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夫人咬牙切齿地怒视荀蜚。 然而面对她的指控,荀蜚面色平静,没有半点波动。 实际上,早在看到水里荀少爷的尸体时,荀蜚就是这样,没有吃惊,也没有什么窃喜心虚。 甚至现在的他比先前还要更平静。 他道:“不是我杀的。” 荀夫人怒笑:“我们这么多人来之前,这里可就只有你一个人在。不是你还能是谁?” 荀蜚依然道:“不是我。”少年眼神也相当平静,“我是被人引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荀夫人道:“被人引来只是你的片面之词,谁知道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过来的!” 荀蜚没再说理由了。 只重复道:“不是我。” 荀夫人道:“你还狡辩!” 这厢养母强逼养子认罪,那厢无沉看了会儿,主动同玉晚说话。 当然,为免被荀夫人听到从而引发不必要的事件,无沉用的传音。 他问玉晚:“你认为是荀蜚杀的吗?” 玉晚捏着扇柄道:“不是。” 荀蜚现下就是个凡人,他身上没有灵力,也没有什么魔气鬼气,他没那个能力在寂归师父和无沉的眼皮底下杀人。 更不可能杀完人后,悄无声息地将荀少爷抛尸湖中,然后站在原地等着被发现。 ——这得是多么天衣无缝的手段,才能自信到这种地步? 玉晚想,换作是个修士杀人,怕也没这么自信。 所以不是荀蜚便不是荀蜚,再如何逼他认罪,也不是他。 但…… 玉晚道:“荀夫人不会信他。” 有过去那些年里荀少爷险些被荀蜚害死的经历在,她早已认定荀蜚为坏种,那么现在咬死荀蜚是凶手,从某方面来说是很理所当然的事。 同样的,荀家其余人,乃至是这座城里的人,也多半不会信荀蜚。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荀蜚的坏种之名,早已深入人心。 无沉道:“你说得对。” 玉晚道:“你想帮他?” 无沉正欲回话,不想荀夫人这时眼角余光瞥到玉晚用扇子挡脸,这位母亲一下便怒了。 怒意瞬间化作气力,荀夫人飞快从地上爬起来,大步上前,伸手就要扯玉晚的绢扇:“我儿才刚死,你居然现在就开始捂鼻子……” 不用说,荀夫人没能扯成,因为荀蜚及时拦住了她。 相比起荀夫人这会儿看什么都是过激的,荀蜚简直冷静得不像个正常人。 他冷静得连玉晚绢扇内侧贴着传音符这个小细节都注意到,便说:“居士是怕你听见了伤心,才用扇子遮挡传音,你别见着什么都以为在针对你儿子。” 荀夫人闻言,恨恨看了眼那把扇子。 见扇子翻过来后,内侧果真贴着张传音符,荀夫人这才不甘不愿地停止发作。 玉晚倒没想到荀夫人会将扇子和尸体气味联系在一起。 说来这也算是她无心之失,玉晚当即收起扇子,没再传音。 孰料刚收了扇子,荀夫人又发现什么,矛头再度指向她。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引诱我儿,故意趁半夜三更没人的时候约我儿来此,好方便你将我儿溺死!”荀夫人说着,又要上前扯玉晚,“好你个妖女,居然敢害我儿!” 荀蜚再度拦住荀夫人。 寂归也道:“夫人,还请慎言。” 玉晚则不解。 刚不还在说绝对是荀蜚杀的,怎么突然变成她了? 荀少爷身上有什么东西跟她有关吗? 见荀蜚这次拦住荀夫人后,没再松手,玉晚便绕过荀夫人,去看荀少爷的尸体。 才走两步,就听荀夫人大叫:“妖女不许碰我儿!” 寂归皱眉重复:“夫人,慎言。” 玉晚也无语。 敢问哪只眼睛看到她碰尸体了? 真让她去碰,她还嫌脏呢。 玉晚干脆不看了,拜托无沉帮她看。 无沉过去看完和她一说,玉晚方知难怪荀夫人突然改称是她害了荀少爷,原是荀少爷衣领里夹着条红线。 “这里只有你穿红色!”荀夫人一边想挣脱荀蜚,一边指着玉晚骂道,“定然是你以美色引诱我儿,我儿才会……” “夫人。” 没等寂归再行开口,玉晚已然打断荀夫人的叫骂。 便见少女容颜秾艳姝丽,分明是极明艳的长相,此刻神情却冷得好似月上广寒仙子,眼底更带有明显的嘲弄之色。 她道:“夫人,还请看清楚了,令郎衣服里那条红线,究竟是出自我身上,还是出自夫人自己的身上。” 荀夫人愣愣低头。 众人跟着一看,原来荀夫人今日所穿衣物是以深蓝做底、正红为花,荀少爷衣领里的红线正是荀夫人先前抱着他哭时,被不小心勾出来的。 玉晚再道:“夫人恐怕有所不知,入夜前,令郎曾到客房找我,想与我同食。”少女眼底嘲弄更明显了,说出来的话也愈发不客气,“夫人为何以为是我引诱令郎,而不是令郎想引诱我呢?” 荀少爷看她的眼神都叫她恶心得慌。 还引诱,她引诱个鬼啊? 玉晚气恼地想,她就算真要当个荤素不忌的妖女,也不见得什么样的渣滓都能下得了嘴。 荀夫人被反驳得说不出话。 她也不挣扎了,隔着荀蜚怔怔看着地上的儿子。 这副模样,当真可恨又可怜。 这时无沉道:“夫人,令郎早在几日前就已经遇害,而照晚居士是今日才来的贵府,所以绝不会是照晚居士下的手。” “……你说什么?” 荀夫人一下抬起头来。 她又是惊恐,又是茫然。 什么叫几日前? 她看向寂归,想从上人这里得到否认,然入目却是寂归颔首,确认无沉的说法。 荀夫人彻底懵了。 什么意思,她儿子好几天前就已经死了? 玉晚听了也有点后怕。 难怪无沉没在佛堂呆着,立即赶来客房守着她,敢情之前纠缠她的不是活人,而是具不知被什么操控的尸体。 玉晚不由自主地往无沉身边靠近。 无沉看她一眼,并未避让。 只道:“若夫人不信,可以用溯源术一探究竟,看今日之前,照晚居士可曾来过此地。” 同样的,也可以看看荀蜚说的是真是假。 “溯源术?” 荀夫人迟疑着道:“我知道这个,是中州和东海那边可以探求本源、重现过去的一种术法。可我们这儿……” 无沉道:“照晚居士会。” 荀夫人懂了。 玉晚也懂了。 这是在给她出气呢。 或许无沉本意并非如此,但玉晚很高兴,他又在维护她。 被人维护,尤其是被心上人维护的感觉可真好。 玉晚有点想笑。 不过眼下不是该笑的时候,玉晚便趁众人都在看荀夫人反应的空当,小意地往无沉身边近了点,再近了点。 直到只差前后半个身位,就能与无沉并肩而立了,她才停下,用目光反复丈量这点身位。 仅仅是这样,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至少他没有拒绝她。 甚至会在诸如此刻她害怕的这种特殊时刻,允许她靠近,允许她向他寻求庇护。 ——而她只会更贪心。
第9章 心莲 无沉并未察觉到玉晚的小动作。 或者说他其实有察觉到,但没放在心上。 他以为她还在后怕尸体的事。 而只要无沉不表示出抗拒,玉晚就对这样的距离感到心满意足。 当然,如果能再更靠近一点点,她想她会更高兴。 兀自高兴片刻,总算克制住那点蠢蠢欲动的小心思,玉晚看向荀夫人。 就见荀夫人面上一阵剧烈波动,却全都忍住了。 她低下头,先为自己刚才的口不择言道歉,望照晚居士宽宏大量不要放在心上,接着道还请居士看在她儿子已经死了的份上,发发慈悲,她想知道她儿子到底怎么死的。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居士怎么生我的气都是应该的,”荀夫人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只可怜我儿还没弱冠,年纪轻轻就这么去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 寂归叹道:“可怜天下父母心。” 然后问玉晚,她可愿出手相助。 玉晚这会儿已经不气了,点头应下。 无关乎荀夫人可怜与否,像荀家这种事,玉晚以前在中州见得多了,早就不会产生什么怜悯之情。她只也想知道荀少爷究竟因何而死。 毕竟他们是追着魔气才来的荀家,荀少爷身上的怪异之处明显和魔气有关。 “好,”寂归道,“那就让无沉为你传送灵力,助你施术,我替你们二人护法。” 无沉没有异议。 玉晚也又点点头。 得感谢师父境界太高。玉晚偷偷地想。 高到哪怕师父尽可能地将修为压至元婴期,也终归不是真正的元婴期应有的修为,以她现阶段的身体,别说是专门用来储存灵力的丹田,她连经脉都承受不住师父的灵力强度,所以只能由和她境界相近的无沉来,这样才能确保她不会出事。 转念又想,还要感谢荀家是凡人家族,否则她还真不乐意借用不相熟的修士的灵力。 便看着师父让荀夫人和荀蜚分别取一滴血给她,好方便她施术,接着又问荀夫人,得到准许后,从荀少爷的手指也取了一滴血。 留下这三滴血,寂归令众人退出水榭,荀少爷的尸体也一并带出。 灵识细细扫过水榭,确定除玉晚和无沉外,水榭里再无别的气息,寂归屈指轻弹,若有若无的灵光覆盖住整座水榭,以免外界打扰二人。 水榭里,玉晚坐在正中央的位置,无沉坐在她身后。 无沉调息片刻,问玉晚:“可准备好了?” 玉晚说好了。 无沉道:“若有不适,立刻告诉我。” 玉晚应好。 无沉便单手成掌,掌心隔空对上玉晚后心,向前轻推,开始传送灵力。 传送灵力的过程非常奇妙。 有点像以前刚开始修炼的时候,莽莽撞撞又迷迷糊糊地打开身体,承受天地灵气的浇灌,但又能很明显感到这股灵力不属于自己,自然而然地产生排斥。 所以尽管玉晚已经足够对外敞开,但来自他人的灵力还是让她不自觉绷紧了身体,极力抗拒陌生灵力的进入。 好在很快,她的意识就告知她的身体,这是完全可以信任的人,不用提防,她身体便慢慢放松下来,不再抗拒,转为接纳,无沉灵力得以在最初的试探过后,成功进驻她命脉。 醇厚中正的灵力仿若暖春的流水,一点一滴从玉晚后心流向各处经脉,不仅没让她感到不适,反而还带来种格外奇异、又格外温和的触感。玉晚一时只觉轻飘飘,像一片树叶漂浮在水面上一样,看似随波逐流,却倍感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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