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方向盘看了会儿忙碌的刑警和法医。 一高一矮两个穿着严严实实防护服的法医正和甘平昌交流。高个的健硕,将笨拙的防护服撑得都展开了,矮个的像大白,圆滚滚一球似的,两人站一块很有些喜剧效果,颜籁都看乐了。 不知道聊了什么,甘平昌冲着颜籁这边指了指。 就在这个时候,颜籁电话响了。是老张头打来的,她低头接通电话,清了清嗓子道:“喂,师父。” “到金乌山了吗?那边情况怎么样?” “刑事案件,金乌山的肉身菩萨被毁了,肉身不知去向。”她简单概括。 老张头声音顿时高了一个八度:“往具体了说,怎么损毁的,损毁程度怎么样?” “原因还在调查,损毁程度很高,整个背部金壳剥离,那里面,”想起焦尸,颜籁有些反胃,稍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里面肉身被换了,现在修复难度很高,还不知道能不能找回尸身。” “这是我们整个楠省唯一一具肉身菩萨,你现在就待在金乌镇,我去申请并案调查,你尽可能和警方协商,金身像一定要保留最大程度完整!” 看着两个法医都走进了庙里,颜籁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探长了脖颈往里看,边回答:“好,我和警方会交涉,但是师父,警察办案也不一定会听我的,能不能从上面申请一下,让警方也配合一下我们工作。” “你先盯好金身像,否则唯你是问!”老张头厉声一喝。 颜籁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好,师父,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颜籁只能又把车熄火,想再进庙里。市局的刑警已经接管了现场,手臂一张,铜墙铁壁似的挡在她面前,硬邦邦道:“不能进。” “我是文物局的。”她亮了下工作证。 “我们没有接到和文物局协同办案的指示,你不能进去。” “如果文物损毁,无法修复,你们市局承担责任吗?”颜籁声音拔高了起来。 就在她和对方僵持不下的时候,进去的两个法医抬着一个白色裹袋出来了,生怕金像已经被砸开了,颜籁顾不得阻拦,弯腰扒开黄线冲了进去,厉声道:“金身像不能动!” 两个法医都一愣,停下脚步看向颜籁。 颜籁亮出工作证,嘴皮子顺溜道:“我是文物局工作人员,这具金身像属于文物,不能被暴力拆卸,我申请配合你们工作。” “没有拆卸。”其中一个法医低声说。 他声音清越和缓,颜籁却在看见他眼睛时怔住了,那洁白的睫毛像是一片长长的羽在她心尖上挠了一下,她张了一下嘴,剩下的话在嘴里堵得严严实实。 刑警还要将她赶出去,是其中一个微胖的法医拦了下,说:“文物局的啊,来,搭把手。” 颜籁在他们之间犹豫片刻,站到了胖法医身边。 说是搭把手,其实要不上她使什么劲。将尸身搬上车后,胖法医摘下手套和口罩,问她要不要跟车走,颜籁手往后一指,说:“我车在那,开车跟你们。” 她的目光再次停留在安静沉默的男人身上。颜籁听见自己心跳乱拍的声音,像一条离岸的鱼在胡乱地甩动着尾巴,躁动着试图跳回水里,她按捺住了这条躁动的鱼。 因此她面上神情看起来尤为冷淡,只是朝着男人极其轻微地颔了下首。或许除了男人,谁也没有看出来她这个细微的动作。 曹忌奇看看身边出奇安静的男人,纳闷道:“刚才那警察还说你们认识,怎么招呼也不打一个,没认出来?” 林鹤梦落在颜籁背影上的目光停留了许久,直到她发动了车,催促地朝他们按了下喇叭。他才缓缓松开了紧攥的手指,道:“走吧。” 前车贴了防窥膜,可颜籁偏偏还能看到回头的林鹤梦。他摘下了口罩和帽子,身上还是一身白的防护服,像一个虚影坐在车里,车一晃,随时能消失似的。 两三年了,她以为差不多能把少女的情愫都淡了。可再一见面,心口潮湿泥泞得像还能揪出水来。 鹤哥。 想着这两个字,她心慌意乱。
第五章 刚从市里过来,待了还没个把小时,又掉头往市里开。 闪着红蓝.灯的警车开路,这一路都畅通无阻,来时开了两个多小时,回去一个半小时就到了。 在市局门口停了车,颜籁跟着法医搬着尸身往鉴定室去,到了门口,林鹤梦冲她摆了摆手,颜籁一个刹车刹住了。 “里面不能进。”林鹤梦轻声说。 颜籁着急道:“你们可能不清楚金身像的特性,我可以从旁协助。” 微胖的法医也拦道:“我们鉴定的是尸体,不会破坏金像,放心吧,啊。” 口头保证没有任何约束力,老张头给她下了军令状,但凡金身像再出点什么差错,都得唯她是问,颜籁只能坚持立场:“你们只要尸体,我只关注金像,体谅体谅。” “你有协查函吗?”胖法医问。 “没有。” “没有就不能进。”胖法医赶紧道。 见颜籁吃瘪,林鹤梦出声说:“先把尸体放下,协查函的事再说。” 颜籁撒开了手。林鹤梦见她站着门边不往里闯了,这才和曹忌奇一块将裹尸袋搬进鉴定科。 铝合金的大门一开,冰冷的空调风扑面而来,随着大门合上,过道内的燥热又一点点袭了上来。 从早上进办公室后颜籁就没沾过一滴水,不是这头跑就是那头跑,已经口干舌燥。她咽了咽口水润润嗓子,又继续给老张头打了电话过去要协查函。 老张头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文章,大着嗓门道:“你去找解剖室的负责人,叫刘越的那个老头,让他接电话!” 颜籁又沿着过道一间一间办公室找起来,在一间写着痕迹检测的科室里,终于看到了人。 她敲敲门,探头问:“你好,请问你知道刘越在哪吗?” 戴着蓝色防护帽的老头抬起头:“我就是。” 瞎猫终于撞上回死耗子,颜籁躬了躬身,先介绍来意道:“我是文物局的派来的,有一桩案件涉及重点文物,物证已经到了鉴定室,为了避免文物二次损坏,我想请求加入本次鉴定,这是我们主任电话,他让您接听一下。” 老头接过电话,没一会儿,脸上带上了笑:“老张啊,行行行,我知道了,嗯,放心吧,这小事,好好好,那周末约,周末约,嗯,我这忙着呢,先挂了,好,一定一定。” 挂了电话,老头放下手上的活,慢吞吞地洗了洗手,和颜籁道:“走吧,一块过去。” 往鉴定室的路上,老头问她:“你是老张头的新徒弟?” “对。” “我怎么记得他只带学生?” “我是南大毕业的,张老师以前教过我文物鉴定。” “哦,那就还是嫡系,你现在进单位了吧?” “对,今年进的。” “嗯,单位还是有年轻人好,像我们这种一把年纪,跑外勤是跑不动了。” 颜籁奉承着:“您看着也年轻,也就四十出头。” “呵呵,还四十出头呢?再过两年我就退了。哎,小……”不知道怎么称呼颜籁,他拉长了尾音。 “我姓颜,叫颜籁,颜色的颜,您叫我小颜就行。” “小颜,你家是哪的呀?” “老家金乌山的。” “哎,你们那的杨梅很好吃。” 这句话让颜籁想起了漫山遍野杨梅的童年,她的笑带上了些诚心诚意,“是吧,不过我也很久没吃过了。” 在鉴定室外换了衣服,颜籁这回跟着刘越名正言顺地走进了鉴定室。 鉴定室门一开,伴随着冷气,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味扑鼻而来。 刘越先走进去,曹忌奇先喊“主任”,林鹤梦又接着喊了声“老师”。 颜籁脚步一顿,目光率先落在林鹤梦脸上。 他戴着口罩,遮了半张脸,但露出的那半张脸依然醒目而特征鲜明。头发长了,当初白色带金的头发竟被染成了褐色,随意零散地垂在额前,皮肤白到透红,连眼球都是带着一点点浅金色的。 看到颜籁还是进来了,林鹤梦目光落在她身上,喉结滚了滚,欲言又止。 “小曹,说一下情况。”刘越道。 曹忌奇马上将现场情况和尸体初步勘察情况讲给刘越听。 金身像已经摆放在鉴定台上了,脱落的金块聚集成一大捧放在一个金属铁盆里,焦黑蜡黄的尸体与明黄的金漆形成强烈对比。 颜籁在一侧旁观,一呼吸,一阵像在冷冻仓库里化冻后的腐烂肉制品臭味又循循钻进了她鼻尖。她忍住恶心,捏了捏口罩上沿。 除她以外,其他三个人好像都没有嗅觉似的。 刘越走近金身像,伸手摸了摸金像,又捏了捏焦黑的尸体,伸出手指头二者间隙上又钻了钻,是松的,尸体与金像并不紧密,足以说明这二者并不是一体的。 “里面的尸……”话说出口,刘越想起颜籁这个文物局的还在一边,用了个委婉的措辞道,“里面原来的文物呢?” “警方在调查,没有在现场附近看见别的尸身。” “肉身菩萨也敢动,真是造孽。”刘越摸着金身像,又冲林鹤梦招招手,说,“鹤梦,去拿块布来。” 林鹤梦走出解剖室,去材料室取东西。 在他走了后,颜籁挪了挪,挪到曹忌奇旁边,状若随意地问:“刚才那个帅哥,什么时候进单位的啊?” 曹忌奇侧了下头,费解道:“你们不是熟人吗?” “啊?呵呵……”颜籁尴尬得差点没打个洞钻里去。 也不知道林鹤梦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到时候尴尬得更上一层楼,颜籁牢牢地闭上了嘴。 白布很快拿来了。刘越把布平铺在鉴定床上,又将金像正面朝下放倒,从已经脱壳的背面开始入手剥离。 僵硬的尸身已经严严实实卡在金像里,在试了几种方式都难以将尸体与金像完整剥开之后,刘越直接伸手道:“曹忌奇,拿钳子来,把这壳子拆了。” 领导都放话了,曹忌奇立马去柜子里取工具。 颜籁早就知道人与人之间是没什么信任的,赶忙打断道:“刘主任,这金像不能拆!” 刘越指着那几大盆零碎说:“你看,已经破成这样了,再开三厘米左右的口子也不碍事了。” 他们解剖室拆了当然简单,修复就得要他们文物局的命了。 老张头要是知道她站在旁边看都没看住,回去一准把她当包菜手撕了。 “这是文物,不能再有损毁。”颜籁咬死了就这句话。 还好老头也算好脾气,被她反驳了也不恼怒,还算和颜悦色地问她:“那你说怎么办。” 男人手大,根本掰不进去,颜籁手却纤细,她道:“我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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