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说它不是王书生的墨灵,说王书生是个偷才气的贼,还说想回到画里去。” “交给我吧。”李朗伸出手,“姑娘若是信得过我,我会派人去查王书生家住何处,也会把《惊梦游春图》找出来,再给墨灵寻个安全地方,绝不会再有人伤害它。” 靥娘没说话,只是将指尖与他的指尖相触,如同两只手搭起桥梁,墨灵慢吞吞顺着靥娘的手走到李朗手上,又抱着他手指晃了晃,点点头。 “它说皇子殿下心地善良,可以信任。”靥娘将手收回来,“那就麻烦皇子殿下了。” “姑娘不必客气。”李朗点点头,只觉得这女子又好看又有本事,有心想问问她叫什么名字,可一大堆人围着,说多说少的好像都不合适,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传话给大哥,回去又少不得要挨顿骂。 他思量半天,决定还是不问了。 靥娘可没想这么多,一双凤眸直盯向李朗左边衣袖的一抹红痕,见他转身要走便一把将人拉住:“皇子殿下且慢!” 李朗瞧她粗鲁抓住自己的手,眼睛瞪得有原来两个那么大,一声放肆还未出口,突然就被她狠狠一掌拍在左臂,接着被拍的地方便冒起了白烟,与此同时,不远处一位正在执扇扑蝶的贵女突然捂着嘴惨叫起来。 “这、这是?”他看看突然惨叫的贵女又看看靥娘,面露诧异之色。 靥娘收回手,心里有些后悔,这几日除了小妖小鬼,最多的便是一些个桃花咒姻缘咒,那些高门贵女们个个打扮得跟神仙妃子似的,拿着小扇子香风阵阵,看似扑蝴蝶,其实是在扑几位皇子,不过这些咒符小打小闹,过不得几天法力就淡了,全是露水姻缘,她也懒得管,今日是因为墨灵说这位七皇子心地纯善,她才没忍住出手,谁知道下咒的人居然这么近…… 这边李朗惊吓过后也反应过来,方才那位贵女经过他身边时不小心跌倒,又不慎将口脂蹭到他衣袖上,当时他便觉得心如小鹿乱撞,看着女子如花容颜只想一亲芳泽,若不是自己理智,若不是突然发生王书生跟墨灵一事…… 李朗沉下脸,他若记得没错,该女子是某县刺史之女:“来人。” 他手一指还在捂着嘴痛呼不止的女子,眉宇间赫赫威严之气,正欲开口将此女拿下,就见不远处两名侍卫匆匆而来,行至跟前行礼道:“七殿下,三殿下有请。” “三哥找我?”他想了想,“是又有人献宝吗?” “回七殿下,正是。” 此次齐州一行,共两位公主三位皇子,其中最年长的便是三皇子李玮,李玮的母亲是圣人最为宠爱的丽贵妃,虽不能得太子之位,却最是讨圣人欢心,说一句是圣人最喜爱的儿子也不为过。 除此之外,李玮还执掌着网罗天下奇宝的玉馈司,这次出行前便已放话,说是赏泉游春之时,有宝者皆可献之。 白雪楼上铜锣声响,一身紫袍的三皇子李玮自楼内步出,身后跟着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商人。 商人待李玮就坐,行礼之后击掌三声,便有几个穿胡服的外族女子捧出一件华丽的羽衣来。 这羽衣颇为独特,五彩金丝缝缀着一片片蓝绿色羽毛,在阳光下呈现出皎月、湖色、藏蓝等不同色泽,如一汪翠色的深潭缓缓流动,华彩闪耀,熠熠生辉。 白雪楼下,众人目不转睛盯着羽衣,不时小声交谈,目露惊艳之色,中年商人对此颇为自得,扫视一圈后,撩袍跪倒仰天高声道:“此衣名唤翠云裘,是由上万根翠羽制成,冬暖夏凉,水火不侵,乃草民传家之宝,如今天下太平,万众归心,草民深感皇恩浩荡,愿将此宝献与圣人。” “好!皇恩浩荡,万众归心,这天下至宝自然也当归圣人所有”三皇子李玮将他扶起,赞许道,“商人单雨石献宝有功,今起封为保章正,择日上任!” 人群顿时一片惊叹,一件羽衣换个官,让人不得不羡慕,当下只恨自己祖上无能,怎的没留下十件八件宝贝,好过今日费心钻营。 靥娘本是随着人群来看宝贝的,但自那羽衣拿出来后,她便低了头开始在一旁找点心吃,白雪楼两侧长廊中摆了长桌,周围安了竹渠,环环绕绕,曲水流觞,叮叮咚咚泉水不断,那长桌上鎏金盘,琥珀杯,尽是没吃过见过的点心与美酒。 她拿了两块玉露饼,又随手在竹渠里捞起一觞酒,浅浅尝了一口,用肩膀碰碰身边小道士,把玉露饼分给他:“小道长,你去过京城吗?” 丹景摇头:“我自小在观中长大,从未去过京城。” “我也没去过,等哪天有时间,咱们御剑去看看吧。” 她附在小道士耳边小声提议,温热气息带着淡淡酒香,暖呼呼钻进耳朵里,小道长耳根泛红,偏头离远些,点头:“好啊。” “这京城的酒果然更好喝,点心也更好吃。”靥娘眨巴眨巴大眼睛,略有不解,“有些人明明生下来便比常人命好,锦衣玉食,要啥有啥,为何还不满足,还要到处求什么天下至宝呢? 丹景被她的话吓一跳,再回头去看,见这人果然将一觞酒全喝了,这会儿脸蛋红红,一副要醉的样子,赶忙拦住她要再去捞酒的手:“靥娘,你要喝醉了。” “没有吧,只一杯而已,那些小公子喝了这么多都没醉呀。”靥娘倒是听话,由着他把自己拉到远离竹渠的地方坐好,只是还在执着方才的问题,“小道长,你还没回答我呢!” “师父说欲壑难平,大约得到好的就想要更好的吧。”丹景轻声回答,又望向白雪楼上那件翠色夺目的羽衣,“而且那件羽衣真的很好看啊。” “好看?哪里好看了?”靥娘嗤笑一声,双手撑在身体两侧,身子微微向前探着,不知何时变成墨蓝色的眸子里盛满哀伤,“那羽衣上缀满的,明明是万千鸟儿的冤魂啊……”
第25章 日头自天中往西移了寸许,万竹园内,丝竹声声。 鎏金银盘里用冰镇着从南方快马加鞭送来的新鲜杨梅,碧玉鹦鹉杯中斟满高昌国进贡的葡萄美酒,京城来的贵人们在齐州城要开足七日的赏泉会,如今已是第七日。 因着明日就要回京,今日的赏泉会便结束得早,几位皇子公主在大明湖划了会儿船,就齐齐回了万竹园,吩咐下去设席开宴,说是感谢齐州一众官员辛苦招待。 知府大人白从章诚惶诚恐,连夜求了靥娘带他去远在江南做官的同窗那里问了问,知道这是圣人给皇亲国戚定的规矩后才放下心,携了自己儿子前来,让他见见世面。 “昨晚本官才真是见了世面,没想到这缩地成寸日行千里的法术居然是真的。”白从章用鸬鹚杓舀了葡萄酒给靥娘盛满,想起昨夜行走如风,仍觉回味无穷,“浮光掠影,斗转星移,顿感天地之大,人之渺小。” 他昨晚算是体会了一把飞的感觉,眼前景物匆匆飞掠,倏忽间就到了江南,把自己那个没见过世面的同窗苏州知府吓得不轻,只是回来之后不知是身体不适应还是怎么的,居然吐了…… 靥娘侧过头来瞧他,见这位知府大人虽说精神头十足,却是面部浮肿,眼下淤青,不由笑道:“第一次都会不适应,大人平时忙于公务,身体自然不如我们这些修道之人,不过这样已经很厉害了,下次记得提前备一颗保和丸服下,便不会吐了。” “哈哈,这都被靥娘子发现了。”白从章摸摸胡子,不好意思地笑起来,“本官记得了,下次要提前备药。” 今日宴会靥娘本不想来,但架不住盛情难却,那个七皇子李朗,自从墨灵的事情后便一副很熟的样子,每天追着她问东问西的,这次宴会也是他亲手写了请帖派人送来,还捎话说恭候大驾。 别管这盛情是真是假,靥娘作为齐州府治下的普通百姓,皇子邀请,不能不来。 李朗特意给靥娘安排了个在自己斜对面的位置,一边吃饭一边竖着耳朵听她跟白知府聊天,听他们聊到什么缩地术,什么倏忽之间千里之外,不由得心痒痒,只想过去凑个热闹。 这小娘子本领真大,长得也是真好看,一颦一笑全都长在他心坎上,只可惜他生在皇家,婚姻一事由不得自己做主,皇子妃这个位子早早就被定下了。 若是讨来做姬妾呢?李朗看着对面巧笑倩兮的小娘子,暗自摇摇头:算了,那样岂不是辱没了她。 屏风后丝竹声渐止,忽的响起一阵奔腾欢快的鼓点,一群身着彩虹裙,头戴翡翠花冠的舞姬踏着鼓点旋转蹬踏而来,她们玉臂轻舒,裙衣斜曳,回旋摇摆间舞袖飘飞,看的人眼花缭乱。 靥娘从未见过这种舞蹈,只觉欢快热烈,不自觉跟着节奏轻轻摇摆身体,美目扫过场上旋转如风的舞姬,轻轻一笑。 原来这皇宫内院也不干净,好好的一支舞,竟混进个傀儡。 门外有侍卫匆匆跑进来,对上首的三皇子李玮低声耳语了几句,只听李玮一拍桌子,惊怒道:“你说什么?!” 乐曲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下来看着他,李玮烦躁地摆摆手让舞姬退到一边,低声道:“翠云裘不见了。” “什么?”下面的人皆是一副惊慌的样子,“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我每日都会派人检查,东西昨晚还好好呆在宝箱里,定是贼人提前踩好了时间,在我们检查之后才偷走的。”李玮面色阴郁地盯向白从章,恶狠狠的样子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半晌牙缝里挤出一句:“白知府,你治下的齐州府当真是人杰地灵啊。” “皇、皇子殿下明查!”白从章吓得脸都白了,连忙走出席位行礼道,“这万竹园里里外外十步一岗五步一哨,日夜轮班不敢松懈,绝不可能有贼人进来啊!” “你的意思是本皇子冤枉你?还是说我这一行人中有内鬼?”李玮转动手上扳指,眼底隐隐浮出杀意,“又或者白知府的意思是说——我这玉馈司司卿治下不严,监守自盗?” 白从章豆大的汗珠砸在地毯上,晕开了一丛牡丹花,他不敢抬头,只高声申辩道:“此事蹊跷,恳请皇子殿下给下官些时间详查!” “给你时间?我明日便要启程回京了你让我给你时间?”李玮拂袖将面前杯盏扫落,怒道,“连件衣服都看不住,这是失职的大罪,来人哪!昨晚的守卫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给我砍了!还有这个知府,绑了押入大牢!” 杯盏哗啦啦洒落,地上狼藉一片,李朗硬着头皮站起来行礼道:“三皇兄息怒,宝物失窃确实有些蹊跷,眼下我们不在京中,人手不足,用人还以齐州府衙为主,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查找翠云裘下落,至于砍头一事——查清后再论罪也不迟。” 李玮瞪他半晌,缓缓点头:“好,我今日便给七皇弟面子,将这群人的人头先记下,你说应当如何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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