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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这三年她已然无欲无求，却在再次听到这个谣言的时候还是没法冷静，还是有窒息的感觉？ 一股逆血直冲华兰的太阳穴，她喘过来一口气，呼吸不困难了，只是胸口疼。 “花哥？”丹妮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晃了晃她的胳膊。 华兰终于缓缓开口：“你信了？” “当然不会！”李丹妮猛地摆手，“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让他们别乱说，我觉得这事很离谱！” “……他们，是谁？”华兰看不到，自己的右手一直用力握着，因为太用力了，沁出一道红-痕来。 “他们，就是，额，就是他们。”李丹妮没想到华兰这么问，支支吾吾解释不清，“反正这两天下午看完球回班吧，总有人两两三三地聚在一起说这件事，谁先说的我也不知道。我是今天下午才知道的，我同桌跟我讲的，当时徐志超也在旁边。” “但我是真的不相信你做过这种事，我当时狠狠说了我同桌，让他别乱说。”丹妮搭过华兰的肩，拍了拍她，那好看的卷马尾蹭到了华兰的脸。 华兰回想李丹妮的同桌，是一个皮肤有点儿黑的男生，跟徐志超似乎来自同一所初中。但是仔细回想他的面目，竟然变得那么模糊。 好多好多人的脸，都变得模糊，然后重合。 李丹妮和她小学的班主任拥有同样一头靓丽的卷发，而后者并非天然，她小时候一直觉得那很时尚很好看，一直嚷嚷成年以后要烫一头跟唐老师一样的卷发。 直到那天，唐老师看着眼泪汪汪的她，真的迟疑地问了一句：“你真的没拿了班里的班费吧？” 唐老师教数学，而她从小数学就好，三年级就开始接触奥数，在小学生的联赛里一直接连不断的拿奖。唐老师很喜欢她，说她是她见过最优秀的孩子之一。 但放在华兰那里的2000块班费不翼而飞之后，唐老师的第一感觉还是怀疑她。 后来，华兰再也不觉得卷发好看了。 她抬手把丹妮的马尾辫从脸庞拨开，可没办法，丹妮的脸还是与多年前的唐老师重合。 她知道，她现在是在川中晚一下课的昏暗走廊上，她已经比小时候长高稳重了许多，但她还是像多年前在那间弄堂小学白炽灯透亮的办公室里一样，一字一句地说这句最坚定也最无力的辩驳： “我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你有什么办法证明吗？” “没有。” 一如既往，那么庄严。 “你们班谁传的这种谣言？”苏展听完余倩倩的话，脸色不悦，尾音沉下去。很奇怪，走廊明明很昏暗，但是余倩倩却能很清楚地看到他额角跳动的青筋。 他真生气了啊。 “刚刚晚自习我们班怪怪的。”余倩倩道。 晚二刚上课，余倩倩偷溜出来，把苏展从甲班叫出来——今天化竞和数竞上课，班里空的位置挺多，应该看不出来少了两个人。 余倩倩关心则乱，把苏展到走廊没人的大拐角，小声问他：“我就问我跟兰兰那后桌，徐志超。徐志超就说了这些，他说，给他讲这件事的同学说，是兰兰的小学同学讲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我就说怎么可能，华兰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余倩倩解释，“但是显然这件事已经在我们班快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了，对她很不好。我想知道之前具体发生了什么，这样才好帮她辟谣，这才来找你的。” 余倩倩眨了眨眼睛，想着面前这位大哥感觉下一秒要冲出去打人了，她想让他冷静点儿——虽然她自己也说不上多冷静。她知道苏展和华兰是小学同学——这是她上次费尽心思从华兰嘴里套出来唯一有用的信息。 “我觉得你对华兰吧，看起来肯定是比徐志超说的那个小学同学要好多了，所以你说的应该比较可信。” 苏展本来神色凝重，听到倩倩这句话以后，突然笑了一下，点头道：“对，你说的没错，我是比他们对她要好多了。” “哈？”余倩倩有点没反应过来。 不是，大哥，你这句话几个意思？ “还有，华兰确实没有做过任何那种你们班传的乌七八糟的事情。”苏展恢复了严肃，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谣言止于智者，你们最多也才认识几个月吧？你能信任她，我也很感动。” “你什么意思？”余倩倩不解，“那这件事是怎么凭空被捏造出来的？” “也不是凭空，只是……”苏展皱着眉，欲言又止，“你真的想帮她？” 倩倩向来没什么耐心，苏展言语中的犹豫把她彻底惹火了：“怎么，你还觉得我有别的心思吗？我要真的像那些听风就是雨的三八一样，我还晚自习上课期间把你火急火燎地叫出来？我只会下课到你那里问东问西！” “她上化竞课去了，现在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倩倩语气平缓下来，“如果我能早点弄清楚原委来帮她，当然是最好的。” “……我没有不信任你的意思啊，只是从前有很多，嗯……不信任她的人。”苏展脸上有点挂不住，他犹豫了一刻，终于一字一句地道来，“小学的时候电子支付还不流行，班里又有很多留守儿童。为了文艺晚会，每人就收了50块钱现金去买服装道具。” “她当时是班长，上午钱交齐了就放在她那，让她下午转交给班主任。”苏展缓缓道，“2000块，对于一个小孩来说是巨款了。她也不敢放在包里，怕走着走着掉哪里去，总之谨慎的担心有很多。所以就买了一个铁盒，带锁的那种。把钱放在里面，锁起来。中午回家吃饭，下午过来，连盒带钱不翼而飞。” “盒子也没了？”余倩倩瞪大了眼，“没有监控吗？” “对。我们小学是个弄堂小学，硬件设施很差，监控很少。而且就算监控有拍到，偷钱的人往包里一塞，你怎么知道他拿钱了没有？有人建议查包，老师当时查了每个人的包。你说有什么用呢？中午拿的钱，傻子才不转移。” “都不是真正在帮她。” 苏展的声音带了点儿凉薄的意味。
第13章 往事 ◎是的，后来的华兰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她们脸上的笑容只有十岁十一岁孩子的童真。可是，她们怎么能说出这种毫无根据的恶意揣测？◎ 华兰听到国字脸叫她名字的时候，化学试卷已经快被她用红笔戳烂了。事实上，国字脸已经叫了她第三次了，她能反应过来还是因为旁边的同学戳了她一下。 “14题。”她提醒。 华兰轻轻报出一个“C”，又被问解题思路。她顾自讲了一半，发现系数差倍了，应该是D才对。于是赶紧更换了答案。而“D”甫一报出，她又注意到题头的限制条件，连忙又摇摇头，说：“不对，还是C。” 后排爆发出轻轻的笑声。国字脸皱眉总结道：“我说过的，这种题就是看审题仔细。华兰，你今天上课怎么不太专心啊？” 华兰只好回道：“不好意思，老师，我今天身体有点不舒服。” 国字脸向来喜欢她，哪怕发现让她坐下后，她的眼神还是空洞无物，也没有再故意把她叫起来过。 华兰提着笔，撩了一下汗津津的刘海。今天竞赛教室的空调坏掉了，只剩电风扇卖力地吹，吱嘎吱嘎，她忽然很怕那下一秒就会掉下来。她那硬件设施极差的弄堂小学，没有空调，隔壁班的电风扇真的在某一个夏天掉下来过——把一个同学的脸割到毁容，后来整个学校都新换了外带金属罩的那种高级风扇。 也就是在那个夏天，学校得到了省教育局的消息——今年竟然有两个学生在全省的中小学生艺术节获得了一等奖，这是从未有过的大喜事，学校当即决定增加一次夏季的文艺汇演。 学校的校舍很小，礼堂只有一间半教室那么大。平时的活动很少，即使有活动，各班甚至只能派几个代表同学。为了这次汇演，学校在操场上搭了临时舞台，要把所有学生汇集到操场去看。 学校要让每个班都各出一个节目，大队部和各班班长文委一下子忙碌来。 更小一点的时候，华兰一直很喜欢和小伙伴在舞台上唱歌跳舞，那时候她浑然不觉自己有点儿五音不全，合唱队的老师教她“大声唱，唱大声就是好的”。 华兰一直努力大声唱歌，虽然她本身的嗓子偏细。她是那种老师很喜欢的孩子，因为明知做不到某些事情，也会一再努力去做。 唐老师一直夸她，说她就没有做不起来的数学题。同学们夸她，说她就没有不拿“全面优秀生”的学期。 “全面优秀生”像别的学校的“三好生”或者“阳光少年”一样，是这所弄堂小学每个学期颁给学生的最高荣誉，一个班三个，华兰一直都是钉子户。 全面优秀，等于没有不优秀的地方，等于能做任何事。 有很多学生都相信这件事，包括华兰自己。 所以，在父亲亡故不足一个月的那个夏天，她还是强打精神做大队部交代下来的工作，还是像以前一样拿着开违纪罚单的小本本到处跑。 她以为她做得到，但是却没有。 她后知后觉自己弄反了三、四年级的节目单；清理电脑的时候删掉了学习部留在里面的晚会主持稿；差点儿把这次晚会的横幅当做之前留下来的垃圾，指给后勤阿姨说这个可以扔掉。 学习部委员的脸色很难看，眼泪差点儿掉下来，走的时候不知道有心还是无意踩了她一脚。大队辅导员彭老师问她怎么回事，怎么人看起来不如从前聪明了。她说不知道，但就是没注意到。 她没有说，她经常能看到很多的白云，下面成片的草原，最后变成了泥水。 之后她陷进泥水。 那几天因为筹办晚会而忙得焦头烂额的彭老师经常对人冷声冷语，骂从前她很肯定的华兰也骂得不留情面。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是彭老师不满意就可以交给别人做的小事。真正的大事，是被偷了的那两千块钱。 她怕这些钱放在自己的书包里，会和前几天一样，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她弄丢。比起信任她自己来说，她选择信任了一个带锁的铁盒子。 但是那个铁盒子，就是不翼而飞了。她收获了数不清的眼泪和唐老师的盘问，以及无济于事的搜包盘查。 华兰没有办法了，只好打电话给她更焦头烂额的妈妈。妈妈一向对唐老师很尊敬，但听出唐老师“小孩子是不是不懂事，把钱落在家里”的这一问里包含着的“小孩子是不是一时不懂事，把钱偷偷拿走了”的意思以后，语气骤然冷了下来。 “唐老师，您放心，兰兰这孩子怎么样我很清楚。她很懂事，她不给自己积德，也会给她那刚没了的爹积德！” 在只有唐老师和华兰两个人的办公室，电话没有按免提，但是华兰听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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