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拂衣反问:“您这是同意帮我了么?” 项思渊不去接他的话,“我说这几日,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过来扰我清净,又是送礼、又是寒暄,原来是因为你。” 历拂衣闻言终于正色了起来,“项叔、师父,这些年您虽然一直隐居,可我知道,您对龙族有心,也对天灵的形势了如指掌,您书桌上厚厚的一沓策论,便是证明。” 项思渊没有否认,他似乎想确定什么,抬起头问:“如果我不答应帮你,你依然会随着她的脚步,离开一段时日,是么?” “是。”历拂衣点头,“听起来我像是昏了头,但别人不了解我,您应该了解我。” “我走到现在,把三百年的仇怨都解了,甚至还得到了更多,可是回过头来,却感觉许多珍贵的东西在消散,如果再不仔细维护,他们都会离我远去。” “就好像这一次,我如果因为族中事务留了下来,那下一次她遇到别的事情,我还会有理由留下来。一次又一次,到最后,我就不被需要了。” “我不能这样。我必须抓住洛疏竹,不然我,夜夜难安。” 少年时期的特殊经历,和骨血里带来的执拗,让他成为现在这样的历拂衣。 他在潜意识里,时常把事情,朝坏的方向打算。 项思渊望向他坚决的表情,过了很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早该猜到的。” 听见他松动下来的语气,历拂衣趁热打铁,他将一块碧色的牌子放到桌面,“这是令牌,可以调取一部分兵力。” 项思渊没有立刻伸手去接,“令牌都敢给,当真是不怕我篡权。” “我说了,也不怕您笑话。”历拂衣平淡地剖白自己:“以前,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个时候我想和历千霄争,最大的原因,是我觉得赢了以后,宋殊栾也会看到我。” “后来,我想赢历千霄,是因为他想杀我,我见不得他过得这么好。所以其实,获得这个位置,只是我达成目的的一个条件罢了,事实上,我——” “慎言。”他立即打断历拂衣的话,“这些话在心里想想就算了,日后决不能对外人说。” 项思渊思索片刻,终于点了头,“我可以帮你,但也仅限于琐碎的小事,大的抉择上,我可以给你建议,但需要你自己拿主意。这是你杀了历千霄之后,必须承担的责任。” “当然。”达偿所愿,历拂衣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兴奋,他下意识去搜寻洛疏竹的身影,“项斯……在和疏竹说什么?” “他在替你说好话,”项思渊头也没抬:“免得回头你被抛弃了,跑到我这里来发疯。” “嗯,”他认同地点点头,“我尽量不被抛弃。” * 从项家出来,顺着小路一直朝东,便可以离开龙族。这条路上行人不多,洛疏竹和历拂衣并肩往前走,谁也没有开口。 他忽然停住了脚步,拉着她的手也用力了几分。 洛疏竹站定脚步,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我只需要两天,两天之后,我把这边安顿好,一定出发去云城找你。” 她想起这几日历拂衣挑灯夜战的样子,不由得出言劝阻:“不要逼自己,按照原本的节奏来就好。” 历拂衣莫名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拒绝的意思,他眉头蹙起,脊背也慢慢地弯了下来,“疏竹,我现在的身份,让你不舒服了么?” 她只顿了一下,就摇了摇头,“没有。” 他又问:“那我执意要随你走,让你感到困扰了么?” 敏锐如她,这些日子,他不信,洛疏竹没有注意到别人异样的眼神。 历拂衣垂下了头,从他向长老说明交谈后之后,族中的风言风语就没有断过。有的流言,明里暗里地拉他与别人相配,还有一些,带着攻击的意思,落到了洛疏竹的身上。 他知道这是哪些人的手笔。 或许那些“为他好”的长老们,根本不理解,那些流言甚嚣尘上的时候,最坐立难安的人,一直都是他。 洛疏竹又一次摇头:“也没有。” “我已经在尽力处理了。”他说:“明明是我非要跟着你,但这些人不敢骂我,就把什么都推到你身上。” 历拂衣表情浮现一丝狠厉,“好大的胆子,这件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拂衣。”她看穿他眸底隐藏的不安,“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是听见了那些传言,但也只是听到了,没往心里去。” 洛疏竹伸手主动抱住他,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似是安抚:“一开始,我有些犹豫,不想你跟着我去云城,是因为我觉得,我不该把你拖到危险里,不是因为误解你,想要摆脱你。” “可我——” 她将手指轻轻落到他的唇上,止住他未说完的话,“但我想通了,现在的你,和当初要随你回龙族的我,是一样的心情。换位思考,我也不该拒绝你的。” “是么?”他得到了认同,表情一下鲜活了起来,旋即又重复了一遍,“两天以后,我就出发。” 洛疏竹看他郑重的样子,莫名想多问一句:“那我要是一直不希望你去呢?” “偷偷去,当个暗卫。”他重新笑起来,“现在好了,不用当暗卫了,可以当护卫。” 她摆了摆手:“你现在这么尊贵,我可不敢拿你当护卫使唤。” “能不能不提这事了?”他终于又恢复了松弛的神态:“当陛下好烦,长老们比想象中的还啰嗦,时不时和我对着干,又不能全杀了。” “是这样的,哥哥不在的那三百年,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洛疏竹拍拍他的肩膀,“任重而道远啊,陛下。” “这称呼太不亲切了,喊我的名字。”他低下头,与她十指相扣,“走吧,我再送送你。”
第九十二章 (三合一) 鎏金的“云城”二字在阳光下无比夺目, 洛疏竹没有立即入城,反而朝反方向的海面望去。 今日无风,海水不似平时那般湛蓝, 反而隐隐约约地透着点黑色, 水汽里带着丝若有似无的咸腥味, 让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迎着刺眼的阳光,她眯眼看向远处云层中的浮岛,随后脚尖点地, 御剑朝那个方向而去。 云城、凉城、月城并立于这片海域边沿,而那浮岛位于城前的海面之上, 是在五千年前那场大战时, 前人所修筑的。 如今, 无忧海的另一端连接着幽族, 这个浮岛也依旧发挥着它的作用。穆时邈在岛上设立了监海司,并派天兵驻守。 若有幽族人穿海而来, 这座浮岛,就是一道防御屏障。 洛疏竹落到岛上, 理了理一路被吹乱的头发, 随便叫住一个巡逻的天兵, “请问, 洛家主在哪?” “洛家主不在岛上。”那人语气没什么起伏,他顿了顿, 像是想到了什么, 继而补充了一句:“你要找凌公子么?他在星盏大阵那里。” “好,多谢。”她点了下头, 顺着天兵手指的方向走去。 星盏大阵位于浮岛平坦的高地上,洛疏竹拾级而上, 一眼就看到了四个巨大的、好似宫灯一般的柱子。 她在书中看过,四个柱子在高地的四个方向,当四盏“宫灯”被同时点亮,会爆发出耀眼夺目的光,犹如璀璨的星星落入地面。 到那个时候,灯光会在海面凝结出坚固的屏障,保护住浮岛之后的三座城池,不受外力的侵害。 高地上来来往往的人忙碌不停,没太多人在意默默无声的她。洛疏竹绕到一个柱子后方,等那中央的人将注意力从宫灯上离开,才清清嗓子,开口喊人:“远陌哥。” 他动作微微一滞,低头对身后的人说了什么,随后一个人穿越人群,站到她的对面,“人多眼杂,我们去清净的地方说。” 高地旁边是个悬崖,四下里光秃秃的,没什么遮蔽物。夕阳西下,波浪翻滚,呼啸的风能够带走所有声音和秘密,凌远陌停下脚步,转身站定,“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就没派人接你。” 他朝四下里看看,“一个人?看来又是留影赌赢了。” “你们俩拿我打赌玩儿?”洛疏竹抿抿唇,还是没忍住解释了一下,“历拂衣说,要过几日来。” “还是我输了。”他笑笑,“我们俩赌的是,从龙族立即赶来的,是一个人,还是两个。” “你们……整天在家讨论什么啊。”她偏头想想,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最后飞速地摇摇头,调转话题:“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 “哥哥让我直接来浮岛,可他人呢?” 凌远陌正色了几分,“现在情况有点复杂。我们到的时候,发现这里比想象中的,还要糟糕。” 他微微垂头,又说:“留影去了岚风岛。” 自大战结束,天界众人建立了岚风岛,将无忧海一分为二。岛的北部成了幽海,划给幽族,那里的海水浓黑,并且裹挟着大战中逝去之人的残破魂魄。 而因为岚风岛的存在,南部的无忧海并未受到任何“污染”。 “岚风岛本身就是一道屏障,可是现在,这道屏障出了问题,”凌远陌指了指悬崖下的海:“幽海中的残魂越过了岚风岛,正在慢慢地向南部入侵。” 他叹出一口气,“我们这里离岸不远,所以还不太明显,再往前一点,无忧海已经变化了很多。” 洛疏竹有些急切:“那岛屿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哥哥去……驻守岚风岛么?” “岛上的情况还不明确,相安无事了五千年,没人知道为什么忽然这样。” 凌远陌眉头紧锁,“但根据传回来的消息,能做到如此地步,绝非人力可为。所以,这不是小事,必须有可靠的人,去检查岚风岛,并把岛守住。” 洛疏竹感觉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她现在不吝啬用最坏的恶意揣测别人,“穆时邈派他去的?岚风岛孤立无援,他会不会想要借此机会,对哥哥出手。” 凌远陌轻轻摇了摇头,“陛下似乎被穆朝旭的事情打击到了,他最近生了大病,此事,他已经全权交给了公主处理。” “上岛的天兵都是公主挑选的人,而且,除了留影,虞家的二公子虞空也在。” “好。”她略微松了一口气,“那你呢,你在做什么?” “我在修阵。”他眼底是掩饰不住的疲倦,“五千年前大战之时,星盏大阵被震碎了,后来战争结束,就没有人再想过修阵的事情。” “可现在要做最坏的打算了。岚风岛是第一道屏障,可万一它支撑不住,海水就会危及后边的城池,所以公主要求,各家立即派人过来复原星盏大阵,算是……第二道屏障。” 洛疏竹看看他的神色,小声地询问:“不好修么?” “嗯。”他没有否认,“如此大的阵法,本就需要超乎寻常的人力物力,更何况,它曾经还是被震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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