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起来有几分心事,但洛疏竹没有多言,之继续低头去看手中的书册。 “啪嗒”轻微的一声脆响, 长剑入鞘,历拂衣轻咳一下, 似乎是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抬起头, 开口说道:“我要去找历千霄做个了结, 你在这里等我回来。” 洛疏竹未曾开口说些什么,他便又抢先开了口:“非是我看不起你, 只是……这事还是让我一个人去吧,行么?” 她翻书的手微微一顿, 随即又迅速恢复了自然, “好, 速去速回。” 洛疏竹没有抬头, 她听见耳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还是没忍住, 轻飘飘补了一句:“小心。” 历拂衣似乎想反驳什么, 但话到嘴边,绕了一圈, 便又收了回去,他点点头, 轻声答应下来,“好。” 一路畅通,几乎是没有任何阻碍,历拂衣走入殿中,如入无主之境。他沉默地坐到床榻的对面,视线扫过历千霄双目紧闭的面容,说不清心中到底是什么感觉。 历千霄近来嗜睡无比,一天之中清醒的时辰并不多,历拂衣也不着急,他又一次抽出了腾啸剑,在空荡荡的大殿内继续擦拭,虔诚又细致。 他突然感觉到莫名的熟悉感,就好像回到了千百年前的那些日子,他坐在这里,看历千霄因为先天不足,不得已咽下一碗一碗的汤药。 他那个时候,也是像如今这般,耐心地等。 悉悉索索的响动从床榻之上响起,历千霄终于在沉默里睁开眼,他略微迷茫地抬起头,没想到第一下射入眸中的,却是腾啸剑反射出明晃晃的白光。 他被这光刺得一瞬间闭上眼睛,许久之后,才微微侧过头,重新看过来。 “你醒了。”历拂衣用剑尖指了指床头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示意他,“宋殊栾留了信,你还没看过吧。” 历千霄撑着身体坐起来,他也不多言,顺势抽出信纸,借着光细细的看。 空气中一时只有纸张翻阅的响动,历拂衣碧色的眸子锁住对面的人,不想错过他面上一丝表情。 可历千霄除了勾出一丝莫名的微笑,再没什么其他反应,他一页一页地往后翻,就好似查看一个不太重要的文书。 历拂衣看着他将阅读完毕的书信随意一丢,不由得开了口:“你看起来并不意外。” 历千霄轻轻咳了几下,依旧是笑:“都是‘自家人’,一起生活了千年,算得上彼此了解。事到如今,才也该猜到了。” 他说不清自己是从何时怀疑宋殊栾的,或许是从灵脉开始断裂,遍寻医师却无药可救的时候,历千霄就已经隐隐明白了前因后果。 含珠草这种邪物,怎么会没有任何反噬呢?怪就怪,自己当时,太过心急了。 只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这封信,有事另外一回事,他依然感到背脊发凉。 历千霄一直以为自己是特殊的,至少和历拂衣相比,他是受到母亲喜爱的那个。 但此时血淋淋的真相揭开,他一时说不清,到底是自己,还是历拂衣,更加可怜一些。 一个从未得到偏爱,一个得到了虚假的偏爱。 “我一直不明白,你对我的怨恨为何变得如此之大,明明从前,我们……还算融洽,可后来你却到了要大费周章,和穆朝旭一起杀我的地步。我有得罪过你么,哥、哥?” 历拂衣把最后两个字要咬的很重,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是,但也不算。 历千霄在心底默默回答,却未曾开口把这句话说出来。 腾啸剑反射的光又一次晃过了他的眼睛,他在这一刻,莫名想到那个月光也如此刺眼的夜晚。 浑身酒气的宋殊栾将沉睡的他忽然拉起,她的手握住他的肩膀,长长的指甲隔着薄薄的寝衣陷进肉里,引起了一片刺痛。 年少的历千霄不明所以,还以为是父亲的离去,才让母亲如此借酒浇愁,他困意消散,凑上去抹去宋殊栾眼角的泪,“您别难过,以后——” 她眸底里一片哀凄,出言打断他的安慰,问的却是另一件事:“白日的比试,你输了,对么?为什么你会输?!” 他张张嘴,低声回答:“拂衣悟性比我高,我现在还打不过他,可是母亲,我会努力的,以后——” “你不能输!”她声音陡然提高了许多,“你要赢!你必须赢!” 从此以后,这句话反复萦绕在耳边,赢下历拂衣成了他的执念,也成了一场噩梦。 许久之后的今天,历千霄终于知道,宋殊栾眼中的哀凄不是为了历岑,要赢的人,也不是他。 母亲期盼赢下一切的,一直都是那个人——阚玄峰。 而他,只不过是因为身上带了那人的一条狐尾,才得到几分青睐。 这些话他不想对历拂衣讲出来,他不想变成一个笑话。总归是要死了,他用了含珠草控制历拂衣两次,灵脉已经根根尽断,现在更是无力回天。 所以,既然左右都是死,不如体面一点。 “恨就是恨,没什么其他原因,我就是为了帝王的位置罢了。”他笑得有挑衅,“你知道的,咱们家的人,为了想要的东西,总都是不择手段的。” 历拂衣眉头蹙了下,他察觉到了历千霄的隐瞒,却也知晓再逼不出什么,只提出了下一个问题:“利用含珠草需要我的精血,你从哪里弄到了那东西的?” 历千霄笑得咳了起来,直咳得面色苍白,他笑够了,舒缓了一下呼吸,“你忘了么?我们是双生子啊,我们是这个世界上,极其相似的两个个体。” 或许是到了穷途末路,他不再有半分隐瞒,“我们可以轻易地伪装成彼此,那么,一滴精血而已,小心些处理,我的,就可以变成是你的,一点儿也不难。” 历千霄忍着疼痛坐起来,他抬头,似乎有些怅然:“那本是个完美无缺的计谋。只怪穆朝旭那个废物,小瞧了洛家的姑娘。棋差一着,拖累着我一起,满盘皆输。” 他又想到了什么,恶劣地笑了下:“不过历拂衣,你和我一样,都不会达偿所愿的。且不说洛留影如何看待你,日后,你定是要留在天灵的,洛疏竹是九杀剑主,你觉得她会为你留下么?” “你不该提她的。”历拂衣的面容陡然冷了几分,“还有,我不管坐在哪个位置上,都会是随心所欲的。这么久了,你还是不够了解我,谁说我会一直待在天灵。” 他顿了下,“世俗意义上我应该,或者不应该做的事情,从来都不会束缚住我。” “就像现在,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选择默默等待你的死亡,然后顺理成章接下你的一切,这样,不会引起任何非议,族中的那群老头也不会指着鼻子骂我。 但我不正常。” “我报复心重,你自然而然地死亡,和我杀了你,终究是不一样的。前者,是你的报应,后者,是我的报复。” 一连说了许多的话,历拂衣神色反而更冷了,“我承认,此间事已了,所以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洛留影的态度,和洛疏竹的去留,你刚刚,是真的戳到我痛处了。” 他偏过头,“那么,我想想,该怎么让你死呢?” 历拂衣话虽是这样问,但顷刻间已然移动至历千霄的面前,他钳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殿外拖。 腾啸剑也莫名兴奋起来,绕在两个人身边,嗡鸣声不断。 历千霄提不起半分灵力,只昏昏沉沉地被拉着往外走。阴晴不定的天空终于完全暗了下来,半空中闷雷炸响,飘下来细细的雨丝。 他在微凉的风雨中想,当真是世风日下、人走茶凉,他现在还算是名义上的陛下,历拂衣如此对他,却无一人阻拦。 等到眩晕感完全消失的时候,历千霄睁开眼,看到了一汪灵池。 耳畔的男声平静无波,“还记得这里么?你想让我死在九尾狐族的禁地里,把疏竹骗到这里,逼着她交出我的护心鳞。” 历拂衣深呼一口气,把后半句说完:“她想保护我,所以差点被你淹死。” “除此以外,”他忽得发狠,掐着历千霄的脖子,把人猛地按到灵池里,“你知道诛邪台的天雷有多疼么?你知道被人踩在地上,抬不起头是什么感受么?你感受过被拔去鳞片的屈辱和痛苦么?” 历千霄感觉浑身各处都冰冰凉凉的,他已经泡在深不见底灵池里,只有脖颈处收紧的一只手,提着他,让他不曾沉没下去。 他被憋得脸色发红,却依旧咳嗽着挑衅:“对,因为我。你所遭遇的这些,都是因为我。” 周身狼狈,但历千霄依旧维持着笑,“我这辈子,就是想要赢你。拂衣,”他说:“你怎么、不死在通雷塔呢?” 历拂衣骤然把他甩了出去,他后退几步,清楚地意识到历千霄此刻的意图——他在故意刺激自己,一心求死。 历拂衣居高临下地看下来:“那么,如你所愿,历千霄。” 历千霄感觉有什么缠绕住小腿,在瞬间,他被拉向深处。冰凉的水呛进口鼻,他听见水面之上氤氲不清的声音说:“恭喜你,哥哥,你将是这天界第一条,被淹死的龙。”
第九十章 历拂衣视线缓缓扫过一众长老铁青的脸, 不由得挑了下眉,伸手去够一旁的茶盏。 兴许是他这无所谓的动作太过随意,惹得他们更加不悦, 人群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紫衣男人猛地起身, 他双目圆瞪, 指着历拂衣,愤然开口:“再如何,也不能弑兄啊!” 历拂衣眼皮也没抬一下, 他慢吞吞地咽下一口茶水,回答道:“孔长老, 我以为, 我那天让你们公布出去的消息上, 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他以前也想杀我, 只不过我命大,他没成功罢了。” “这是一回事么?”孔知危深呼几口气回答, “你大可以按照龙族律例进行处置,而不是自行决断。” “龙族律例?”历拂衣把这几个字咬得很清楚, 他终于抬头, “你告诉我, 凭当时历千霄的身份, 族中哪一个人,敢判他的罪?” “再说, ”他微微笑了下, 将话堵了回去:“您也不在乎龙族的脸面了么?” 历拂衣把茶盏放置在桌面,终于坐正身子, “好了,他都已死好几天了,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不若,我们聊一聊,以后。” 他环视一圈,“我看各位虽然时常和我观念不和,但也没什么篡位夺权的心思。既然都是为了龙族,那不如,今天就把话摊开来说。” 孔知危抬头对上男子青绿色的眸子,一个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当年的历岑,他感觉一口气被堵得不上不下,嘴唇蠕动了半天,却也只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坐了回去。 这位殿下与他的父亲太过相似,却也比历岑更加桀骜随性,也不知道,这对于龙族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历拂衣从虚空中抽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书,随手一挥,送至各位的面前,“日后,除了文书上调整的部分,大家还是按照原本的安排,各司其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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