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和丹妮一样,要争先恐后地甩掉身上灰尘飘洒的烟土气儿? 还是放弃一些曾经重要的,进而选择未来更重要的?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脸,不再想下去。 “华兰!华兰啊!”华兰起了个大早,套上那件红T,在考场外被自己初中的班主任一眼认出来。 那是个微胖,看起来很亲切的语文老师。 “你跟老师们一块儿。”她拉着华兰的手,亲切地打量她,“你看你,我觉得都瘦了!我以前的学生都说川中伙食好,怎么光你一个人瘦了啊?不吃饭呢?” 说实话,华兰原本对这位初中的班主任陈老师没有很多的感情。准确点说,她对整个初中都没有太多的感情。那几栋老旧的建筑和操场和老城一样,在不好的天气里灰蒙蒙,在好的天气里土黄。 她对老城很熟悉,太熟悉的东西,反而变得模糊。 “老师说笑了,走的时候穿着棉袄呢,现在是夏天,当然看起来瘦了。”华兰笑一下,以为老师是客气。 “哪有?你看你,初中的时候老师拉住你的右手腕,要用一整只手,现在你看,多出来这么一截儿!”陈老师认真道,又拉起来她的手。 华兰愣住了。她想不起来陈老师什么时候亲昵地拉过她的手腕。初中的时候她刻意疏远人群,不争先不争优,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成绩。她原以为老师只是把她当做一个普通的好学生对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没想到—— 她冷眼旁观、自我封闭的那三年,拒绝的很多事情,可能都是自以为是。 “这孩子就是安静,沉得住气,以为老师什么都不知道呢,其实老师什么都看得出来。小陈,你们班那时候不好多去集训的吗?最后也不是只有华兰一个考上了的?”科学老师走过来,那个看起来刻薄的小老头,拍了拍华兰的脑袋。 华兰想起来,初二的时候,她想偷课间操的懒,就躲在办公室写科学试卷。被小老头迎面撞到,她很慌张,可小老头却没有赶她。大手一招让她坐,还给她面前放了根棒棒糖。 当时华兰觉得也许是从他小孙子那没收来的糖,但她还是无耻地叼着糖翘掉了整个课间操。 “哎呀,老师!”华兰的语气里终于有了点撒娇的意味。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情绪越来越丰富了。 陆陆续续有华兰的初中同学经过,惊讶地发现她要跟她握手拥抱。她笑着一个个熊抱过去,说“考试顺利”。 她此时,确实全心全意、无比真诚地,祝他们一切都好,每道题都能做对。 即使是只说过一句话的同学。 即使是她曾经不理解那些校花和贴身男友们。 即使是曾经说过她只知道死读书的同学。 为了你们曾经也许对我释放,但我一直拒之千里的善意。 离第一场语文开始只剩五分钟了,考场外空荡荡。有个扎着发箍的男生骑着山地车,连看都没看送考的老师一眼,疾驰而过,顺溜停进了对面车棚,拿着个透明文件袋就跑没影了。期间,他将手中的牛奶瓶往旁边的垃圾桶一扔,哐啷正中三分。 准的连华兰都想为他高呼,好险,但是好球。 篮球赛留下来的后遗症。 “那是不是张老师他们班那谁?”陈老师忽然紧张起来,“这个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匆忙?” “本来就特立独行的,没想到中考也这样。”另一个老师皱着眉叹气,“算了,都进去了。” 老师们于是又都围着华兰。 “华兰现在跟以前好不一样啊,是不是?”小老头搭着她的肩,“才过了半年,我感觉你整个人都活泼了很多啊。” “是啊,被迫活泼的。”华兰吐了吐舌头,“被老师逼着当班长。” “班长啊?” “班长好啊,初中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太安静了。” “新的同学相处的好吗?” …… 有些东西已经错过,那就好好珍惜,未来的所有。浙南六月的太阳,已经很毒了。华兰抬手挡住炽热的太阳光,却没法挡住像那一样炽热的未来。 “哎哟,终于起风了。这里站着都热死。”陈老师说。 那阵风撩起了华兰的刘海,六月的天这样蓝。 2019年的中考,川中向整个安川统招五百二十名学生,其中包括安川下属经济落后村镇定向生近三十名。加上提前招生的两百名,共计七百二十名学生。彼时他们中间循规蹈矩者有之,调皮顽劣者有之,懵懂无知者有之,谦逊有礼者亦有之。 那时候的他们,还对自己三年后的模样一无所知。 他们在一个星期后看见自己的中考成绩时无一例外地疯狂尖叫,接着又在疯玩一个星期以后被川中圈起来提前上课——仅仅只有一个星期的暑假。 高二搬入高三楼,他们正式拥有了自己的教室。 三个实验班在中考成绩出来之前就已经分好。 华兰在乙班最后一项工作是给同学们发期末考试的成绩条。她很注重保护同学们的个人隐私,发纸条的时候会在姓名那一栏后折一折,看清楚姓名后再把整张纸条翻过来空白朝上分发。如果发到的同学不在位置上,就拿个东西压一压,免得被风吹走正面朝上,有曝尸荒野的风险。 绝不看别人的成绩,也不能让别人的成绩被别人看。 大家就是喜欢华兰这点,想得周到。 她发到陆子琳的成绩条的时候,她在跟后桌讲话。注意到成绩条来了,便猛地转回来,不留神把反面朝上的纸条扫到了地上,那纸条偏偏正面朝上落在华兰的鞋子前面——差点被她一脚踩上去。 她本能地想伸手去够,但意识到这个动作似乎很屈辱,手便顿在半空中,紧张地看着华兰。 华兰从容地蹲下来,自然地递给她——反面朝上。 递完后她径直走开,给其他同学送纸条,没有看一眼陆子琳的表情。 她径直离开了那纠缠了自己几年的谎言,她发觉自己已经不在乎缘由,嫉妒也好仇恨也罢,无论什么原因都跟谎言本身一样无聊。 她径直从行政楼离开,把东西搬到高一三班,这个由物化生竞同学共同组成的班级。数竞的同学被平分到了一班和二班,另外综合成绩最好的五十名同学,也被他们瓜分。 华兰本来以为一起住了一个学期的室友也要重组,结果没搞竞赛去了二班的李丹妮因为二三班床位调配的问题留了下来。 按原本的成绩,依缦本不在竞赛行列之内。但听倩倩说,依缦非常非常想学生竞,她拉着程敏的衣角哭了好久,程敏才答应让她留下来。 六月的风吹过去,吹过卓依缦苍白的小脸,吹出一副笑脸来。 华兰主动跟她说:“又可以在一起啦。” 她笑着猛地点头。 风吹过六月,吹走一群人吹来一群人,依然热。
第16章 再遇见是三班 ◎我们大老爷们乐意被你管,你以前在乙班那个好风评我们都知道。你去选班◎ 华兰看了一眼表,6点15,还早。她慢慢悠悠地走到一楼饮水机旁边,准备在这里把水换了再上楼。因为楼层水压问题,三楼的饮水机常常出水很小,这个点可能要开始人挤人了。 一楼饮水机,出水大,人少。 但显然不止华兰这么聪明。 她看到了现在应该出现在二楼的某位美女的侧脸。 “花哥!”林君玉“重击”了她一下,“你七月份的联赛成绩出来没有?” “所有联赛都出完了。”华兰对她摇摇头,“全部陪跑,没有一个幸运儿。” “也正常,这种人才一般都在浙北嘛,我们学校历年也是没有的。本来就是只当经验和锻炼嘛。”君玉看她神色如常,嘿嘿一笑,换了话题,“程敏昨天晚上在十五班发疯你知不知道?” “他现在每天发疯的频率不是很高嘛。” 可供巡视的范围一下从四个班扩大到了十六个班。自从军训结束到现在九月份的每一天,程敏几乎都要弄出点什么动静来。他似乎对“悄悄出现在班级后门窥视”这件事情情有独钟,每每出现还一定得手——总有倒霉蛋会因为偷吃小零食、偷偷在教室喝水、和同桌讲话这种事情被叫出去训话。 各种制杖规定再次严抓严打,“生存游戏”危机,又周期性爆发了。 大概三天前吧,程敏午休的时候查到八班,发现八班留在教室里做题午休的人特别少。一问缘由,因为八班有两名选手,所以好多人去看校辩队组织的新生辩论赛了。程敏为此大发牢骚,在课间的时候用统一广播对所有同学说: “辩论是一项好活动。但是,每天的学习日程都很重要,要注重一点一滴的整理。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之后学校里也有很多活动,比如学生会和社团的招新,但是这些活动,大家要量力而行。年段不建议,综合排名在段五百名以后和一百名以前的同学,去参加这些活动……” 听说上次他在说这些屁话的时候,八班有勇士直接把班级广播拔了,说吵到他睡觉了。 华兰听了以后很佩服,当真神勇,全段楷模。 “昨天晚上不一样呀。”林君玉继续说,“他晚自习的时候到十五班,看到有个女孩子低着头在看课外书,就当场直接把书抽过来撕了,然后准备开始那种长篇大论的教育。” “啊,撕了?”华兰皱皱眉,程敏疯的有点厉害啊,像上次在乙班把书收了也就算了,怎么还撕了呢? “结果你猜怎么着?那个女生看的是统一订的《乡土中国》,语文老师要求看的那个。” “那程敏还不得赔她本书?” “巧了!”林君玉兴奋地说,“整件事有趣就有趣在这里。那个女生很淡定,也没哭。很冷静地把她同桌桌上的《乡土中国》拿过来,告诉程敏是语文老师的要求书目,程敏属于恶意破坏他人私人财产,她也不多要求,就让他原价赔。把程敏脸说的青一阵白一阵的,最后说了让她下课后来年段办公室就走了。” “后续呢?” “我不知道啊,我刚刚在这倒水听一楼同学说的。程敏好不容易吃瘪,大家都可开心了。”林君玉一脸无辜。 华兰无言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说:“不过那个女生真的很淡定。程敏那个气势,我觉得换其他人可能当场吓哭了。” 她想起了上次的八班,觉得这个年段自己佩服的人又多了一位。 反抗制度的勇者,彻底自由的灵魂。 华兰灌完水,和君玉一起上楼。大美女一只胳膊绕在她脖子上,小声跟她吐槽:“花哥,陆子琳让人每天爆炸一百遍。” “她又怎么你了?” 分班以后,君玉和陆子琳一起被分到了五班,还住到了同一个寝室。听君玉讲,陆子琳读书十分刻苦,也属于卓依缦那种早起晚睡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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