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燃眨了下眼睛,连忙止住这些想法,人生没有“如果”,她不想再内耗了。 还有一些手续和杂事需要处理,书燃站起来,走出病房前,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 “我知道你对我有怨,”樊晓荔已经冷静下来,声音听上去有些薄凉,“怨我不是一个好妈妈,从小就把你丢给外婆,没有好好照顾过你。现在,又发生了这样的事,你会更怨我。” 书燃抿了抿唇,不等她开口,樊晓荔继续说—— “我的确愧对你外婆,我伤了她的心,让她郁郁而终。但是,书燃,我并不亏欠你。” “离婚时我二十八岁,大好年华,我要过新生活,不想绑个孩子在身边。你爸爸那边重男轻女,外婆不想让你受委屈,执意争夺你的抚养权,为此,我跟她吵了好久,有一段时间,甚至恨过她。” “我没兴趣做一个好妈妈,和你的母女缘,早在离婚那年就该断掉的,是你外婆强求,让它延续下来。如今,她不在了,我们也不必硬凑到一起,各走各路吧。” 腿有点麻,站不住,书燃伸手,在墙壁上扶了下。 好一会儿,她缓缓点头,没什么情绪地说:“好。” * 医院外,长街熙攘。 书燃站在路边,脑袋里一团空,她想不起自己该干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打开手机,胡乱翻着,不经意间看到严若臻的名字,聊天界面的旧信息,还停留在诀别的时刻—— 严若臻:【没人能伤害我了,你放心。】 严若臻:【燃燃。】 严若臻:【你要保重。】 书燃就像一个卡顿住的旧齿轮,直到这时,才向前拨动一格,缓慢意识到—— 小严,不在了。 外婆走了,为什么连小严也被带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 痛苦的感觉,姗姗来迟,剧烈而绵长,如同从尚未愈合的伤口中剜掉一块新生的肉。书燃浑身都痛,偏偏哭不出来,一滴眼泪都没有,全闷在心里,熬成淋漓的血。 她找出周砚浔的号码,试探着拨通,提示音响过好久才被人接起来。 周砚浔声线沙哑,听上去特别倦,好像累得不行,叫她名字时却又莫名温柔,甚至带了宠溺,“燃燃,怎么了?” “小严的事,”书燃喃喃,“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听筒里静了瞬,悄无声息的。 一辆辆车,急速驶过,书燃面无表情地看着,“你急急忙忙赶回弈川,什么都不肯告诉我,就是为了帮周絮言善后?帮一个杀人犯抹掉罪行?” “我没有,”周砚浔有些急切地解释着,“我回弈川,的确是要处理一些事,但绝不是为了帮周絮言。” “燃燃,”他近乎卑微,“你信我,好不好?” 书燃长久地凝视着街道的某一处,眼睛旷远如秋日的天。 她好像丁点儿力气都没了,声音好轻地和他说:“周砚浔,我外婆过世了。昨天夜里,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她倒在了卧室的地毯上,再也醒不过来。我还没搞清楚,为什么突然间我就没有外婆了,又有人告诉我,小严也不在了。” “我妈妈说她根本就不想要我,母女之间,缘分一场,全是强求,她说,以后我们各走各路。” 嗓子哽到发疼,胸腔里全是锥心的苦楚,书燃声音细细的,自言自语一般—— “爱我的人,为什么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 “到底是为什么啊?” * 叶扶南寡居多年,没什么亲友,葬礼办的简洁而干净。小院的一些布置换成了白色,阴郁之下,连绿油油的观叶植物都暗淡了几分。 裴裴带着她两个哥哥一块来的,帮了书燃不少忙,周围的邻居也来了些。有人提起严家的小哑巴,之前,叶扶南待他很好,给他饭吃,供读书,他怎么都不来看一看,送一送。 常年在老槐树下喝茶听收音机的阿嬷摇头,“那小子,看着就不像个有良心的。” “不是的,”书燃立即说,“小严很好,他不是不想来,而是……” 话音蓦地顿住,说不下去了,每一个字都是疼的。 阿嬷奇怪地看了书燃一眼。 樊晓荔也来了,独自来的,没带着男朋友李正坤。短短几天,书燃瘦得明显,好像就剩个空壳,樊晓荔似乎想摸摸她的头发,手伸出去,却又顿住。 沉默了会儿,樊晓荔先开口:“外婆一向偏疼你,她的首饰和房子,肯定都是留给你的,我也不跟你争。你大学还没读完,以后,日子长着,用钱不要太毛躁,别学我,能省则省。” 天气有点阴,大概要下雨,书燃仰头看了看,细腻无瑕的侧脸,叫身上的黑衣服一衬,欺霜胜雪,尤为精致。 有些人,连憔悴都是漂亮的。 樊晓荔看着书燃,突然说:“你真的很像你外婆。”顿了顿,又笑了声,“像她好,像她比像我强。” 书燃始终没有说话。 陆续送走为数不多的宾客,裴裴本想留下来陪书燃住几天,书燃拒绝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即便是好朋友,也不能一直拖累对方。 裴裴脾气烈,心肠很软,摸了摸书燃的脸颊,红着眼睛说:“我手机24小时不关,有事你就打给我,我随时过来。” 书燃笑了下,“好。” 诸事做完,小院又恢复宁静,绿植茂密,干干净净的青石板,葡萄藤即将结出果实,生活还要继续,故人却被恒久地留在了昨天。 书燃在廊下的摇椅上坐了会儿,脑袋空空,心里也是,她不觉得饿,也想不起来自己吃饭了没有,但总不能一直这样虚耗着。 她起身,想去附近的小店随便买点什么,伸手将院门推开,书燃心口一滞—— 是周砚浔。 他一身黑衣,倚靠着小院对面的墙壁,不知来了多久,又等了多久,好像书燃不出来,他就会永远等在这里。天光将他的影子投映在地上,又拉长,看上去颓然而寂寥,被剥夺了一切悲喜似的,了无生机。 开门声惊动了他,周砚浔抬眸,视线落过来,看到书燃,他暗沉的眼眸才有了变化。 书燃的目光不期然地与他碰上,下意识的,她将两只手都藏到背后,悄悄摘掉了绕在腕上的黑色手绳,收进口袋。 这点小动作,并没引起周砚浔的注意。 他走过来,到她面前,什么尊严什么骄傲统统不要了,一双眼睛哀切又卑微,看着她,低声说:“让我抱你一下,好不好?” 书燃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空洞,“小严的事,你准备告诉我了吗?” 许是肤色过于苍白,周砚浔眼尾那里红得格外醒目,他呼吸了下,喉结颤动,“我瞒着你,不是想骗你,而是因为我害怕。” 谁会想到,周砚浔这样的人,会跟“害怕”这种词汇牵扯到一处。 书燃将唇色抿到发白,堆积在胸口的那些痛楚,濒临失控。 “我真的很怕,”不止眼尾,他连眼睛都是红的,声音压得很轻,“你一旦知道了,就不会再要我——这样的代价,我承担不起。”
第75章 温柔 这次, 周砚浔来赫安,还带了另一个人——律师耿潼。严若臻的案子,耿潼全程跟进, 知晓许多细节与内情。 按规矩,结案之前, 这些东西是不能对外披露的,但是,周砚浔太急了,他在害怕。 当书燃哽咽着问他,爱她的人,为什么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周砚浔答不上来。 那一瞬的惊痛超过肋骨被砸断, 他本就血色全无的脸愈发苍白,到了让人心惊的地步。 他怎么也预料不到,最糟糕的两件事会同时发生, 厄运似刀锋利,将他最心疼也最喜欢的那个小姑娘寸寸凌迟。 书燃在这件事情里所承担的每一分痛苦,周砚浔觉得那都是他的罪名,判决成立, 立即生效。 茶室雅厢,白烟缭绕,沸水之音里,夹杂阵阵似有若无的琵琶曲,颇有几分“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的意味。 耿潼伸手过来, 为书燃斟上第一杯茶时,周砚浔并未随他们一道进来。他站在过道里, 背倚一根廊柱,留给书燃和耿潼足够的谈话空间。 透过室内竹帘半垂的小窗,能看到周砚浔的肩膀和一道侧影。光影幽幽然,他轮廓分明,清绝出众。有路过的女客同他搭讪,娇笑着,想讨一个联系方式,周砚浔神色漠然,不予任何回应。 书燃隔窗朝他看去,一时有些恍惚。 耿潼抿一口清茶,忽然说:“做律师的这些年,我接触过不少人,有钱的有权的,家世背景深不可测,周砚浔这种这种品性的,我再未遇见过第二个。” 磊落坦荡,情深不移,滚烫爱意从不遮掩,用一生去爱一个人。 书燃没接耿潼这句话。 她刚刚送走外婆,整个人还浸在一种空茫的压抑里,先前那个柔软的温柔细腻的小姑娘,此刻面无表情,好像失掉了所有欢乐,只余悲哀。 “耿律师,”书燃轻声说,“请告诉我小严到底发生了什么。” * 周絮言看似伤势吓人,实际上,他受到的伤害远不及周砚浔,周淮深下手才是真正的狠毒,和他相比,周砚浔即便怒极,也是带了几分仁慈的。 骨伤难养,周砚浔还在周家旧宅里被关着,周絮言已经出院。出院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窦信尧从看守所里捞了出来。 之前,周砚浔为教训窦信尧,找人翻了他身上的案底,想送他进去蹲几年。窦信尧身上没什么大案子,周絮言利用盛原的关系网,花了一大笔钱,把人弄了出来。 那天,谈斯宁在餐厅偶遇周絮言,他就是去见窦信尧的。 周絮言恨周砚浔,恨他作为一个养子,却活得出众而耀眼,恨他夺走了自己的人生和光环,没想到,窦信尧比周絮言还要恨。 “你为什么要恨?”周絮言有点好奇,问了句。 “周砚浔是什么东西,他本该和我一样,烂在这座城市的最底层,一辈子爬不起来。”窦信尧说,“就因为多了一点好运气,做了周家的养子,平步青云,他就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好像只要动动小手指,就可以将我搓圆捏扁。” 窦信尧吞一下一口烈酒,眼白被激得发红,他睁大眼睛,“好运气是他的,漂亮女人是他的,光明前途亿万家业统统是他的,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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