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维蒲先觉出危险,拽了一把木子君,想到她多管闲事的过往,立刻低声警告:“你不会要留他在家里住吧?” “怎么可能?”木子君震惊地转过头,“家里就两间卧室,他睡哪?沙发?你疯了?” 宋维蒲:…… 有些设想,单是提出就觉得大不敬。 木子君最后给他安排的归宿是陈元罡的那家山顶庄园。 陈元罡一家人本就有烧香礼佛的习惯,他们上次去的时候还看到了庄园里的佛堂,里面专门标志可供僧侣借宿。给陈笑问打了个电话后,她迅速替戒裕安排好了晚上睡觉的地方。目前除了宋维蒲一听到陈笑问的声音就拉下个脸,大家都很满意。 总之都是金红玫的故人之友,木子君和宋维蒲这地主之谊要尽就尽到西,直接开车把他送了过去,留Steve在家里喂狗。 上次来都是去年的事了,门口的建筑明显重新修缮过,显得更加古香古色。陈笑问和他另一位家人特意出门迎接,受陈元罡影响,他们对僧侣向来敬重。 把戒裕送进去后,他回过头,和很久没见的木子君寒暄起来。 宋维蒲态度不冷不热,木子君估计他正在自己的小本上疯狂画叉。庄园里像是刚结束什么活动,路旁红绸的装饰还未收起,她询问了几句,这才知道前段时间是妈祖诞辰,有福建乡会租赁了庄园的场地庆祝。 这样想想,戒裕出国做法事这件事也变得再正常不过。文明要扎根于异域而不被同化,除了语言与文字,节日和信仰也是很要紧的事。 木子君又把目光转向陈笑问。 真神奇,都是混血,Ryan的性格和长相就明显更偏向亚洲人一些,陈笑问则是棕发棕眸,举止也更西化。把戒裕送到佛堂后面的住处后,他转回木子君身边,询问她和宋维蒲要不要留下吃晚饭。 “和陈老先生一起吗?”木子君问。 陈笑问点点头:“是,他最近身体好了不少,我们家里人都说,他应当能活到一百岁。” 一百岁,那真是过分久远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金红玫没有活到这个年龄,唐鸣鹤也没有,祝双双倒是精神不错,或许是富贵的生活延缓了人的衰老。而对那位司七先生而言,长寿又是什么呢?他独居在香港山中的寺庙,长寿于他,是否是一种长久的面壁? “一起吃的话,他会认出我吗?”木子君问。 “应当不会,他身体很好,但已经衰退的记忆并没有恢复,”陈笑问摇摇头,“他已经把所有人都忘了,现在活得就像个孩子一样。” 听起来倒是也不错。 “可以吗?”她转头问宋维蒲。 “你想见他我们就留下。” “想见。” 宋维蒲点了点头,木子君便把目光收回来。两个人对话的方式不大寻常,陈笑问有些探究地看了一眼,木子君尚未说话,宋维蒲开口道:“你要是今晚不想回去了,我们还可以订一间木屋,毕竟我们正在谈恋爱。” 木子君:…… 陈笑问恍然大悟,随即点点头,从他们身旁离开。木子君向宋维蒲投去一道一言难尽的目光,忍不住做出点评:“……您也太刻意了!” …… 两个人终究还是没留下住,家里有狗,运动需求渐大,还在等着回去遛。不过庄园里环境好得让人流连,和陈元罡一家人吃过饭后,木子君和宋维蒲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到了上次半夜去的荷花池旁边散心。 陈家晚饭时间早,吃过饭后还余几分天光。木子君向荷花池里张望,遗憾地发现荷花全都凋落,只剩下大片的荷叶错落着交叠在池中,暮色中遮天蔽日的绿。 不过还是比上次好了许多。当时毕竟是冬天,水池里荷叶残败。如今虽然也过了花期,好在荷叶仍然绿得浓郁。 “还不错,不过有点可惜,”木子君双臂交叠着搭在桥栏,朝荷花池里张望,“今年夏天忘记来了。” “那明年夏天来吧。”宋维蒲说。 她点点头,又想起了司七口中金红玫对荷花的偏爱。她觉得新奇,金红玫……更像会喜欢玫瑰的人,荷花太温柔,不像她的风格。 “她有说过为什么喜欢荷花吗?”她问宋维蒲。 “谁?” “你外婆。” 他反应过来,背靠着桥栏回忆许久,最终还是摇头,伴着一声轻微的叹气。 “没有。” 上次也是在这里,那是第一次,他和木子君说,他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金红玫,他后悔自己没有在她活着的时候多问问她过去的事。 时至如今,他好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了解她,可这样“没有”的时刻仍然存在。人的一生是一本事无巨细的长书,随着死亡付之一炬,灰烬里能拣出只言片语,但终究拼不全原本模样。 其实从早上接过司七的电话以后,他心里就一直有种很怪异的酸涩感。他很少见到男人落泪,司七那一滴砸到话筒上的泪声太悲伤,像是压抑了大半个世纪的痛苦全都凝在那滴泪里。他和他说荷花,说沪上的苏打水,他连这样的细节都烂熟于心,而她甚至没有和他提起过他的存在。 司七,好奇怪的名字。 他到底是谁呢…… 天色又暗了些,宋维蒲抬起头,忽然发现木子君顺着木桥走到了另一个方向。那是处直接挨着荷花池的裸土,松软潮湿,踩上去便出现几个脚印。他急急跟了过去,刚想把木子君拉回来,却见到她蹲下身子,试探着踩了一下荷花边一艘轻便的小船。 非常小巧,比他以前在书上看到的更加窄而短,或许和他们训练的那艘皮划艇差不多大。宋维蒲怕她落进水里,又往过走了几步,谁知木子君左脚忽然踩实,右脚跟着上了船。 小船猛晃一阵,宋维蒲心都提起来。 “可以坐诶!”木子君竟然还坐下了,朝他招了招手,“你也上来!” 他不想上。 “你不来吗?那我自己划进去看看,等我一会儿哦。” 他上了。 白天的时候他看过这荷花塘,水不深,掉下去最坏不过滚一身泥,也就纵容了木子君对这个世界的探索欲。她摸索着桨板一点点往荷叶深处划去,船最开始有些打圈,不过尺寸小就好操控,没一会儿就歪歪扭扭地撞进了大片的荷叶中。 算不上荷塘月色,天还没黑彻底,残余的光线丝丝缕缕穿透荷叶的缝隙。木子君从水面上捡起一片漂浮着的完整荷叶,甩了甩,又用袖子擦净上面的水,很无厘头地倒扣到头上。 “你怎么什么都能玩。”宋维蒲帮她拂走荷叶背面最后几滴水。 她不应声,低头去看水里被船惊扰的鱼。水波一荡,锦鲤甩着尾巴游走。没有人再划船了,船只飘飘荡荡藏进荷叶间,再加上光线昏暗下来,即便桥上有人经过,恐怕也看不清他们的身影。 木子君看鱼看得专注,忽然觉得衣服被扯了一下。她抬起头,看见宋维蒲朝她的方向微微俯身,暮色里一双清亮的眼。 “怎么了?”她问。 “还好,”宋维蒲视线扫过她的眼睛和鼻梁,最后落在嘴唇上,“其实我刚才有一点……算了。” 没什么了。 他抬起手,拇指指腹刮过她嘴唇的轮廓,而后将自己的轻轻贴了过去。船太小,一晃就要翻倒,他动作不大,她也不敢轻举妄动。他们的身影藏匿在荷叶间,木子君余光里看见一抹红,那只锦鲤竟然又甩尾游了回来,在舟旁游弋。 他吻得极缓慢,从嘴唇向上,经过鼻尖和眼角,最后落在额头上,把她慢慢搂进怀里。船微微的晃了一瞬,木子君下意识攥住他胸前的衣服,眼睛又被他用手盖住。 忽然,桥上传来了声音。 眼前是黑暗,身下是微微晃动的一叶舟。听到声音的一瞬间,木子君控制不住地挣了一下,而后被宋维蒲按住。 “再动要翻了。”他轻声提醒。 “有人过来了……” “看不到我们的。” 她忍不住眨眼,睫毛扫过他手心。木子君忽然意识到,她每次要做什么事的时候,宋维蒲的第一反应总是拦住她。可一旦他和她一同踏入疯狂的河流,他就变成了那个更进一步的人。 她伏在他怀里等人离开,眼前漆黑,听力和触觉便变得敏锐。她发现宋维蒲一点都不紧张,因为她手放的位置恰好能摸到他的心跳。他的心跳深沉而缓慢,不像她,因为担心被发现而跳得慌张。 他也发现她在慌,她心脏跳得像被攥在手里的小鸟。木子君感受到他在闷闷地笑,震得船也微微地晃。 “不要动啦。”她低声警告。 “是你要进来的。”他撇清关系。 桥上传来隐约的对话声,说的是粤语。木子君提心吊胆地听,还是一句都听不懂,只能问宋维蒲:“他们说什么?” 宋维蒲没有松开捂住她眼睛的手,侧耳听了一会儿,开口转述:“他们说,池塘里的荷叶怎么在晃……” 木子君的眼睫毛在他手心拼命眨,心提到嗓子眼。 “另一个人说,有风而已。” 心又“扑通”落回去了。 “啊,那个阿姨说,想下桥摘一朵荷叶……” 木子君:……不要啊。 “她丈夫说,都是淤泥,鞋会脏。” “……” 她知道他在干什么了。 忍到桥上声音远去,木子君终于敢弄出更大的动静,从宋维蒲怀里挣脱出来,一把将他推去船尾,继而拿起船桨狠命往岸边划去。宋维蒲也不帮她,等她划到船边扶她下船,自己跟着迈回岸边。 那叔叔没说错,都是淤泥,两个人鞋都脏了。木子君看都不看一眼,快步回了桥面,宋维蒲垂下眼,看到她留下一串脚印,像是藏不住踪迹的山中灵兽。 “走那么快吗?”他只能步子迈大些跟,“明天还要过来接人呢,还和我一起吗?还有……” 他回忆片刻海面上的那个定情之吻,真诚提问:“你怎么一亲就生气啊?以后还给亲吗?” “不给了!”木子君回答得斩钉截铁。 “哦,”他慢悠悠地跟过去,“也行,那我戒欲了。” 木子君:…… 大师,他好不敬啊!!!!! *** 这一晚,木子君让宋维蒲自己睡在沙发上反省,虽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反省什么。 第二天还要上课,木子君学院常去的几间教室离宋维蒲都很远,两个人白天也没有联系。不过他以前也来接过她下课,知道她最后一节课在对面马路的一栋楼里,临下课的时候干脆把车开过来接她。 戒裕已经在车上了。 他上午去郊区做法事,墨尔本火车电车都容易混淆方向,去的时候是殡仪馆派车来接他,离开时就是宋维蒲去接的。一天奔波,大师身上已然有了浓重的香烛味道,木子君一坐进车,就像坐进了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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