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

一城烟雨一楼合,一花只为一树开

首页 > 现代情感
收藏  反馈 

墨尔本风停了吗

作者:北风三百里   状态:完结   时间:2023-10-30 12:10:01

  “咦?”戒裕看着她的手腕, “怎么在你手上啊?”

  木子君抬起头。

  他看看木子君手腕上的手链,又掏出手机打开相册, 简单一对比,就发出了“哦哦哦”的声音。

  “你是金相绝女士的后人吧?”他问, “金女士今天不在吗?”

  木子君和宋维蒲都是一愣。

  秋雨, 清晨,异国, 一个香港来的小和尚, 手上拿着金红玫的照片, 似乎也很了解手链的事。

  他好像什么都知道, 甚至买过店里的书, 却不知道金红玫已经去世了。更让人意外的是, 他是木子君来到墨尔本这么久,除了宋维蒲外第一个用“金相绝”称呼她的人。

  疑点太多, 时间太早, 她简直不知从何问起。最后还是宋维蒲把话接过去, 回答他:“我是金女士的后人,她不是今天不在, 她……去年就已经去世了。”

  戒裕眼睛瞪得大极了。

  “去世了?”他语气诧异, “我看你们楼下就是她新开的书法——”

  “那是我们开的, ”宋维蒲说, “只不过沿用了她书店的名字。你找她有事吗?”

  戒裕看了他半晌,终于消化了这个现实。他鸭舌帽已经摘了,伸手摸了摸光秃秃的后脑勺,自言自语起来:“去世了,怎么办,这怎么办,我该怎么和司先生说……”

  这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名字。

  木子君想问,但戒裕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摸着后脑勺在家里走了两圈,然后从僧衣里掏出手机。他在联系人的列表里划了划,抬头问木子君:“播国内电话要加拨什么吗?”

  她之前往国内寄快递研究过这些事,立刻点点头,起身帮他输了串数字进去。戒裕伸着手指一戳一戳,在加拨的号码后面又填了串数字,然后拨通了这个号码。

  木子君帮他打完数字还没离开,站在原地和他对视,试探着问:“司先生是那位义工?”

  话筒漏音,她能听见“嘟嘟”的声音。戒裕朝她点头,木子君又提醒:“这儿和国内两小时时差,这时候他差不多该出门了……”

  电话接通了。

  话筒里传来一声苍老的“喂”,戒裕松了口气,木子君倒是打起精神。先前都是把事情问清楚才能找回珠子,如今珠子先到手里,她反倒对事情的来龙去脉开始好奇。戒裕看她站得近,毫不避讳地把免提打开,仿佛这事本来就该她参与。

  出家人说生死,措辞很委婉,木子君听他打了半天草稿才把真相告知。话筒对面明显陷入沉默,像是一时接受不了。

  他好半天才艰难开口。

  “去世了……”他慢慢说,或许本来是悲痛的,但太老了,悲痛也带了过尽千帆的平缓,“去世,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呢……”

  告诉他,谁来告诉他呢?

  他在国内,金红玫在国内没有亲人朋友,去世的时候来的都是唐人街的旧相识。金红玫那张葬礼邀约的名单上没有他的名字,他为什么会觉得金红玫该告知他呢?

  屋子里很沉默,蔓延着一场延迟的悲伤。澳大利亚与国内的时差是两小时,而金红玫的离世与这位司先生的时差竟有一年之久。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人竟然是宋维蒲。

  他走到戒裕身边,把电话接过去。对面传来了轻微的“嗒”声,木子君直觉是一滴眼泪落上话筒。宋维蒲就像在葬礼上安慰所有人一样,对这个迟到的老人尽了同样的责任。

  “司先生,”他的声线如今有种静水流深的平和感,“我是金女士的后代,她收养了我。很遗憾当时没有告知您,您现在需要我做什么吗?”

  木子君想伸手碰碰他,他抬眼朝她摇了摇头。话筒那边又是一声很轻的“嗒”,而后是衣料的悉索。他像是用手背擦了下眼睛,继而开口缓缓问:“她收养了你,她是你的……”

  “是我外婆。”宋维蒲说。

  “是你外婆,”老人的声音带了苦笑,“她这样的人还会养育孩子……那……那她……”

  宋维蒲和木子君等着他的问题。

  “她有没有,和你提起过我?我姓司,单名一个七字,我是她少年时的……”

  他语气里带了酸涩:“好友。”

  宋维蒲看样子是在努力回忆,不过很可惜。

  “我外婆不大提起以前的事,”他说,“她……没有提起过您。”

  他陷入沉默,再开口时,语气明显带了失落。

  “那,她去世后,遗物里有没有什么与我有关的东西?”

  宋维蒲试探着反问:“您指的是……”

  “我送她的,我送过她一个荷花的簪子……”

  木子君眼前蓦然闪过她第一次来家里时翻金红玫的首饰盒,的确是见过一枚荷花的簪子,便抢着说:“有的,她留着的。”

  她忽然加入,司七那边的声音顿住。不过这个肯定的回答仿佛给了他很大振奋,他也顾不得询问木子君是谁了。

  “她喜欢荷花的,她最喜欢荷花,”司七笑着回忆,“我们一起去买荷花,要盛开的,那样大一朵。她不要未开的,因为——”

  “因为荷花采来的第一个清晨不开,就再也不会开了,”宋维蒲说,“是她说的。”

  “对,对的,”司七欣喜若狂,“是卖荷花的人告诉我们的!”

  他明明那么开心,可木子君却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悲伤与可怜。

  “她最喜欢的饮料是苏打水,对么?”他问,“要加柠檬和冰块进去,解暑,上海的夏天太热了……”

  他又唠唠叨叨地说了许多金红玫的偏好,有的宋维蒲知道,是准确的,也有的连宋维蒲都不知道。他们纵容着这个被忘记的老人对往事的回忆,直到话筒里又传来一声清晰的“嗒”。

  他说笑着哭了。

  宋维蒲等着他主动停下,宽慰道:“司先生,节哀。”

  那“嗒”声变得密集,老人在无声地流泪。木子君本想追问他那枚珠子的来龙去脉,却因为他的眼泪迟迟无法开口。漫长的沉默后,他那边忽然将电话挂了。

  ……

  人喜欢回忆往事,但对有些老人而言,回忆是残忍的。

  年轻人的遗憾是可以挽回的,老人的遗憾则被岁月判了定局。一遍遍的重复会改写结局吗?尤其是当其中一位已经与世长辞。

  她或许可以打过去追问,但不应该是现在。木子君把注意力转移到戒裕身上,发现他正呆呆地看着自己腕上的手链,神情同样充满了遗憾。

  “你刚才说……”木子君意识到他也是知情人,“他是你们寺里的义工?”

  戒裕目光不移开,看着她的手链点头。木子君低头看了看手心刚刚回来的这枚竹叶,心里也有太多疑惑。

  她的珠子都留给了重要的人和物,司七想必也是一个重要的人吧,而且听电话里的意思,他们少年时代一定交情甚深。可金红玫为什么就像是……彻底忘了他呢?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没这么老,”戒裕忽然叹了口气,对她解释道,“我很小就在寺里了。他那时候经营一家钟表店,周末来寺里做义工。后来有一天,他把钟表店卖掉了,彻底搬进了寺里。”

  “他没有孩子,性格也很孤僻,不过对我还算好。有天他问我网上是不是能搜到国外的商铺,叫我帮他查一家华文书店,名字里有相绝两个字。”

  “我查了,网上有些点评那里的记录和照片,他总是问我有没有新的评价。去年我看到你们新开了网店,也告诉了他,他就学着在你们店里买东西。”

  木子君点点头。

  “看到你们宣布要关门以后,他和我说,一定是店主年龄大了,就像他一样,经营不动了,就只能把铺子关掉。他从那天开始就很慌张,总是说,再不说就来不及了,现在还能弥补……”

  “说什么?”

  戒裕叹了口气,有些犹豫。

  “这是他想对金女士说的话,”他又抓了抓后脑勺,“我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让我告诉你们……要不然,等他明天缓过来,我去打电话征求他的同意?你们也听出来了,他年龄不小了。”

  的确,他年龄不会小。在金红玫那一代人里,他已经算活得很长的了。

  木子君冲他点了点头,也在这时候意识到了对方这么早过来,行李都没放,恐怕是坐了那趟过夜的航班。客人远道而来,他们就这么盘问一上午,实在是不大礼貌。

  “算了,都这个点了,”她把Steve带来的早饭收起来,“直接吃午饭吧,我们去唐人街找地方。”

  Steve:“这些馅料贝果是我很辛苦地排队买的耶,明天就不好吃了。”

  木子君:“那要不然你自己在家里吃,我们出去?”

  Steve一时语塞,他每每语塞,就会乱用成语。

  “岂有此理。”他说。

  周末的唐人街很热闹,各种肤色都来吃饭。身边带着和尚这件事让木子君受了一路的注目礼,她顶着压力进了宋维蒲和她常去的沪菜馆,店里的员工也忍不住投来惊讶目光。

  戒裕显然也感受到了压力,低声询问木子君:“我用不用戴上鸭舌帽?”

  木子君:“他们看你也不是因为你没头发啊……”

  她第一次请和尚吃饭,点菜点得很谨慎,一点荤腥都不敢沾,戒裕也谨慎地要了碗素面做主食。服务员把菜单收走后四人又陷入沉默,木子君试探着问:“所以你这次来墨尔本,就是为了帮司先生见金相绝吗?”

  戒裕摇摇头。

  “当然不是,”他说,“出来一趟很贵的,是有华人请庙里来做法事。”

  宋维蒲在旁边吃了口素得要死的面,心想今天真是起猛了,一开门看见个和尚不说,还是来做法事的。

  “请僧人出国做法事?”木子君诧异,“这现在很常见吗?”

  宋维蒲抬起头:“上次唐鸣鹤的葬礼也有,不过是殡仪馆的人做的。”

  “对,也有国外的寺庙和殡仪馆会做法事,”戒裕回答,“不过有些人更希望是本土的僧人来做,墨尔本一家殡仪馆和我们寺庙的主持有联络,这次正好轮到我来。”

  落叶归根,魂归故里,文明里对归乡的执念根深蒂固至于如此,造就了这略显荒唐的一幕,也把金红玫的一位旧友送来他们面前。

  航班的饭没给够,戒裕吃了三碗素面才饱,双手合十谢过木子君,这就准备离开。木子君急忙喊住他,关切道:“那你住哪啊?”

  戒裕“嗯”了一下,明显也陷入沉思。他刚才也提到这是他第一次出国做法事,不似其他前辈有经验,大概或许……

  “他们和我说可以住青旅。”他说。

  木子君:“我觉得你住青旅可能会让房间里其他人很慌。”

  Steve代入自己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认为木子君所言甚是。

  戒裕虽说看着稳重,但毕竟也才不到二十,又是在庙里长大的,根本没什么社会经验。联想到他刚才一路走来旁人的目光,他也认可自己站在这异国他乡的街头会显得很突兀。再加上被木子君这么说了一句,行动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来顶一下
返回首页
返回首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