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笑一边难受,一边又很感激张平的善意。 “真的不必。” “算了吧。你这都饿出毛病了。”张平一面不愿这么做,一面又忍不住这么干,“这傻笑的……饿着肚子还笑呢。”他怕这人在他面前饿出啥事儿来。 “我没什么毛病。只是想到些开心事。”元笑耐心地拒绝,“小姐亲自罚我的,我甘心受罚,怎可私自忤逆。” 确实是这样的。每次见他,他都站得笔直,从未有过片刻偷懒。给他吃的的时候,他的喉结会下意识地滚动,拒绝却绝不会有片刻的迟疑。 “……你倒比我还听小姐的话。”张平说着,还挺不甘心。 这个人,表现成这个样子……是悔过了的吧? 不对,也可能是骗人的。毕竟,当年小姐的师父也肯定是很相信他的。骗子要骗人,肯定要先博取人的信任。 这么一想,张平忽然觉得自己很蠢,脸色就又不好看了。 他不再理睬元笑,将媳妇做的大包子用油纸包好,小心地放回了怀中。然后,他弯腰抱了满怀的马草,填满了元笑旁边的马槽。 待到张平直起腰来的时候,正看见元笑并着腿,极轻微地扭了一下。 再看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见被张平注意到了,那张白净的脸又飞快地泛了红。 张平了然。 “想撒尿了?”他开口。 张平没读过什么书,用词颇为粗俗。这样的用词让元笑更为困窘,脸腾一下就烧得更红了。 他知这事避不过去,拖下去只会更加糟糕,只能通红着脸,低着眼,点了下头。 张平就顺手从旁边拿了个盆。 昨天也帮过他这事儿。毕竟他双手都让人绑着,自己做不来。 只是这事儿……怎么说呢?他又没为难他。他都按照他的意思,完全不看也不碰他了,就只帮忙解了下衣裳。他却仍旧羞窘得满脸通红,火烧似的,脸上都快滴出血来了。 天地良心,他可真没看他,一眼都没看见。大老爷们有什么好看的。何况还有长长的上衣盖着,其实就是看了也看不见啥。 他竟还能羞成那样。 这人虽是奴籍,还真是处处都像是个小公子。长得像,说话做事也像。按说地里乡间的大老爷们,找块地放放水多寻常的事,兴致上来还要顺势开个荤腔呢,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平摇摇头。他虽不能理解,倒也并不会为难别人,就仍像昨日那样撇开头去,闭上眼,等自己啥也看不见了,这才解开了手中捏好的带子,同时帮他扯着下裳。 待到几不可闻的水声过去,他放下手中的盆,仍撇着头,把手里的衣裳一提一系。完事儿! 多简单的事儿。至于嘛。 张平睁开了眼。此时,他的脑袋仍是向别处撇着的,便一下子就看到了之前一直没注意到的人。 “……小,小姐?!”张平骤然一惊,差点没把边上的尿盆给碰翻,“您,您什么时候来的?!” 操,他算是一下子就体会到元笑的心情了。 地里乡间的大老爷们,放放水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要是让哪个黄花大姑娘碰上了,那但凡有点良心的老爷们都得愧疚难当。 更何况还是他最敬重的小姐! 张平几乎想甩自己一巴掌。做事之前怎么都不知道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竟让小姐见了这种腌臜事! 还好上衣的下摆够长,一直盖得严实,总归不至于太污了小姐的眼。 饶是如此,张平仍旧不自觉地脸红,嘴上一叠声的“对不住”,除此之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都脸红了,想必那位“小公子”更甚吧。 张平抬头望了元笑一眼,怕他脸太红厥过去。 他却没想到,元笑没有脸红。 元笑的脸,是惨白的。 煞白煞白,好像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他浑身僵硬,像是要想跪下,又好像只是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 他低着头,手脚冰凉冰凉,全身的血都已冻结成冰。 他像是在想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又或者,他就只想从这天地间消失。 彻底消失。 好过在她面前如此低俗肮脏。 就在她的面前,像狗一样当街排泄。 元无忧走了过来。 随着她的脚步,元笑僵硬的身体慢慢颤抖了起来。他低着头,屈膝跪了下去。 两日以来,这还是他的膝盖头一次打弯。 他虽被绑着手,但本就伸开胳膊便能蹲下。只是他从未偷懒。 而此时,张平觉得,他与其说是要向小姐表示敬意,不如说……只是想把自己缩成一团,不那么显眼。 说来,他肩膀上还有伤来着,从前贯穿到后,看着都吓人的。此时,他擎着胳膊,竟像是觉不出疼来,就惨白着脸缩在那儿。 因为元无忧不合时宜的一眼,元笑就成了这个样子。可另一头,元无忧却始终神色如常。 她甚至看也没有看元笑一眼。 她分明是看到了刚才的低俗事,却好像完全没有在意,甚至好像旁边这个叫元笑的人根本就不存在。 她只是径直走上前来,对张平道:“牵匹马来,我要出门。” “诶,好嘞!”张平慌忙道,“来了来了,这就来了。我,我给您挑个最好的!”说着,就一溜烟就跑开了。 一直到将最好的马挑过来,张平才忽然意识到……小姐出门,是不是元笑一定要跟着来着? 说是皇命,违抗不得的。 他想得到,元笑自然也想得到。 元笑踉跄着站了起来,低下头,磕磕巴巴道:“小姐……属下受罚结束的时辰,还没到……” “所以呢?”元无忧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几乎要笑出声来了,“因为你没受完罚,我就连家门都不能出了?” “不,不是……”寻常时候,元笑应当会更机灵得多的。如今,他的脸还白着,讲话都捋不顺畅。 “请小姐……允许属下暂中断惩罚,回来……回来,从头计罚。”他低着头,勉强捋清了思路。 张平却几乎想把他嘴捂上! 他都饿了两天了,回来从头罚,饿五天? 他怕是想饿死自己。 而且后头这三天,小姐又想出门呢?一直从头来,他就饿死呗? 元无忧瞥了他一眼,未置可否,径直上马。 元笑杵在原地。他不愿忤逆元无忧,也无法忤逆圣意,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动弹。 一直到元无忧的马走出了两步,才撇过头来斜了他一眼,讥讽道:“怎么?这又是什么新花样?想治我个违抗圣旨的罪?” “不,不敢!”元笑连忙道。然后,他才反应出了她的意思,赶忙将手从系着的布条中挣脱了出来。 徐慎之是真的系得不紧。都不用人解绑,他自己就能出来。 暂时恢复了自由,他唯恐惹得无忧不痛快,赶忙几步上前,冲着元无忧规规矩矩地跪下,俯身叩首到触地,郑重道:“谢小姐恩准。”然后才敢起身,跟在元无忧的马后。 起身后,他暗自提气,咬了下舌尖。 到底是两天没吃东西,就连从地上站起来,他的眼前都有阵发黑。若是一直跟着马,得一直精力集中才行,否则容易厥在路上。 面前的马没有走。 “再牵匹马来。”元无忧忽然开口。 “来了!”张平马上跑开,又牵了匹相当的好马过来,“是徐公子也要一起吗?” 元无忧没回答他,径自开口:“怎么?还要人伺候你上马不成?” 元笑愣了一下,一时不太确定她话里的意思,甚至不太确定这话是对谁说的。 愣神的工夫,元无忧的马已经离去了。 必须要跟着她的人,就只有他而已。 他要张平牵了马来,又说了那话……总不能是想让张平跟着? 他转头看了张平一眼,见对方也是满脸疑惑,一副绝无先例跟过去的模样。 那么……恐怕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元笑做好了会错意被惩罚的准备,斗胆上了马,跟了上去。 马蹄轻缓,跟在她的身后。 她什么都没有说。 …… 所以,真的是为他而牵的马吗? 元笑不住地揉捏着手里的缰绳,心脏砰砰砰砰跳得飞快。 能坐在马上,两日没打过弯,酸痛到发麻的腿也像是得到了休憩,舒适了许多。 她是……在让他休息的吗? 也许只是担心他跑得太慢,碍她的事? 或者担心市井之间马后跟人,太过显眼? 又或者是,有什么事要带他去做? 无论是怎样,无论是怎样…… 他紧紧地捏着手中的缰绳。 她都没有必要……对他这么好的。 她尽可以拿他出气,他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为什么……为什么,反过来对他这样好呢? 方才在她面前丑态百出几欲自裁的心思不知不觉被忘在了后头。 元笑的心,砰砰砰砰,跳得停不下来。 作者有话说: 五号开始正常更新宝贝们等我!!! 以及我下定决心 V 后双更了!本来还想每周抽两天变单更压压字数多混个榜单什么的,后来想想算了,算来算去也就多一个榜,不整那么复杂,就干脆利落痛痛快快双更完事啦! 啊,写文真有意思(。如果我三次元没那么多破事就好了,就安静写个文玩。
第18章 愿意让他上马,元笑几乎已经肯定,元无忧是想用他做什么事的。 可元笑没想到,二人竟是在一处熙熙攘攘的庙会停下来的。 今日,原是有个庙会的啊。 元笑看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忽然意识到,自己真的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样的地方了。 自从军始,他从未有过一天清闲,安睡尚且不能,不要说去什么庙会了。 元无忧下马,将马随手找了个地方一栓。元笑便也拴了马,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说来,他上次逛庙会,也是和她一起的。 那时候,她小小的一个,人却很淘,四处乱跑。 他唯恐她跑丢了,一直跟在她的旁边,用自己也尚且稚嫩的身体为她挡住汹涌的人流。 …… 一晃已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那年的小姑娘已经长成了端正挺拔的女子,面容骄慢,一身绫罗,尽是贵气。就是没有人挡,也不会有敢冲撞她了。 他却仍下意识站在她身后的外侧,为她在拥挤之中隔开了一片小小的空余。 从侧后面看着她,能够看到她的半边侧脸。 他已有十年没有从这样的近处瞧过她了。过去,他倒是常去看她,却只能悄悄地,遥遥地看。他自远处小心地看着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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