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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后来那两千块钱怎么办了？”余倩倩问苏展。 “她妈妈说，是华兰不小心弄丢了，那就家长来赔。”苏展说，“但是她赔是因为华兰弄丢了钱，不是因为华兰拿了钱。” 后来这笔钱就这么被补上了。唐老师拉苏展一起演了一场戏，说是华兰让他把铁盒放到了老师桌上，而老师以为是个普通文具，就收起来了，后来才发现。 小苏展安慰小华兰，没事啦，都过去了，吃一堑长一智，下次还是随身带着吧。 华兰也以为都过去了。是自己做事不小心，给了别人可乘之机。唐老师和彭老师之后都把原本属于她的工作分摊给了别人，她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翻着练习本，看别人为夏季文艺会忙碌。 她很失落，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失去了父亲，还是因为自己弄丢了钱，抑或是别人因为她丧父丢钱而可怜同情她。 “可有人就是觉得华兰拿了钱。”苏展冷冷地说。 小学的时候围在她身边的小女孩太多了，大家都喜欢活泼可爱的班长华兰。她回家的路跟几个小女孩顺路，跟她们关系也就更好一些。 老实说，华兰忘记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但是记得清楚她们每一个人的名字和模样，以及她们是怎么撒着娇让她给她们买小卖部里好看的本子的。 华兰不解这帮人是怎么了，平时她们也不这样，各自都有零花钱。 华兰拒绝她们，于是她们的语气骤然冷淡了下来了。有个叫卢安琪的女孩子对她“哼”了一声，说：“别以为我们不知道。” “知道什么？”华兰一头雾水。 “你可有钱了。” “什么？” “那笔班费是不是让你偷偷拿走花掉了？”她继续问。 “没有的事。”华兰讶异地否认，“今天苏展和唐老师已经说了怎么回事了。” “别装了，苏展和你什么关系？他肯定愿意帮你隐瞒。唐老师怎么可能以为铁盒是普通文具啊，她之前都要搜我们包。是不是她对你好，所以愿意帮你把钱补上？” “还是拿了之前我们固定交的班费？” 她们笑吟吟地问华兰，脸上看不出一点恶意。是的，后来的华兰想起这件事，还是觉得她们脸上的笑容只有十岁十一岁孩子的童真。 可是，她们怎么能说出这种毫无根据的恶意揣测？ 华兰不知道怎么解释，也无法解释。她很想怒吼，很想用她所知最脏的脏话来骂这些女孩子。 但她没有，她只是冷冷说了一句：“你们真恶心。” 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跟这群女孩子结伴回过家。 其实一开始有许多愿意相信她的同学。不过小孩子有种天真的虚荣和恶意，如果关于一件事他们能知道的“内情”，他们会更开心，好像自己忽然跻身了“知道内情的重要的人”。 比起经常给人开罚单的大队委华兰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他们当然更愿意相信她真的拿了钱。 你看，她也不过如此。 那个时候起，华兰就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解释的再多都是于事无补，人们只愿意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 “你知道吗，一班那个班长拿了他们班班费唉。” “我听说啦，老师护着她，因为她成绩好，还在奥赛里拿奖。” “大队部也说她做事根本不行，不知道当初怎么当上大队委的。” “是不是应该报警把她抓起来啊……” “抓起来又能怎样？她又没成年，不会坐牢的。” 解释很累，往往只会走向越描越黑。 华兰发现，大家依靠关于她的流言，形成了一个“高贵”的圈子。 不包括她的高贵圈子。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群人围在一起小声说事情，你走过去问说什么啊这么开心，他们连忙摆摆手告诉你没什么，并且摆出一副只有对方懂得，但是希望你相信他们的鬼话然后赶紧走的表情。 一开始，华兰面对这些谣言会生气，这样的生气持续了半年多以后，她变得沉默。她沉默着离开了女生圈子的中心，在这同时她离开了很多东西。 比如那个学期的“全面优秀生”评选，那个称号她一直到毕业也不再拿到。 比如她曾经志在必得的大队长职位，后来学习部那个委员成为了大队长，华兰记不起她的名字了。 人们一旦接受了你的优秀，就会对你格外苛刻。一旦你从高处跌下，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会落井下石。 这是当时的华兰知道的另一个道理。 华兰知道卢安琪后来在背后嘲笑她，从嘲笑她不诚实，到嘲笑她啥都评不上。她拿没拿钱这件事情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华兰确确实实没有曾经的光环了。 这是多好笑的一件事情啊。 “所以一直到毕业，华兰和我们班同学的关系都很奇怪。”苏展的嗓子已经有些沙哑了，“我也是，我因为她……” “打过人。” 苏展靠着走廊的墙，看向行政楼外寂静的夜空，淡淡吐出这句话。 他甚至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打了哪个乱传谣言的同学了。应该不是卢安琪，他还不至于打女孩子。应该是哪个平时跟他玩但特别无聊的小男孩，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一直喋喋不休地在他耳边说“华兰拿了班级的钱”。 小学生打架当然说不上有多帅，冲动是真的，下死手是真的，打的很丑陋当然应该也是真的。 但是，华兰当时是不是看着他哭了？ 他也不知道，回忆起来记不得疼。 要疼也是心疼。 心疼她。 “花哥当时一直这么没精打采吗？”余倩倩问，“她妈妈没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什么的吗？或者跟你们那唐老师沟通一下？” “当时没人想到心理医生这一层吧？都觉得小孩子嘛，哪能真的有什么心理问题。”苏展道，“再加上她妈妈当时也没空管她，因为……” 苏展忽然止住了，这黑夜让他太随心所欲了，他说错话了。 “因为什么？”余倩倩问。 “因为她刚刚死了丈夫。”走廊的另一端，有个不轻不重的声音传过来，“我死了父亲。” 廊灯昏暗，华兰有一半的眉眼被笼在黑暗里。她面无表情，看着苏展和余倩倩。 “华兰？” 他们慌得异曲同工，化竞课还没下课，华兰怎么就回来了？ “你别误会，我是……” 华兰走过去，站在苏展对面。她说不清自己什么心情，惊慌、愤怒、失望？ 她很难受。 她有过一段非常难熬的时光，于是刻意回避与之相关的所有人。 但是那个陷落她的流言，还是莫名其妙传了回来。 她身边还是有知道她伤疤长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她走近几步，冷冷地看着苏展，“但你管得太多了，苏展。”
第14章 恣意张扬 ◎“对别人脾气一直很好，对我脾气一直很臭。”◎ “如果你是觉得欠我，那大可不必。”华兰缓缓道，“我从没那么觉得。” “谢谢你关心我，以后不用了。” 华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没有看苏展的一眼，有种说不清的残忍。她在幼年一次又一次的解释和愤怒里已经精疲力尽。既然清白，又何须解释？解释是一种弥补，但无论怎样弥补都不能复原如初。即使事情完全澄清，她也只是一个“曾经被质疑偷拿过钱的孩子”。 就像你被泼过脏水，清洗干净以后，你永远都会被贴上“曾经被泼过脏水”的标签。脏水就会像一团印记，根本洗不干净。 反正，她一直都有最差的打算。她经历过的，再熟悉不过。 但她还是有一瞬间的心痛，来之不易的友谊和大家对她的喜欢，又要如像几年前一样失去。 这一次的卢安琪还没有出现，她已经开始有点不舍。 闷热的初夏夜里，余倩倩觉得自己脸上被冬天湿冷的北风割了两刀，应该立刻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奈何事情也算是她惹出来的，要不是她非得跟苏展死缠烂打，就不会出现这个尴尬的局面。她来不及细想华兰和苏展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才让她说出这两句话，赶紧打圆场： “花哥，我说真的，这件事情不能怪苏展。是我听见徐志超说……” “我偏要。”谁知，余倩倩还没说完，苏展便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声音不大，可以说跟华兰一样淡淡的，却莫名很肆意张扬。 那个瞬间，华兰愣了一下，第一感觉竟然不是生气，是空白。 “你是不是要跟上次忍徐志超一样忍着这些流言？”苏展望着她，眸子里意味不明，“我知道你现在脾气好，可以忍那些有的没的。但我脾气不好，我受不了一个我明知道是谣言的事情在我耳边传来传去。” “谁说我能忍了？”华兰竟脱口而出，针锋对麦芒。 “呵，华小姐。”苏展不再倚在墙上，缓缓上前两步，略弯了腰，看清楚了她的眉眼，“我对你的这句话保持怀疑啊。” 没看出哭过，难堪，但是倔强。 “小学的时候那卢什么琪把话说的这么难听你都不争辩了，还有其他的同学，那可是六年的总角之谊啊，你说不在乎就不在乎了。现在这帮人你才认识几个月啊？” “现在这帮人不一样。”她剜了一眼他，不知为何，这样说。 “哪里不一样？” “他们都已经不是听风就是雨的小孩了，他们更……”华兰顿了一下，不知从哪里挖掘出这个形容，“更有规则。” “从何说起？” “他们都还……还挺喜欢我的。”华兰顿了一下，说话声音不知为何弱了下去。 等等，这句话她怎么就这么说出口了？她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苏展，看到他眼里满是相称的狡黠，深深吸了一口气——狗东西，三十六计竟让他玩明白了一计，孙武在上，这么有慧根的学生，就挫骨扬灰陪一并您去了吧！ “大家是挺喜欢你的呀。”余倩倩赶紧上来搭住她的肩，“你要是不招人喜欢，陈彬也不会让你当班长了。” 苏展“扑哧”笑出来，接着认真道：“这几天我在篮球场就看出来了，乙班确实挺喜欢你的。而且是经过经过相处和思考以后的喜欢，跟以前那些人不一样，你可以稍微自信那么一点。” “其实说实话，我觉得这种谣言传出来也就传出来，有点脑子的人根本不会信的。”余倩倩缓缓道，“我是从徐志超那听到的。但是徐志超自己也说不敢相信，君玉让他少妖言惑众……反正我们那圈人就当听了个无聊的传闻，没人真信。” “至于全班嘛，知道估计都知道了，但是我觉得他们不会那么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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