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华兰方才还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开,她的视线散漫开来,“我想想,怎么公开解释……” 昏暗的廊灯,寂静的长夜,远处点着大灯的操场。 冥冥之中,确实有些东西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差点儿忘了,化学实验的对照条件已经变了,这里是川中,不是那个弄堂小学。 她身上也有东西在改变,不管是年龄,还是心境。 如苏展所说,她确实可以稍微自信一点。 “公开什么公开呀?”苏展抱着手,“本来就是别人传起来的无稽之谈,没那么严重,你认真回应就是你输了。你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找到到底是谁传出这种话的。” 华兰想了想,跟余倩倩确认了一下眼神,说:“我可能知道是谁。” “我也知道。”倩倩点点头。 “那就赶紧回去吧,二位?”苏展道,“你今天逃化竞是因为心情不好还是都会了?还回去吗?” “当然是都会了。”华兰“哼”了一声,想起自己突然站起来跟国字脸说自己想去医务室的时候,国字脸震惊又强装淡定的表情。 但她还是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在空教室坐到晚自习下课好了,这样回去好奇怪。” “行,你明天记得来看我打球,我给你解决。”苏展憋住不笑,正经对她说。 “哈?”华兰皱眉。 “我说,你明天来看我打球——事情就解决了。” 苏展和余倩倩一前一后地往教室方向走去,余倩倩对他大为震惊。 她隐隐约约地,确认了一些事情。 这种事情当局者华兰可能迷糊,旁观者余倩倩就很清楚了。 她暂时还没有勇气去问苏展什么居心,但是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翘。为了防止自己真的笑出声来,她叫住苏展:“她小时候也这么别扭吗?” 苏展顿了一下,说:“是……也不是。” “对别人脾气一直很好,对我脾气一直很臭。” 救命啊,大哥,你干脆昭告天下吧。 余倩倩想以头抢地。 第二天下午,华兰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出现在了篮球场——拉了余倩倩。 决赛的下午,小篮球场颇有点人山人海的意味。甲班和丁班的决战,围着的却不止这两个班的人。经过前两天的竞争,同学们都想知道到底是友谊赛更神通广大,还是费博更能绝杀。就算淘汰了的乙班和丁班,也都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还意外地吸引了一些跑操结束的高中部学长学姐。 仍是夕阳斜射,篮球场上的少年跟天气一样焦灼。丁班费博仍然球风又猛又狠,甲班上了林屿和苏展。苏展跟林屿的身高相差无几,但还是被费博压了半个头,正面打还是很有压力的。 但是,苏展进攻特别奇怪,也许是这两天他各个场子观察费博,摸清了他的弱点——费博似乎左肘的力量格外弱。可能是以前打球的时候受过伤,因而一直回避别人撞到这个部位。 盯防费博的同学专从左侧防守,确实让费博束手束脚。 林屿和苏展接抢篮板,节奏竟然打的比丁班还凶。 双方几个来回,比分仍然持平。华兰竟少有的感觉出了紧张。 她问倩倩:“上次甲班和丁班的小组赛,是谁赢了来着?” “丁班。不过差距很小,就三分。”余倩倩答道。她顿一下,接着不怀好意地笑起来:“你是不是很想甲班赢啊?” “废话,敌人的敌人是朋友,我班名言。”华兰戳了她一下,继续看比赛。 金色的阳光照在少年的鼻翼上,照出一层短短的绒毛。汗顺着他的脸流下来,脖颈上已经密密一层。 华兰那个时候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小时候,蓝台黄台放的那些青春偶像剧这么喜欢拍男孩子打篮球。宽大的运动型校服可以没有,上课和刷题的戏份可以一减再减,但好像没有篮球赛就拍不下去校园剧情一样。 因为真的,可以把人衬的很美好。 这个场子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在盯球,又有多少人是在盯人。 她已经听到很多“大佬成绩好球也打得好”的议论了。 声音刻意压抑着,却听得出的兴奋。 既怕人发现,又想让人发现。 华兰脸上不自觉勾起了笑,偏头发现,余倩倩跟她笑的弧度一模一样。 但她们笑的事情完全不一样。 比赛仍在紧张的进行着,比分你追我赶,相差不超过两个球。裁判吹了中场休息,林屿和苏展匆匆接下自己班同学递来的毛巾和水。林屿仰头喝起来,苏展却没有。 他转身向华兰这个方向走过来,叫了一声“班长”。 旁边的同学一脸疑惑,华兰什么时候兼管了甲班的职务? “中考结束后是不是有小学同学聚会啊?”苏展笑着问。 “啊?”华兰满脑袋问号。 “我说,中考以后是不是有小学同学聚会,大家去年就想聚了。但是想要班长你牵头!”苏展冲她眨了眨眼,华兰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原来说的办法,就是这个。 有小学同学亲自澄清,一切揣测当然不攻自破。 她顿一下,随之绽开一副笑脸,对他说:“有,但是今天这场不赢,我就不叫你。” 虽然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想的是,去他妈的小学同学,这辈子都别见了。 “那我非赢不可。” 少年的眼角眉梢恣意张扬,竟然那么好看。 接着,他对她做了个口型“有水吗?” 华兰指指他的右手,翻了个白眼,意为“你手里不是拿着一瓶吗,白痴”。 苏展耸耸肩,真没意思,来看人打球不带水。 那一刹那很漫长,很寂静。华兰听不到身边的人在谈论些什么,她背着光,正好只能看见站在光里的他。 后来苏展和林屿后半场疯狂上分,追平比分。而苏展在压哨的时候投进一个关键的两分,居然真的成功将丁班斩于马下。 整个篮球场爆发出泼天的欢呼声。 里面也有华兰的尖叫。 恭喜他们的人太多,不喜欢拥挤的华兰只能转身,向班级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遇到好多从篮球场出来的乙班同学,他们激动地尖叫,拉着华兰说“丁班输了丁班输了”。徐志超和体委拉着她一起转圈圈,最后问“今天晚自习踩点会被你提醒吗班长?” “跑的比我快点,先到教室,就不会。”她笑笑,跟他们打招呼。 “花哥您走慢点!” “花哥我先替您回班看看情况。” …… 一切又一如往常。 她和倩倩走到大桥的时候,后面有人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苏展满头大汗,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我的戏怎么样?” “还可以,明年试着冲击一下小金人。” 华兰好不容易说了句好听的,看着满脸汗水的他,忍不住又说:“赶紧回去擦擦吧。” 少年的心底闪过一丝悸动,短促地挤出一个“好”字。 华兰走在他前面,马尾辫一甩一甩。 自从她来到川中,不可名状的期望、知道她伤疤的人、过于突然的工作、被动结交的人群、充满恶意的谣言,这些她不喜欢的东西,都在被川中强塞给她。 她被迫与它们熟络,被迫情绪起伏,紧接着就自己脱下了那件精心挑选的披风,凝视着伤疤的形状。 那里藏着从前的自己。
第15章 当风吹向六月 ◎为了你们曾经也许对我释放,但我一直拒之千里的善意。◎ 篮球赛过后,日子一下变得紧巴巴的。五月底六月初,大家一边准备最后的期末考试和一个多月以后逐渐开展的理科竞赛。 大家的课外精力在此前的篮球赛被消耗干净,除了学习之外,只能给跑操匀出一点力气。程敏在给高三做最后的考前关怀,不怎么来行政楼,行政楼的纪律却比想象的好。 那有关华兰的谣言不攻自破,像火柴被风吹一下,就彻底灭掉了。 再没人提起。 浙江高考从六月七号考到六月十号,整个学校都放了高考假。全省的中考又集中在高考的两周后,全市高中都做考场,学生又有中考假可放。最后六月底七月初,学考举行,高一高二的学生为考“A”忙碌。因而对于浙江高中生来说,整个六月都支离破碎。 程敏见缝插针,把他们的期末考试放在中考前的三天,正好让他们回去给初中同学送考。 华兰意外地收到了初中老师的邀请,让她穿上二中发的红T恤——作为已经录取的川中生,应该回去当个吉祥物。 苏展在考完期末考后,很欠揍地说了几句羡慕之词:“我不像你,我们老师就没叫我回去。唉,我们都是考不了中考的人,只有我缺少了这一次人生经历,真是可惜啊。” “回去当吉祥物的人身上是不能有‘晦气’的,苏展。”华兰语重心长笑眯眯地对他说完,好像怕对方的“晦气”传染到自己身上,快步走了,留下苏展在原地五颜六色的表情。 两年后,“凡尔赛”这个词开始流行在网络上。幽默风趣的川中老师拿它出了联考的语用题——让大家造“凡尔赛”式的句子。华兰鬼使神差地在试卷上写了“全市中考要来了,我没法参加,真是遗憾啊,因为我已经提前录取了”。 二中的学生的考场在老区的一所普高。老区的高中都修的很早,硬件设施都很陈旧,又要时时忍受安川早期槽糕交通规划的直接冲击,每次组织统一考试就跟历劫一样。要提前一周开始公放喇叭组织私家车改道,提醒临近公园的广场舞阿姨们别跳了。 老城的一切,好像都有一股陈旧的烟火味。那种味道好像腌制入味,怎么都洗不掉。华兰觉得,很合适穿着脏了的校服在老城的街道里游走,因为会和四轮铁板车的烟味、店铺外的大喇叭声以及又窄又坑坑洼洼的小巷子充分相融,整个人放松下来。 在这一点上,华兰很习惯老城。有种走进去就可以合理地驼着背的松弛感。 同样来自老城,在这点上,华兰和李丹妮完全不一样。李丹妮的爸爸妈妈在国外做生意,意大利、西班牙和荷兰来来回回的转,给李丹妮带回来很多外国货。据说她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就不用任何写着中国字体的护肤品了。整个宿舍就她的护肤品东西最多,每一瓶上面都写着不同的外文。 看上去好高级。 丹妮说,要不是小学毕业的时候,他们家在新区买的学区房还没满实验中学要求的年限,她早搬去新区住了,谁天天窝在早高峰堵成狗的地方。 李丹妮逃离未遂,但华兰想一想,当初她那群小学同学毕业以后,也有许多人着急忙慌往新区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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