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他身旁的僧人手持一灰白碗,将青菜叶子伙着凉米饭塞到伤者嘴里。 “那魔物凶狠,栖息于兴民镇数十年之久,已生灵智,杀害了我们数位僧人,罄竹难书。”守门僧双手合上,闭眸面露不忍,“可惜小僧们力有不逮,没有能镇住它的力量,才不得不委托予太华宫。” “长此以往,魔物欲壑难填,必会残害凡人,望施主们尽快降服孽障,还兴民镇一个安宁。” “你们损失了数位僧人的事只你们知晓?”齐修问道。 “是。”僧人点头,“此消息暴露出去必定引起镇民恐慌,所以小僧想将危险尚且集中在己身上,早些解决。” 这理由…… 齐修不动声色地看向廷听,却见她一直定神望着佛像前放置着的木鱼,若有所思。 “伏魔便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你们不必担心。”琼音担忧地看着伤者,“不过在那之前,先让我为你们治疗伤势吧?” 守门僧惊讶,喜形于色:“施主是医修?” “正是!”琼音跟着他快步走向伤者,面不改色地看着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熟稔地从纳戒中取出所需的药物与工具。 自“前夜”后,魔物反扑,修士与魔物间的战斗一触即发,往后百年之内,医修最常见的伤势便是魔物造成的伤口。 魔气会隔绝灵气自传,导致本不严重的伤口急剧恶化,最后危及修士性命。 琼音快步过来,疼得大汗淋漓的伤者立刻将手中的灰白碗筷放到一边,见她蹲下来快速整理,身上仿佛披着一层浅淡的金光,僧人的目光逐渐透出几分灼热。 “阿弥陀佛。”他闭上眼,唇角扬起,虔诚念道。 莫言笑正快步四处走动,检查着寺庙之中的魔气踪迹,试图找出有什么能用的线索。 齐修并肩走在廷听身侧,他见守门僧正关注着忙于救人的琼音,似乎不经意地问道:“是你们寺庙派发的委托?怎么没有直接将寺庙的位置标出来,害得我们好找。” 廷听见齐修问话,收回放在木鱼上的视线,转过头来。 守门僧一顿,转过身来,歉意地长叹一声:“事出从急,那位发派委托的僧人许是没注意。他已命丧魔物之口,我们对此也并不知情。” 齐修:“你们这两日可能见过除我们之外的修士?” 他问出了廷听最大的疑惑,若是池子霁在此,哪怕兴民镇有考题,也不可能对这等惨状置之不管。 守门僧迷茫地看着齐修,笃定地摇了摇头。 “未曾。” “轰隆!” 门外一声惊雷轰顶。 天色已晚,黑云滚滚,层层压在头顶,偶有电光在云层间闪烁。 呼啸的风吹得破败的门窗呜呜直响。 廷听与齐修互看一眼,心中有疑,没再追问下去。 鉴于已有数位僧人遭到魔物袭击,琼音还在医治僧人,廷听嘱托莫言笑守在琼音身边,而她和齐修去寺庙后院魔物袭击僧人的事发点查探。 两人谢绝了想为他们带路的僧人,对方也不强求,只是为他们指了指路,笑称寺庙小,走两步看到魔气最浓重的地方就到了。 夜深人静之时向来是事故高发期。 “师妹如何看?”齐修轻声说。 声音在空旷的长廊上还能隐约听到幽幽的回声,石墙上绘着许多已然模糊的佛典壁画,只能猜测是火焰的形状,焰中还站着数人,似乎是在做法事。 “若只是一件两件意外,倒也罢了。”廷听并肩走在齐修身侧,喃喃道,“这寺庙的古怪之处远比文蓉要多。” 潮湿的天里点不亮火光,齐修从纳戒中拿出了一枚鲛月珠,将四周照得一清二楚。 廷听只能分辨出他们是否说谎,无法知道说话者的认知是否被蒙蔽,会不会因自身意志产生误解。 “文蓉没有说谎,她自称与妖相恋,但不是胖头鱼。那条鱼也没有说谎,他认为他与文蓉相恋,且刚与文蓉泛舟湖上。” 她的声音清晰如水滴,坠落在齐修的耳侧。 这就衍生出了数种可能。 一,文蓉有可能与妖相恋,但她被那条胖头鱼所蒙蔽。 二,文蓉分辨不出妖与魔的区别。 她的恋人实则是魔物,但根据僧人的证词,魔物已生灵智,同时蒙蔽了文蓉与那条鱼,让鱼妖自以为与文蓉恋爱,掩饰住魔物的真身。 这里暂且不去想她同时和多个妖产生情感纠葛,对他们的委托并没有意义的可能性。 文蓉的身边被他们布置了极其周密的保护措施,只要她听话,魔物不可能伤害到她。 “但刚刚那位僧人真话里掺假话。”廷听的步伐一缓。 阴暗的长廊之中残破不堪,战后的碎渣满地。 墙边杂草丛生,雨水冲淡了血气,空气中弥漫着潮腥味。 两人站在魔气萦绕的石墙边,四周并没有看到任何骸骨的痕迹。 齐修便回身看向廷听:“他哪些是真话?” “他是委托人,魔物已生灵智,蚕食了他们数个僧人,他们力有不逮,不愿魔物残害无辜镇民,没见过其他修士都是真。”廷听直视着齐修。 “将危险集中到自己身上是假,不知道发派委托的僧人没标地点是假。” 廷听对声音何其敏锐,整个寺庙内没有一个元婴境的,僧人的谎话在她耳里堪称破漏百出。 “这佛门可真是不清净。”齐修思索着,调侃了句。 魔物对于有灵根之人的贪欲远高于普通人,无论他们想不想,它都会优先攻击他们。 但故意不标记寺庙地点的是为什么? 不想暴露委派身份未免不太可能,兴民镇就这么巴掌大,只有这一个寺庙,目标太大。 想拖延时间,让他们晚些找到寺庙? 可僧人们自身损伤惨重,若是没有琼音在,大抵撑不了几天。 还是说,他们在等什么?等人,还是等时机? “魔物并不在此,我也不擅长追踪。”廷听摇了摇头,无能为力。 他们初来乍到,能得到的讯息还是太少了。 齐修见问题进入瓶颈,便换了个话题:“刚进寺庙时,你盯着木鱼看半天是为什么?” 他这么一提,廷听眼里立即浮现困惑,但又有些迟疑,见齐修似乎在整理思绪,才小声开口:“虽然我只在远处听了几下,但那只木鱼的声音有些奇怪。” “奇怪?”齐修狐疑,他完全听不出差异,再加之刚进寺庙僧人就没敲了,更没印象。 “我说不清,我也没怎么接触过佛门。”廷听拿袖口掩住唇,蹙着眉,“但我就是觉得那个木鱼的声音不对劲,和我印象里的不一样。” “无碍。说句不太好听的,比起那群和尚,我更相信你的判断。”齐修果断,宝蓝色的袖子随风晃了晃,细密而齐整的暗纹在鲛月珠的光亮下清雅而贵气。 齐修追问:“你能判断出那只木鱼的材质吗?” “若是能想到,我也不会犹豫这么久了。”廷听有些苦恼,“听起来不太像我经常听到的乐器材料,可我又肯定我绝对听过。” “这里破旧,香火也不旺,尽管往简陋的方向想。”齐修一边鼓励着廷听,一边想着木鱼的材质有异,僧人的谎言,寺庙的布置,是否能见微知著,窥见什么真相。 廷听思索着,目光缓缓停留在身侧的壁画上。 壁画上的金色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只剩黑乎乎的两个人形以一个奇异的姿势相拥,一人盘坐,一人仰首。 廷听在对上佛瞳的刹那,脑袋如针扎般剧痛起来,耳垂上的剑坠灵力迅速护住她,却也没能阻止她被硬生生扯入晦暗之中。 周围的一切模糊起来,眩晕感骤起。 “呀。” 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响起,明明轻盈,却如撞钟般震回了廷听的意识。 廷听双眸失神,似乎还没从剧烈的震荡中缓过神。 恍惚中,她被一双白玉般的手托起了下巴。 近在咫尺的少年半跏趺坐于金莲之上,眼尾勾勒出一道狭长的红线,他肩挂白帛,裸露的胸口、手臂、胸口处金链迤逦而绕,圆润的耳垂上挂着大大的金盘坠。 廷听看清了他的脸,愕然地睁大了眼:“师兄?!” 不对,他怎么一身佛门的味? “小施主看到的是你师兄?”少年勾起嘴角,毫无芥蒂地伸出手,想将廷听拉着坐到他怀里,却在看到她的耳坠时一顿。 他随意地伸出手去,想将那剑形的耳坠扯下来,下一秒手心却被一道凛冽的剑意擦过。 “嗯?”他蹙起眉往廷听的身后看去。 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紧贴着廷听,左手死死揽住廷听的腰,却依然能清醒的看出是个一袭朱衣的少年,他手中持剑,威压狠厉,剑尖宛若点星。 “灵力化形啊。” 廷听头疼欲裂,她看到眼前莲座上的少年说了句,又将目光转向了她。 少年眸绕金环,手臂线条流畅而有力,胸腹分布有致,淡淡的金光落在他的身上,如笼金纱,带着蛊惑人心的圣洁与艳丽。 “无所谓,与我有缘的小施主呀,甩脱他罢。” 他缓缓展颜,微勾的舌尖泄处一丝邪意。 “由我来教你禅中绝妙之法。” 奇异的乐声在廷听耳畔响起,她隐约见到有无数个人影在周围跳舞,眨眼在欢喜,闭眼在狞笑。它们看上去不是欢快,而像是想将她撕扯而后吞噬殆尽。 廷听浑身发热,身后仿佛随时要消失的身影抬起手,那纤细的手如月影般模糊,却仍紧紧地贴住她的双眼,帮她摒弃一切歪魔邪道侵扰。 “听听。”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轻唤她的名姓。 廷听呼吸逐渐平稳,她以为池子霁留给她的灵力化形会指引她脱离困境,却没想到他另一只手贴住了廷听的脖颈,用风雨欲来的危险语气来了一句。 “我还没一个假货好看?” 廷听猛地被惊悚得脊背一颤。 也正是刹那间,眼前光影变换。 廷听一下没站稳,踉跄间被旁边紧张的齐修扶住。 齐修焦急地看着似是惊魂未定的廷听:“你没事吧?!你刚刚突然发起呆,没回应,吓了我一跳!” 廷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过神,强压住翻涌的呕吐感,问:“我没事,齐修,你知道欢喜禅吗?” 齐修:“禅?我不懂佛门,欢喜……我记得佛门不是讲究六根清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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