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絮言笑了声,“对啊,凭什么……” “他现在被关着,也被保护着,我没有机会下手,”窦信尧说,“等他出来,我们跟他慢慢玩。” “那就玩吧,”周絮言眨了下眼睛,了无意趣的,“反正我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他们在餐厅喝了不少酒,窦信尧又带周絮言去了一家位置偏僻的KTV,他说那里有乐子。光线迷离的包厢,窦信尧递给周絮言一支烟,一支做工粗糙的烟。 “尝尝,”窦信尧声音很轻,“纯度特别低,不会上瘾的,但会很爽。” 周絮言不说话,也不接,眼睛看着在桌面上跳舞的两个女人。 窦信尧嗤笑了声,他反手将烟点燃,咬进嘴里,吸一口,又一口。雾气自他唇边散开,一股子说不清的味道,似酸似苦,在空气中缓缓蔓延。 衣着清凉的舞女从桌面上跳下来,扭腰走到窦信尧面前。她俯身跪倒,手指拉开窦信尧的腰带,嘴唇贴过去…… 窦信尧吸着烟,腿边跪着个女人,他脖颈朝后仰着,靠在椅背上,喉咙间溢出畅快入骨的声音,表情是言语难以形容的舒坦、肆意,醉生梦死。 周絮言静静地看着,喝了口酒,眸光闪烁了下。 大约过了十分钟,女人的动作停了,抿唇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意犹未尽似的舔了下牙尖。窦信尧摸了摸她的脸,将剩下的小半支烟递过去,女人伸手接了,急不可待地吸光,连过滤嘴的部分,都要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 窦信尧一条腿抬起来,沾满灰尘的鞋底踩着女人白腻的胸口,长长地叹了一声:“真他妈爽!这才叫活着!” 周絮言缓缓晃了下手里的杯子。 从小到大,他一直在生病,打针吃药,没有娱乐,连饮食都要控制,早就忘了“痛快”是个什么滋味儿。他好像从未痛快地活过,所以,才格外嫉妒周砚浔。 又一根烟被点燃,隔着雾气,窦信尧的表情模糊不清,“试试吧,少爷,真的很爽!玩一玩,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絮言坐在那儿,没动。 窦信尧朝他靠近一些,手里的烟递到周絮言唇边,用一种哄人的语气,谄媚地说:“尝一口,不舒服就吐出来。” 周絮言没经住劝,咬住烟的过滤嘴,很轻地吸了下。雾气进入肺部,又从唇齿间被放出,不受控制的,他吸下了第二口。 很神奇的感觉——周絮言觉得心跳在变快,却不难受,周身都轻飘,强烈的兴奋感,很快乐。 窦信尧没骗他,的确爽,由内而外的舒服。 周絮言情不自禁地笑起来,笑得有些憨,另一个舞女要帮他脱衣服,周絮言嫌脏,挥手将她搡开。窦信尧喝了口酒,拨出一通电话,简单说了几句,几分钟后,一个獐头鼠目的矮个子男人拖着严若臻走了进来。 严若臻大概被喂了某种口服麻醉剂,沉甸甸地躺在地板上,半昏不醒。 “这小子前些日子不在弈川,跑到外省去了,我一直找不到他。”矮个子男人对窦信尧说,“这几天,不知怎么的,又跑了回来。他跟小呆明有联系,我盯着小呆明呢,发现了他的动向。” 周絮言靠在沙发里,闭着眼睛,一直在笑。 窦信尧看他一眼,从另外一个烟盒里抽出一根干净的,叼在嘴上。 两个舞女被赶了出去,矮个子男人瞄了眼周围,继续说:“我跟严若臻在同一个汽修厂打过工,我欠他点钱,发现他回了弈川,我就联系他,说要还钱给他,他没怀疑。麻醉剂我下在了酒里,分量很足,一时半会儿他醒不过来。” 窦信尧吐了口烟,从沙发底下拽出一个半旧的布口袋,里面装了些现金,大概有四五万,他一脚将袋子踢到矮个子男人腿边,“这些钱你拿着,马上走,越远越好,别再回来。” 矮个子男人眼睛亮了下,点头哈腰,“尧哥放心,我不会再回弈川。” 打发走闲杂人,包厢里有些静,窦信尧将舞曲声调大,走到周絮言身边,他两指掐着周絮言的脸,“少爷。”一种半是戏谑半嘲讽的语调,“周砚浔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一样!仗着投了个好胎,不把我放在眼里,以后,你会哭着求我的……” 窦信尧知道周絮言没那么容易上套,第一根烟,料很少,类似于K仔。第二根,才是真正的“好东西”,一种新药,纯度高,能致幻,攻击神经,沾上了就再也甩不掉。 周絮言一味地傻笑,窦信尧将他拽起来,走到严若臻身边。 “少爷,你还记得周砚浔吗?”窦信尧贴着周絮言的耳朵,声音很低,“你恨周砚浔,他抢走了你的人生、你的光环、你的前途和未来……这个人,躺在地上的这个,跟周砚浔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周絮言时而清醒时而又混沌,他亢奋着,呵呵笑着,边笑边说:“我知道,我都知道——周砚浔最爱的女人叫书燃,他喜欢她,他最怕她伤心。” 窦信尧笑了声,拍拍他的脸,“真聪明。” 严若臻还在昏睡,周絮言半跪在他身边,喃喃:“我认识你,你是严若臻,那个小姑娘很在乎你。如果你死了,死在周家人手上,周砚浔就脏了,再也洗不干净。他最爱的女人会跟他翻脸,他会痛苦,我喜欢看他痛苦……” 周絮言瞳孔乱颤,头皮发麻,他觉得很快乐,又说不清到底为什么快乐,反复念着—— “他必须一辈子痛苦……” 窦信尧戴着手套,拿出一枚折叠刀,开了刃口的那种,放在桌面上,轻轻推过去。 周絮言鲜少笑得这样开怀,眼睛无意识地睁大,他抓着刀,也分不清是心脏还是脖子,刺下去。 腥甜的气息涌出来。 麻醉剂作用强烈,严若臻几乎感受不到痛苦,他甚至做了个梦。 梦里是深长幽静的荷叶巷,小小的女孩,穿一条白裙子,带着绕红线的银手镯,塞给他一颗包装很漂亮的水果糖。 严若臻一生凄苦,鲜有甜蜜,那颗糖是他拥有过的最甜的东西。 燃燃。燃燃。 他手指抽搐着,似乎想叫出一声她的名字—— “ra……ran……” 早已萎缩的声带艰涩收紧,严若臻唯一能发出的声音,他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声音,是她的名字—— “……ran……” 燃燃。 对不起,我真的很没用,再不能为你做什么。 所经历的一切事,我都不会后悔,只是有一点遗憾。 以后,你要多多保重。 一定要多保重。 …… 窦信尧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他静静看着,像观看一部引人入胜的精彩电影。 其实,他不仅厌恶周砚浔,也厌恶严若臻,在赫安的时候,严若臻刺过他一刀,很疼,这笔账他记了十年,现在终于了结。 报仇的感觉,真好啊。 周砚浔、周絮言、严若臻,还有书燃,那个婊子—— 窦信尧淡淡笑着。 看不起他的,打伤过他的,拒绝他的,他得不到的,这些人,每一个,都别想有好下场。 腥甜的气味儿溢满包厢,窦信尧没有逃,甚至主动打电话报了警—— 他自首了,这样可以减轻处罚,而且,他没有杀人,不会被判死。 窦信尧想得很清楚。 用几年牢狱,换严若臻一条命,换周絮言瘾疾缠身,换周砚浔和书燃半生痛苦—— 这笔买卖,简直太划算。 * “盛原少爷”持刀杀人,这样的消息一旦传出去,周家必然声名狼藉,股价大跌。周淮深动用一切力量,堵住了媒体的嘴,并放开了对周砚浔的□□,给了他自由。 还好,公众熟知的“盛原少爷”是周砚浔,只要周砚浔依旧优秀、耀眼,周絮言的事完全可以藏过去。 周家旧宅的书房,空空荡荡的大房间,周淮深的秘书不带任何情绪,简洁明了地说完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周砚浔沉默着听完,他拿回了被没收许久的手机,看到前一天书燃发给他的新消息—— 【我好想你啊。】 她还什么都不知道,她若知道—— 她若知道—— 夏日阳光,凉薄如雪。 “阿浔,”周淮深淡淡开口,“你放心,这件事不会牵连到你,我会留给你一个完美无缺的盛原。” 周砚浔不想再与这栋房子里的人有任何交流,他站起来,推门出去。 外面走廊空阔,落着些天光,散碎如金,周砚浔脚步虚浮地走着,秘书追出来叫他,周砚浔没回头。 他眼睛有些红,疲倦极了似的,轻声说:“你们这些人永远不会懂,这桩命案,毁掉的不是周絮言,被打碎的也不是他,是我——” “是我梦寐以求的幸福。” 已经愈合的肋骨好像再度断裂,周砚浔疼得几乎喘不过气,他不得不停下来,一手扶着墙壁,呼吸里带着细碎的颤抖—— “被打碎的滋味,有多疼,你尝过吗?” 书燃在补习班楼下见到周砚浔时,是他来到赫安的第三天。 他来了整整三天,却一直不敢见她。 周砚浔坐在车里,整日整夜地守在荷叶巷的巷口,他陪她上班,也陪她回家。 等公交车时,周砚浔看见有人同书燃搭讪,问她能不能交个朋友。 书燃摇摇头,“不好意思啊,我有男朋友了,他看见我乱加陌生异性是会生气的。” 搭讪的人遗憾走开。 周砚浔握紧方向盘,累极了似的闭上眼睛。 侧脸苍白而脆弱。
第76章 温柔 “帮窦信尧蹲点的那个矮个子男人已经落网, ”耿潼说,“你放心,故意杀人的罪名, 他们谁都洗不掉。” 杯子里的茶已经冷了,书燃的手心也是。 整个故事听完, 她以为自己会愤怒或悲伤,甚至直接在耿潼面前哭出来,实际上,她并没有太强烈的情绪,整个人好像彻底被掏空。 书燃眨了下眼睛,目光落向窗外,周砚浔依旧站在走廊里。他瘦了些, 站姿有些散,脊背也没有挺得很直,但倨傲矜贵的气息依旧强烈。 他一直是很好的人, 一直都是。 耿潼有点拿不住书燃的态度,主动说:“书小姐有什么想问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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