妹就先被孟维钧请到了北京。 那天事情少,她提早做完了,刚下班,在门口碰到刘小琳。 新闻司加班的情况,只会比孟葭他们更惨烈,但她从来都是按时下班。 孟葭虚心请教,“您为什么,总能这么快完成工作呢?点了什么技能吗?” 刘小琳很高深的,摸了摸她的下巴,“这个嘛......” 还没这出所以然来,她们程司就出来了,问她说,“下班啊?” 刘小琳迟疑了下,梗着脖子点头,“对、对啊。” “还对啊!没看见大家都在忙吗,你一人儿下班好意思?” 刘小琳指着办公室的方向,“那我、去让他们都下班?” 程司敲了敲她的头,“我可不惯着你啊,回去,不然告诉你外公。” “别别别,我去,我回去。” 说完,她冲孟葭吐了下舌头,转身走了。 孟葭走出大楼,就接到了孟维钧的电话,让她过去一趟。 她说,“我没有时间,您有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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