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陵从床榻上半支起身子,右手两指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一张略显苍白的俊脸只余一张浅淡的薄唇,薄唇微勾,轻嗤了一声:“…傻鬼。” 他翻身下榻,正要捡起地上的香炉时,门推开了,薛时雨走了进来。 薛时雨见季陵下床一愣,疾步走了过来,将滚落在地的香炉捡起来,放在案桌上,望向季陵,眉头微蹙:“身体还没好,下床做什么?” 季陵瞥了一眼远处案桌上的香炉,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悬在半空的手无意识的攒了攒,自如的收回手,站了起来:“无事,不可再在芙蓉镇耽搁了,继续赶路吧。” 薛时雨一脸不赞同:“你在水下……” 季陵打断她:“阿姐,我没事。” 阿沅此刻趴在香炉内的小孔上使劲听着,水下?什么水下? 季陵也下水了? 难道她在水中看到的……不是幻觉?那抹向她游来的身影真是他? 可惜薛时雨被季陵一打断,倒真不往下说了:“行,反正你从来不听我这个阿姐的话。” 阿沅头都快挤出香炉了,幕的听到自己的名字。 “那……她怎么办?” 莫名的,阿沅就是知道这个“她”指的是她。 阿沅没等到季陵的回答,忽然瞥见一双纤尘不染的白鞋走近,紧接着腾空,她抚着香炉的壁,有些暖,似乎是被人捧在手里。 阿沅只能透过香炉镂空的小孔判断她被人带上了马车,晃晃悠悠的,薛时雨应该在前头驱车。一时马车内静谧无声,阿沅透过小孔看到季陵正在闭目打坐,他不说话,阿沅一时也不知该拿什么面孔面对他,也缩在香炉内不说话。 她闹不清季陵现在在想什么。 她当然不会自作多情以为季陵是为了救她才受了重伤,一来弑神阵本就要耗费巨大的灵力支撑,二来阿沅是不太懂他们这些修仙人士的内功灵气怎么运转的,她只是好奇这厮难得一见的脆…虚弱,以及为什么救她? 她自认为她说的够清楚了,他们已经分道扬镳了,阿沅也已经百分之一千一万确认季陵这厮这辈子、上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不会喜欢她的,绝不会再多生一丝自作多情,按这厮杀伐决断的性格,应该连她和彼岸花一起除了才对啊,还好心用上他心爱阿姐的心爱法宝修复她的魂体……这不像他啊。 阿沅透过小孔,狐疑的盯着季陵,这次可不是她钻进他季陵的伞里,她求着他收留,而是这厮自己救得她。 阿沅盯着季陵好半天,也没琢磨出个一二三来,也是,她向来猜不透这厮在想什么,但她是决计不会在呆在这厮身边了,冲着他除了琯琯,也冲着那彼岸花回溯的可见的未来…… 阿沅想,若还呆在这厮身边,她就算不是疯了,又怎么对得起琯琯一片良苦用心? 阿沅恨恨瞪了季陵一眼,打好腹稿后才慢悠悠飘出香炉,季陵仍是闭着双眼,却又好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轻嘲了一声:“终于敢出来了。” 阿沅:“……” 登时那些女儿家纠结的缠绵心事被甩到了天边,阿沅化作一抹青烟小人大喇喇坐在香炉之上,恨恨道:“季陵,别以为你救了我我会感激你,快把我放了!” 季陵终于睁开了眼,俯视着她,看了一会儿,宛若高高在上又冷酷无情的神祇薄唇惜字如金吐出三个字:“你走啊。” 阿沅:“……” 气煞我也! 阿沅扭头就飘走,然而才至马车的帘布处,骤然浑身犹如被撕裂一般,阿沅低呼一声,连忙后退一步,安魂香丝丝缕缕的香气袭上来,温柔的包裹住她残缺的魂体,阿沅这才觉得好受了些得以喘口气,本就如一缕青烟,此刻更苍白透明,好似要消融在空气中。 阿沅扒着香炉猛嗅着,冷汗岑岑,喉间溢出丝丝缕缕破碎的哀鸣。季陵仍旧是高高在上俯视她的模样,薄唇扯出一道残酷的嘲讽的弧度:“阿沅,记住,不是我留你,是你根本离不了我。” 阿沅咬着牙,两眼红红的,气的。像只气极的被逼到极致的小兽,可惜是只生不出獠牙的。 她瞪着季陵,恨不得上去咬他,以前只知道此人冷酷无情,谁知道还有这种气人的一面!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这是阿沅第三次问他同一个问题。 季陵漠然盯着她,闻言笑了。 季陵是很少笑的,阿沅跟了他三年,这人惯常顶着张死人脸,笑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不可否认,他的皮相是极好的。要不然那么多人,阿沅钻谁的伞的不好非要钻他的破油纸伞? 与季陵阴沉冷峻性格不符的是,他生的一副貌若敷粉般的艳丽面容,一双桃花眼好似会勾人,反正阿沅是自叹弗如。阿沅想,如果彼岸花某一天成精修得人身,大概就是季陵这幅模样吧。 浓烈的、奢靡到了极致,就像一团火燃到了极致,明明散发着剧毒的香,却仍勾得人飞蛾扑火去采撷。 是吧?阿沅有些怨愤的想着,若不是这厮一副好皮囊唬人,她也不能上这么大当! 季陵只笑了一瞬便吝啬的收起笑容,泠泠盯着她:“你这种小妖,值得我动手么?” 说完他便又闭上眼,打坐去了。 阿沅:“……” 啊啊啊啊啊啊好气!!!! 这厮杀人便罢了,还要诛心!!! 阿沅气得扑上去撕咬他,季陵眼都不睁,虚指一点阿沅便弹回香炉内,阿沅气得骂他却发现连声音也发不出了! ……混账东西!!! 季陵薄唇极轻的勾了一下,忽然,车子停了下来。 薛时雨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车辙陷入泥泞里了,你身体未愈别下来了,我下去看看。” 季陵眉头微蹙,等了一会儿又听见薛时雨的声音从远远的地方传来:“陷得太深了,我御剑去前头农户借把铁锹,很快回来!” 季陵顿了一下,秀眉拢成一道小山丘。 此地偏僻,加之妖物彼岸花借女妖之躯为恶十载,阴气极重,极易滋生邪祟,况且人生地不熟的,阿姐又是个路痴。季陵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挑开车帘—— 人已经不见了。 季陵:“……” 阿姐还是这样风风火火的性格。 季陵下车之际,眸光掠过小小香炉,略思忖了一下,将香炉抄在手里,纳进宽大的内衬口袋里。 阿沅猛不丁天旋地转起来,在香炉内打着转,也不知季陵这厮将她弄到哪儿去,一片黑,等到终于静下来时,她正要打骂季陵这厮,忽的听到一股子怪声怪气,藏着憎恨的声音。 “季陵,你小子别想活着离开芙蓉镇!” 巧了,还是熟人。 这老头还活着呐。 阿沅有一搭没一搭想着,叫他狂,这下恐怕离死不远了。 下一秒,阿沅飞了出去。 准确说,阿沅藏身的香炉一道抛物线似的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好些下才停了下来,阿沅晕晕乎乎的差点吐了,她趴在香炉的壁上,透过那镂空的小孔,本来缓了好些,却好像更晕了。 她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一群小厮打扮的人围住了季陵,为首一个壮汉一拳撂倒了季陵,那老头捂着腹部蹒跚着走到季陵边上,那大脚踩在季陵的胸膛上,登时白衣上一团污迹。 阿沅眼珠都快瞪出眼眶了,季陵那厮偏过头来,朝阿沅的方向极轻笑了声,似笑也非笑,双眸黑沉沉的。 阿沅无端打了个寒噤。 作者有话说: 明天开始每晚18点准时更新哦!
第10章 10 ◎她在这一刻才意识到,季陵再强也只是人,他也会输。◎ “你小子不是狂得很吗?不是想杀我吗?”里正用鞋碾着季陵的胸膛,“来啊,怎么现在动不了了?” 里正一声话落,那群大汉又是一顿暴打,人头攒动,从阿沅的角度瞧不清楚里头是个什么状况,但足够让她整只鬼都看傻了。 她知道季陵此次受了重伤,却不知道是这么重的伤。 严重到没有还手之力。 她何曾见过季陵狼狈成这等模样?恐怕连薛时雨也是没见过的。 阿沅可太好奇了,忍不住探出身子拼命扒着香炉镂空的小孔往外看。 老头恨恨地在地上啐了一口:“是不是觉得浑身没劲儿,使不上力气?是不是等着那个女娃娃来救你?我告诉你,她来不了了!老夫在你二人饭食里下了足足十两的蒙汗药,就是最烈性的马也撂得倒!是她运气好没被我碰上,不然连她一起收拾了!” 听此,阿沅拼命竖起耳朵听,她瞧不见季陵的表情,想也知道他肯定要气疯了。薛时雨指不定御剑飞行栽在哪个疙瘩里。季陵和薛时雨和妖打交道惯了,毕竟也还是少年人,哪里见过这等人心鬼蜮? 纵是阿沅借彼岸花窥见了这老头龌龊的一生,他虚伪、道貌岸然、睚眦必较,从里到外都烂透了,可阿沅还是被他的无耻惊到了。季陵、薛时雨帮他除妖反倒被药倒,这是什么道理??? 其实里正这会儿心里也有些犯怵,那日季陵对他起了杀心他不会看错,那嗜血的眼神至今还令他想起就打颤。季陵的能耐他也是见过的,因此他趁着他收服女妖后体虚之际不光暗中在饭食里下了佐料,还去鬼市请来了高人——半瞎李。 像他们这种邪门歪道的就该用邪门歪道的法子整治! 他既然能将琯琯镇压潭底十年,这小子也别想舒舒服服离开芙蓉镇! 那一群魁梧大汉除了里正这个糟老头子,还有个身形佝偻的中年人。一袭黑衣,面容青灰,半死不活的样子,一只眼萎缩,独一只眼浑浊中泛着精光。 眉眼间的邪气呼之欲出,随着季陵和薛时雨走南闯北这些年阿沅也算有点见识,这人多半是个玩儿阴的邪修。 阿沅多看了两眼,忽见那中年人眼神飘了过来,阿沅一怔,立马钻回香炉内。 “这小子邪门儿的很,这药恐怕药不倒他多长时辰,大仙你看,你有什么法子……”里正搓着双手,想起琯琯眉心一皱,又是啐了一口,“可别又弄出另一个麻烦来!最好是叫他生不如死!” 半瞎李兴致缺缺的应了声:“放心,这小子受了重伤没个十天半个月缓不过来。” 他本就对此事无甚兴趣,只是这老头出手阔绰,他趁机宰一笔罢了。 他忽的提步走向不远处—— 阿沅顿了一下,缩在香炉最里处,不敢再往外看。 这半瞎还真往她这儿走来了! 半瞎李走到香炉旁,眯着眼瞧了半天:“想不到今日还在能这等小乡村捡到天级法宝。” 中年人躬下腰,如枯树枝般的手探向香炉—— 香炉忽的腾挪了半步,圆圆的底盘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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