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儿的前程你也不必担心,前几日我还写信给我家里说兴办女学一事,过两年苏儿大了只管把她送到我家的书院去,等到十四五岁再去考女秀才,她这般聪慧灵秀,我倒不信她不能有个好前程。无论你想做什么,你只管安心去做就是。” 米心兰这话说得实在是硬气,可她这话谁也挑不出毛病来,她出身南岳米氏,家中祖产就是赫赫有名的湘湖书院,湘湖书院教出的子弟遍布天下,此时在场的除了在湘湖书院读书顺便娶了山长之女的李从渊之外,还有曾经在湘湖书院读了三年书因为打架被赶出去来的石问策。 现任湘湖书院的山长正是米心兰的同胞弟弟。 所以,许了苏儿前程这种话,米心兰不仅能说,也能做得到。 “楚姐姐你要去当女官就只管去,米姨母保了苏儿的前程,你的前程我保了!不对,姐姐你要随母姓,那我便该叫你姚姐姐了,姚姐姐,你不必担心。” 赵肃睿这话也说得理直气壮,沈三废不是想要女官么?他就不信她见到了楚元锦能不动心。 石问策在一旁听了,皱了皱眉: “女子科举一事乃是国之大事,沈家侄女不要轻易说这等话。” 赵肃睿转头看了看石问策,这也是个他看不顺眼的,鼻子里不禁哼了一声。 “我能说,自然能做,石大人就不必替我操心了。” 他叉着腰,浑然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她”。 此时此地,没人去在意扶墙而站的楚济源在想什么。 他怎么想? 重要么? 曾经将他的一切都看作最重的那人,不是已经长眠地下了么? 把自己从来看不顺眼的楚济源骂了个痛快,赵肃睿只觉得神清气爽,爬进马车里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腿脚有劲儿。 与楚元锦和米心兰再三告别,他坐在马车里舒舒服服往后一靠,突然听见了一声猫叫。 赵肃睿吓了一跳,差点儿蹦起来顶到车的顶篷。 拧着身子往身后看,赵肃睿看见了一只极小的猫,大概只有一个多月大小,周身雪白,唯有头顶像是顶了一团黑色的花似的,两眼滚圆,正看着他。 在外面赶车的图南掀开车帘:“姑娘?出了何事?” “无事无事。”看着那巴掌大小的顶花狸奴,赵肃睿乐了,伸手就要把小猫抓起来,那小猫支棱着两条爪子做出防御之态,结果一不小心就翻到了另一边儿去。 赵肃睿哈哈大笑。 幸好车里摆了软垫,这小猫翻了出去也只是跌在了垫子上。 四肢雪白小粉爪朝天支棱着。 赵肃睿用手捏了捏一只小爪子:“旁人家的猫是檐上朋,你这叫什么?车里贼?嗯?” 比起这样的小东西,赵肃睿一向更喜欢狮虎豺狼之类的猛兽,不然也不会在西苑里另建象苑,现在不知怎么了,他倒觉得这小东西挺有趣的。 “车里贼,你不是要拦我么?拦呀!” 赵肃睿伸着两根手指,一会儿戳戳小猫的肚子,一会儿捏捏小猫的耳朵,只逼着小猫四只爪子一起忙活,他笑的仿佛一只得逞的狗子。 因为猫太好玩儿,马车停下来的时候赵肃睿都没留意。 车门的棉布帘子被掀开,赵肃睿一手提着小猫抬头往外看,只见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男子”站在车前,正看他跟猫玩儿的开心。 见了此人,赵肃睿挑眉冷笑,手里的小猫四爪垂着晃啊晃: “我就知道,你今日怕是要出来的。” 来人自然就是沈时晴,赵肃睿笑,她也笑,却笑得温和有礼。 “前面几十丈路有一家饭馆名叫‘口留香’做的过油冬笋甚是好吃,此时正当季,老板极擅做炙鸭,先煮后烤,皮脆柔嫩,油汁丰盈。” 这还有什么好说的?他昭德帝自然要品鉴品鉴才知道这沈三废有没有再欺君了, 抬了抬下巴示意沈三废在前面带路,赵肃睿还没忘了自己手里有只小猫呢。 “弄条鱼给这小贼。” 看看小猫,又看看在自己身体里的赵肃睿,沈时晴点头: “好。” 片刻后,两人在小饭馆里坐定,整家小饭馆都被包了下来,旁人都坐在数丈之外,赵肃睿怀里揣着小猫,感觉小猫在往自己的袖子里钻,他捏了捏小猫的尾巴。 看着猫尾巴动了动,赵肃睿垂着眼眸淡淡道: “今日偏偏楚济源回京,又偏偏有傅氏父子找来,沈三废,你可真是胆子越发大了,竟然还敢借了我的手调教楚济源。” 沈时晴手持茶壶正在给两人的杯中斟茶,闻言,她语气清浅: “陛下说笑了,我也没想到今日竟然这般凑巧。” “你没想到?”赵肃睿又冷笑,“你是没想到现在都察院左都御史钱拙一蹶不振?还是你没想到用姚氏之死逼着楚济源不敢对女官一事置喙?又或者,你没想到这般就能换来姚氏之女决意科举?你后面还有些招数未曾使出来吧?” 楚济源原本说是过几日进京,今日突然不声不响就来了。 傅家父子也是一样,要让他们知道朝廷重新提拔了楚济源还不够,还得让他们选定了今日来闹事。 这其中种种的算计,实在不足与外人道。 至于她是从何时开始谋划的?沈时晴低头一笑: “陛下,难道我做得还有纰漏?” “纰漏?倒不是纰漏……” 炙鸭子做好端上来了,赵肃睿眼睛跟着鸭子走,只觉得自己又饿了,巧的是,探头在桌子上的小猫也是这般想的。 小腿儿一蹬,小猫就窜了上去。 先是怒视着挂在自己筷子上的小猫,然后松开筷子把小猫放下,赵肃睿又看向白龙鱼服的“昭德帝”: “沈三废,你这般动作,说到底只能对付君子,不能对付小人。” “陛下说得有道理。” 沈时晴笑着看赵肃睿笨拙地跟猫为抢食而激战。 “对君子自然是要诛心的。” “君子?哼,你觉得那楚济源还能称得上是君子,那朕又是什么?” “陛下……”一贯能言善道的沈时晴却想了许久,才说,“陛下是良师益友。” 赵肃睿对天翻了个白眼儿。 再吃鸭子,他觉得自己嘴里都有点儿酸味儿。 他,昭德帝,要不是这样巧遇,怎会被沈三废这样羞辱?!沈三废她这辈子都摸不到乾清宫的门! “沈三废。” “陛下。” “你这么多坏心眼儿,可不是我教的。”
第120章 共谋 沈三废,大逆不道的窃国之贼,对他昭德帝做出的阴损之事简直罄竹难书! 这等人做坏事哪里需要别人来教了? 被赵肃睿般阴阳怪气,沈时晴也不会气恼,反而笑得更真切了些。 “陛下说得对,我做的一些事发乎人欲,不需要人教,可陛下并非旁人,为君之道、为男子之道,陛下所为虽然我未必赞同,却可为我之镜,自然能被称一句良师益友。” 赵肃睿看向了沈时晴,下一刻,他咬牙冷笑: “为你之镜?沈三废,朕要是没记错,你当初可是说过把你那柳姨母当作镜子的,还有阿池,你也说过类似的话。你要是听柳姨母的,就会成一个虚伪求名的悲苦妇人,你要是听阿池的,就会成一个面甜心苦的高门贵妇。沈三废,朕倒是有些好奇,你要是听朕的,会成了什么?” 说完,他拿起一小块鸭腿,两口撕下了上面油润香滑的肉,第三口他连骨头都咬碎了。 “陛下说笑了。”沈时晴夹了一块冬笋放在了自己面前的碗里,眼眸微垂,“我要是听陛下的,早就换回来了,陛下又怎么会跟一個身子废、性子废、脑子废的无能妇人一道坐在这吃饭呢?也自然不会做了我的良师益友。” 哈! 不知道为何,赵肃睿觉得自己上午泄掉的火气又在心里翻腾了起来,烧得他心口难受。 “真难得呀,沈三废你在朕的身子里呆了这么久,还记得自己的本相!” “陛下在我的身体里也记得自己是谁,我自然也是片刻不敢忘。” 除了一道炙鸭、一道过油冬笋之外,沈时晴晒点了一道腌鱼蒸肉、一道清拌的黄瓜。 眼下虽然是寒冬时节,大户人家也有火炕温室来种新鲜菜蔬,寻常百姓偶尔也能在集市上买到,只是价格不菲,今日他们来得巧,店家厨下刚好有三斤黄瓜,沈时晴点了这一道花的钱足够再点两道肉菜的。 吃了一口黄瓜,沈时晴抬起头看着怒瞪着自己的“皇帝陛下”。 瞪着这个霸占自己皮囊的逆贼,赵肃睿真的觉得自己要气死了: “沈三废,你请朕吃饭,就不能别对着朕阴阳怪气?朕今日可是帮你的姨母出了气的!你敢说朕说的那些话不是你想说的?朕做的事不是你想做的?” “陛下,我说的本就是实话,哪来的阴阳怪气?倒是陛下,多吃些黄瓜,别气坏了肝脾。” 说着,沈时晴夹了几块黄瓜放在了自己的碗里,又把剩下的黄瓜也推到了赵肃睿的面前。 两人坐的桌子本就不大,这么一推一摆,赵肃睿眼睁睁看着肥美的鸭子反而离自己远了。 “咔嚓。”他又咬断了一根鸭骨头。 看别人顶着本属于自己的脸生闷气,沈时晴摇头失笑: “陛下,你着实有些草木皆兵了,我本性就是这般,您今日所为,我是真心夸赞,实在没有阴阳怪气的意思。” 赵肃睿挑起一边眉毛怀疑地看向她。 “陛下,我难得出宫,既然来找您自然是有事要说,又怎么会拘于口舌之争?” 沈时晴的脸上甚是真诚,连笑都带着些稳妥样子。 赵肃睿“哼”了一声,再看她垂着眼带笑的样子,心头的火竟然渐渐散了。 “沈三废,这下事情如了你的意,清算太仆寺一事来了楚济源这个大助力,以他的性子,他就算熬死了自己也会将此事处置妥当。至于那些女官,只要你别让她们抢了前朝这些文官的饭碗,也还算稳妥。” 沈时晴夹了一筷子鸭肉吃了,笑着说: “陛下放心,我这稳妥不了。” 赵肃睿:“……” “陛下在牢里的这段时间,我已经下旨给礼部,让他们在明年开春之后遴选出一千女官。” 赵肃睿看着还在那儿慢悠悠说话的沈时晴,缓缓地深吸了一口气。 “此事你昨日怎么没告诉我?” 沈时晴微笑。 她今日需要的是一个能对姚杜娟感同身受、能一把揭开楚元锦和米心兰心中遮蔽的“沈时晴”,又哪会告诉赵肃睿别的,让他心生警惕? “一千个女官。”口中咀嚼着这几个字,赵肃睿随手夹了一块过油冬笋放在了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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