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玉晚想到什么,脸唰一下红了。 好在她是面朝着湖水,背对着无沉和众人,因而没谁察觉到她这点异状。 只她自己红着脸,认真感受灵力连绵不断地汇入丹田。 渐渐的,她气息沉稳下来。 似是感知到她的变化,无沉手掌再向前,虚虚贴住她后心,将更多的灵力输送给她。 下一瞬—— “哗!” 众人循声望去,明明此夜无风,然湖面无风自荡,荡开一圈圈涟漪。 涟漪逐渐扩大,大到有水浪溅起,高至数丈。荀夫人下意识要带儿子躲避,以免被水淋湿,孰料那水浪溅到半空便停住,形如一面巨大幕布,直教人望而生畏。 荀夫人福至心灵。 “是不是溯源要开始了?” 寂归说是。 他看向水榭,无沉仍在为玉晚输送灵力,玉晚也仍在接受灵力,乍看还未施术,但玉晚身前已有一道细细水线与那面水浪幕布相连接,可见水幕是她动用水法而成。再看她双手结溯源印诀,印诀里有东西在缓缓游动,正是荀夫人三人的那三滴血。 寂归收回目光,道:“开始了。” 音落,空中水幕骤然显出色彩,一幅画面呈现出来。 荀夫人仔细望去,就见那应当是家里刚开始闹鬼,也就是她被推倒的那个雨天清晨。 溯源术竟连好几天前的都能溯源出来? 殊不知若非用了她三人的指尖血,又无沉在源源不断地传送灵力,玉晚至多只能溯源出两天以内的场景。 像现在这样,纯粹是无沉的灵力太过精纯,玉晚一时没能把握好度,便只好从最初的时候开始。 玉晚分神地想,这大概是她溯源术施展得最好的一回吧。 因溯源术并非多么高深的术法,一旦开始,只要施术者不中断印诀,溯源就不会结束,玉晚便喊了无沉一声,跟他说灵力够用了,他也可以看前几天都发生了什么。 然无沉并未停手。 他道:“我用灵识看就好。” 玉晚说:“外面有师父的屏障挡着,灵识没眼睛看得清楚。” 无沉说:“无妨。” 玉晚说:“那好吧。” 嘴上这么说,实则心里想她用眼睛看,这样她可以给他讲他看不清的地方。 玉晚便睁开眼,看向空中水幕。 此时水幕已溯源到长廊空无一人,荀夫人却无故摔倒的一幕。 水幕下,荀夫人激动地道:“上人你看,我就说是闹鬼!” 接下来溯源的画面,基本和荀夫人说的差不多。 唯一不太一样的,是荀少爷跟荀夫人说看到荀蜚偷偷进佛堂那段,其实是荀少爷进的佛堂、吃的供品、推的香炉,完了还抓着只靴子往香灰上摁鞋印,至于他口中的荀蜚,则从始至终就没出现过。 荀蜚面无表情。 荀夫人搂紧怀里的儿子,一声不吭。 溯源继续,便到了荀夫人听信儿子言论,将荀蜚骂到家门口,玉晚这时第一次露面,得以证实玉晚在此之前确实未曾来过荀家。 看到这,荀夫人刚要再给玉晚道声歉,就见水幕很快溯源出她儿子一见玉晚就盯着不放,又是抢扇子又是拎食盒的,那色眯眯的模样谁见了都得膈应。 饶是身为母亲的荀夫人也觉得没眼看。 她才低声下气地说句对不住,却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她儿子好几天前就死了,那这调戏照晚居士的就不是她儿子,她为什么要替个不知道是什么鬼东西的家伙道歉? 她将这疑问一说,寂归答:“那的确不是令郎,但又的确是令郎。” “上人此话何解?” “令郎的确在被鬼魂附身前就已经亡故,但仍残留一丝意识,所以即使鬼魂在暗中操控,令郎身躯的一切举动也还是依照生前习惯来行事。” 荀夫人回忆了番她儿子的习惯。 然后发现上人说得对,倘若她儿子还活着,甭管照晚居士拿没拿扇子挡脸,只要叫她儿子发现照晚居士是个年轻姑娘,她儿子的表现必然比溯源出来的还要更让人没眼看。 尽管心里清楚自家儿子实打实就是个好色之徒,她因此不知给他擦过多少次屁股,但荀夫人还是坚持道:“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儿已经死了,才不要替鬼东西背锅。” 深知像荀夫人这种极度溺爱孩子之人,自有她自己的一套理论,旁人轻易无法动摇她的观念,寂归也不同她争辩,只说:“到荀蜚施主了。” 荀夫人紧张抬头。 这一看,荀蜚没说谎,他不仅是被一道声音引过来的,甚至他到水榭后还什么都没做,寂归三人就到了。 至此,溯源结束,水幕散落。 荀夫人却难以平静。 不是照晚,也不是荀蜚动的手…… 她儿子到底怎么死的? 水榭外,荀夫人悲从中来,搂着儿子掉眼泪,不停地说自己没用,居然连儿子怎么死的都查不出来;水榭里,无沉听完玉晚对最后一幕画面的细致描述,正要让玉晚收心,就听玉晚说:“我想起来了,那面镜子上不是有血?那会不会就是鬼魂生前流出的血,否则那么多可以用来吓人的东西,何以偏偏选了镜子?” 然后问无沉,如果是的话,她能不能用那滴血来溯源鬼魂经历? 虽说那血已经干涸得颜色都变了,显见是很久之前流出来的,想要凭此施术恐怕难度不小…… “不用去找镜子,”玉晚还在想着,就听无沉道,“闭眼。” “嗯?” “收心。” 玉晚来不及追问,立即照做。 本以为无沉是要停止传送灵力,未料刚刚还是流水一样和缓的灵力,突然变得有如江河般雄浑浩荡,玉晚登时只觉丹田一热,有什么顺着灵力进来了。 内视一看,那赫然是朵小巧却精致、无瑕无垢的六瓣莲花。 玉晚一下就知道了。 这是无沉的心莲。 心经莲花之于无沉,就好比曾经的玉族灵诀之于她。 他居然将这个借给她…… “这是心莲。那鬼魂身怀魔气,只要它还在荀家,你以心莲施术,必能牵引住它体内魔气,”无沉声音在玉晚耳畔响起,他用了传音,避免被荀夫人和荀蜚听到,“届时直接就能溯源出它过往经历,也可以找到它藏身之地。” 这是一举两得的好方法。 然玉晚没有立即答应。 她问:“我用心莲,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无沉答:“不会。你尽管用便是。” 玉晚将信将疑。 她想拿传音符问师父,但此刻她正是与无沉气机相连的状态,不管她说什么,无沉都能听得到,她没法问,便只好依他所言,再施溯源术。 “哗!” 水浪再起,凝成新的水幕。 只是相比上次水幕,这次明显要多出股寒意来,阴冷非常,以致下方湖水都快冻结成冰。 荀夫人打了个寒战。 怀中尸体随着寒意的扩散愈发冰冷,荀夫人却不肯松手,就那么搂着,仰头看水幕。 没等她问寂归这次又是溯源什么,就见水幕轻轻一晃,晃出个雪夜。 即便因为时隔太久,这次溯源的画面有些不甚清晰,但也仍能看得出,那应当是寒冬腊月,荀少爷披着件皮毛大氅站在水榭里,正指使仆从将一个浑身青紫、双目紧闭的赤.裸少女扔进湖中。 “少爷,她好像还有点气,还没死,真要扔下去啊?家里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可不多,不留着多玩几天?” “留什么留,少爷我多大能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现在没死,过会儿也就死了,”荀少爷一边往手心哈气,一边不耐烦地道,“让你扔你就扔,废什么话。” “哎,是,少爷。” 听仆从的口吻,似乎有点惋惜,但还是合力将少女扔下去。 才扔完,脚步声响起,荀夫人快步走来。 荀少爷转身就溜。 但没能溜成,荀夫人一把揪住他耳朵,气急败坏地骂:“让你玩儿,天天就知道玩儿,又把人给玩死一个,这要是让外头发现了,我看你怎么办。” 荀少爷嘴里哎哟哎哟叫唤着疼,面上却笑嘻嘻的:“这不是有娘在嘛,娘本事大,娘给我兜着。” 荀夫人骂:“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才生了你这么个祸害!” 荀少爷仍旧笑嘻嘻的。 浑然不知湖水深处,那本该死去的少女悄然无声地睁开了眼。 …… “夫人,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寂归闭目,并不看那少女,只捻珠缓缓道:“令郎害人性命,让她沉尸湖底,她心怀怨气,不愿入轮回,遂来复仇。” 也因此,一缕怨魂不散,遂成邪魔。
第10章 净土 听着寂归的话,玉晚默默点头。 虽说从看到镜子上的血,以及门窗上的手印时,玉晚就知道对方应该是个和她岁数差不多的姑娘,之后根据荀少爷的行事也大致能猜出姑娘生前肯定遭遇了非常不好的事,但真看到溯源出来的经历,玉晚发现她还是将事情想得简单了。 原本她以为,如须摩提这样的圣地,路上遇到的不是信徒就是居士的地域里,纵使有见不得光的肮脏事,也必不会像另外四天那样随处可见。 譬如她在山上的时候,不论修士还是凡人,大家彼此和睦相处,连口角争执都很少发生,切磋也往往点到即止,不会见血,更枉论犯下杀人这等重戒。 但在山下,这离得最近的城镇,居然刚进来就碰到一边拜着菩萨,一边草菅人命的恶人。 并且听荀少爷那些对话,这样的事显然不是第一次。 这可是佛陀脚下。 就不怕遭果报吗? 玉晚小声将疑惑说给无沉。 无沉听罢,同她道:“有人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有纷争。欲壑难填,纷争难止,人世间没有绝对的净土。” “须摩提也不算净土?” “不算。” “那倘若有至纯至真、至诚至善之人,他的心能算作是净土吗?” “算。” “你心里可有净土?” “我没有。” 年轻的首座仍闭着眼,答:“我心中存着道,又如何是净土。” 所以不仅是这以人族等诸方生灵为主的中界里处处都有纷争,包括万鬼横行的下界、众仙云集的上界,游魂饿鬼们会为了一炷香火互相吞噬厮杀,超凡脱俗的仙也会因一点龃龉斗得你死我活,这三界内纷争永无休止,自然不存在净土。 真正的净土远在三界之外,绝非轻易便能到达之处。 玉晚听完没再问了,转而将注意力放到荀夫人身上。 此时的荀夫人面色青白一片。 她死死瞪着水幕上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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