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人家只是保养得宜嘛。何况我明月山庄包揽天下大半胭脂水粉,我身为山庄主人,自然要当好这生招牌不是。”这妇人拿绢扇遮住半张脸,扭捏笑道,“不过你们这些男人真是不懂事,怎好当众说一个女子的年纪!” 此刻,旁边的小公子想笑不能笑,憋得特别辛苦。 胡翁还是在犹豫,毕竟这位上官夫人是头回赴宴,之前也他没有见过本人,生性谨慎的他又想让她更确实地证明自己的身份,又怕她真是上官夫人而冒犯了对方。其实他倒希望是个冒牌货,直接赶走最好,反正这是一场早已被挟持的夜宴,来宾越少越好。 忽然,有人从馆中走出来,径直来到众人面前,先是对着司狂澜拱了拱手,恭敬道:“见过二少爷。”然后瞟了小公子一眼,又来到这位“上官夫人”面前,亦拱手道:“见过上官夫人。” 来人却是贺白。 小公子与上官夫人偷偷对视一眼,似乎他们并不认识这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 胡翁见贺白突然出来,忙将他拉到一旁,小声问:“天空大人,您确定这位是上官夫人?” 贺白笑笑:“你是在质疑我的眼神不好?” 胡翁赶紧摆手:“老朽怎敢,既然大人确定了,那自然是没有问题的。”说罢赶紧回到上官夫人面前,“夫人请,方才是老朽怠慢了,还请不要怪罪。” “哼!”上官夫人赏了他一记白眼,摇着扇子扭着腰肢从他面前走过去,沿途留下一串浓郁的香粉味,身后的小厮跟小厮怀里的家伙都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公子用力掩住嘴巴,坚持着不让自己笑出来,也跟上去往馆里走,从司狂澜面前经过时,特意朝他眨了眨眼睛,表示——尽管看起来像一个馊主意但实际上一切顺利。 司狂澜当作没看见,转过头去问梁翁:“三日后便是宴会之期,不知宾客到了多少?” 梁翁脸上滑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又笑道:“加上二少爷跟乔公子上官夫人,目前已到了十一位。” “还差多少?” “三十四位。” 司狂澜一笑:“天气闷热,两位还是到馆中多歇息为好。” 反正也不会有人再来了,他们就是最后一批抵达的嘉宾。今年不是百杰夜宴,姑且算十杰夜宴吧。 那些正赶往青垣县的嘉宾,起码要在来路上反复绕上七八天吧,真要拿“鬼打墙”这样的伎俩阻止他人前进,还得是他们出手,乌龟不行。 “多谢二少爷关心,老朽还撑得住,倒是您风尘仆仆赶来,快去客房休息才是。”梁翁赶紧做个请的姿势,“还望二少爷不嫌弃住地简陋,怪老朽疏于照顾才是。” “客气了。”司狂澜也不再多言,随带路小厮进了馆。 贺白跟在他身后,保持着两步距离,没有说话。 司狂澜上楼前,稍作停顿,说了一声:“多谢。” 正好与他擦身而过的贺白自然心领神会,微一颔首,然后两人就像完全不认识一样,各走各路。 司狂澜笑笑,上了楼,环顾四周,偌大的一所宅院里,并没有因为多住了十几号人而热闹起来。 毕竟在这里等待他们的,大概率不会是一件好事。 他下意识地握了握手中的剑。 每次出远门,苗管家一定会提醒他带上剑。 毕竟,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第7章 是夜,凉意渐起,说好的青垣县四季如春总算在这时候有所体现了。 应该是特别适合睡觉的好温度,大多数宾客的房间已经熄灯没了动静。但也有个别的夜猫子舍不得睡觉,非要出来搞点什么事情。 狭长的走廊上,摸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蹲到某间客房的窗下,屏息探听。 此刻,屋里正隐隐传出睡得不太踏实的翻身的动静。人影伸出手,将窗户纸抠出个小洞,一根细竹管伸进去,喷出淡淡的白烟。很快,屋子里的主仆几人都彻底睡踏实了…… 又等了一阵子,确定里头没有任何动静了,人影回过头笨拙地吹了几声一点都不响的口哨,便见走廊拐弯处又出来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过来,熟练地挑开门拴。 屋内灯火俱灭,两人一前一后,小心避开障碍物,唯恐弄出什么动静。 他们的目标,是已然昏死在床上的人。眼见离目标不过几步距离,头顶上却传来一声冷冷的猫叫。 二人抬头,但见梁上投来一蓝一绿两道利光。 几乎在同时,一人将另一人用力推开,黑暗中,一个杀气腾腾的小玩意儿擦着他们的身子飞出去,铿一声扎进某个硬物之中。 紧跟着,他们身后似乎又有利器凌空而下,一个人心知不妙,赶紧抱头闪到一旁,另一人则在侧身避开的瞬间,反手一掌准确击在一只胳膊上,令对方连退两步,差点连自己的武器都脱了手。 屋子里居然不声不响多了好几个人…… 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还没有造成更严重的后果前,有人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大人?!” “二少爷?!” “咦?居然是你这只死猫?!” 邱晚来一手捂着嘴,不可思议地盯着司狂澜。罗先握着他的佛眼,赶紧为自己刚才的偷袭向司狂澜道歉。另一头,穿着男装的桃夭跟从房梁上跳下来的猫大眼瞪小眼。她很惊讶,猫很平静,一副并不想见到她的样子。站在桌边的贺白放下油灯,镇定地看着这一屋子的家伙。 床上的人依然在深睡之中,完全不知自己房中居然这么热闹。 桃夭起身,盯着插进墙上的散着甜香的短箭,回头对邱晚来啧啧道:“不至于一出手就拿毒箭伤人吧?就算我们是来偷东西的,也罪不至死啊。” “是你?!”邱晚来这才看清了桃夭的脸,又想起那夜冲霄塔前司家人处处维护这个小丫头的情景,扭头问司狂澜,“二少爷,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房间里住的是百物斋的孟先生,不过是个鉴赏古玩的斯文人,莫非跟二少爷有过节?” “肯定不是。”罗先抢先道,“大人要与人算账,历来光明正大,何须这般偷鸡摸狗。” “偷鸡摸狗……”司狂澜笑笑,有苦难言的视线移到桃夭身上。 “你别瞪我呀。”桃夭一摊手,“这也没法不偷鸡摸狗啊。用迷药好过打他们的头吧?再说我配的迷药不但药效佳,味道也好,醒了不但不会头痛还会回味无穷呢。”说着她又看向猫:“你为什么在这里?” “春花,你认识……这个女的?”贺白打量着桃夭,初步确定了她的性别。 “春花?!”桃夭一愣,然后差点笑死在现场,“哈哈哈难怪你不肯说你的名字。” 猫翻了个白眼,对贺白道:“这女的便是在石固之祸中帮过我的家伙。” 贺白点点头,又看了看桃夭,没有多说话。 桃夭却打量着贺白:“没见过你呀,高姓大名?” “贺白,狴犴司任职天空。”贺白礼貌回她。 “猫是你养的?”桃夭十分好奇。 “它自己养自己。” “你们怎么认识的?” “与阁下无关。” “不不,这太奇怪了,它居然愿意跟你这个人类在一起,还愿意被你取这么难听的名字……” “你今夜是为猫来的?” “那倒不是。” 司狂澜替贺白头痛,问罗先:“你们三个来执行公务?” “是。去年的夜宴,狴犴司也受命前往宴会现场,以防万一。”罗先说道,“上头怕出一些旁人应付不了的事,毕竟来赴宴的人身份显赫。”他又朝床上看了一眼,“大人,你明明是来赴宴的,怎会……” “我本也只想单纯地赴个宴,谁知硬被人拖进这偷鸡摸狗之事。”司狂笑看着桃夭,“我没说错吧,乔公子?” “我没想拖你进来啊。”桃夭却不认,“你明明可以视而不见一走了之的。” 昨晚,他们刚从烟霞林回去,迎头便遇见大晚上坐在驿站大堂喝茶的司狂澜。 怎么编呢?总不能说她怕鬼不敢一个人上茅厕所以拉上柳公子壮胆吧……司狂澜的心眼儿比蜂窝眼还多,与其浪费时间撒谎不如说实话。 而说实话的结果,便是真正的乔总镖头跟上官夫人现在还被迷晕了绑在驿馆房间里,司狂澜还帮忙从乔总镖头的行李中挑了相对最合身的一件扔给桃夭,甚至连柳公子脸上的妆容都是他画的……真是人才啊。 乌龟说虽不知应凡生究竟想做什么,但这些来赴宴的家伙们一定会倒大霉,说不定还有性命之虞。好在应凡生一直没有发现它的真实身份,还当它是那只从小到大陪伴在自己身边的小乌龟,即便后来他渐渐变成了另一个模样,也还是让它寸步不离地留在身边,偶尔还要跟它聊聊无关紧要的天儿。但是,自打他去见过梁胡两个老头后,便连它也不带在身边了。那天他回来之后,将它从住了将近二十年的背囊里拿出来,放到了青垣县的河边,说今后他要做的事太多了,应该无暇再照顾它,不如放了生,各自安好吧。它觉得要出大事,奈何自己一时间又找不到解决之法。它偷偷去了他关押人质的地方,但那两位身世显赫的公子已经不见踪迹,也许是他换了更隐秘的地方,也许……两人是否尚在人间都是未知数。可是再往深处一想,即便它救出了人质,以应凡生如今的心性与能力,他也会找出新的完成他“愿望”的方式,无论如何,他都会让这些为世人所瞩目的人物,来到他规定的地方,至于最终的结果,它都不敢多想。 但它很清楚,最一劳永逸的方法,只有一个。 那一晚,桃夭说夜宴一定要如期举行,宾客也一定要赏脸,一切都要按他这个“幕后功臣”的期望一步一步走下去。只是,不是什么宾客都是他能“招待”得起的。 它从桃夭的眼神里看到了希望,看到了解决问题的终极方法,内心却高兴不起来。 从驿馆出发前,它看着桃夭他们为了它的请求而各种忙碌的样子,心里却空得难受,明明做了一件对的事,怎么好像又有些底气不足。 “你不想送他上绝路。”司狂澜看着趴在窗上的它,忽然说道。 所有人都听见了。桃夭跟柳公子还有磨牙,都停下了手中的事,看着这只白到发光的“乌龟”。 乌龟沉默许久,说:“我曾经想的是,等这个孩子成婚生子,或者再遇到一个或者几个李火牛,从此不再孤单地守着昼夜四季的时候,便能离开他去过我的日子了。我一直记得当年他把我从渔人手里救下来的眼神,又清澈又善良。虽然我并不需要他救我。但既然遇到了,留一段时间也无妨。”它绿豆大的眼睛里有一些怀念,更多的是矛盾,“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未取过任何人的性命。想都没有想过。我的生活跟杀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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