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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北方小城，柔美的男生并不受待见，或者说是看起来很好欺负，更容易被盯上。 那是开学第二周星期三放学，天已黑透。二人抄近路去附近公交车站，在巷子里遇上几名不怀好意已久的混混。 按混子们的逻辑，少年少女长得好看，拾掇得干干净净，总归像背景一般的大户人家出身，带着不少零用钱；再说就算没钱，少女身子馋人，只要将那少年制住，少女就是案板上的鱼肉。 李飞羽本能地护在少女面前，又本能地用起灵力。 然而，没带蛊虫且被废弃能力的他，根本对付不了这些人。 全身血管与神经都因为灵力调动而过电似抽搐，一大口血喷出。 赛罕格日勒扶住他，眼看混混逼近，灵力四散，在心里默默下令：“给我跪下！” 几人跪伏一地。 她拿了纸巾擦去他嘴边血迹，打车回家，让他躺下，检查着他的状况，嘴里念叨：“以后别动灵力了，我都应付得了。” 李飞羽不言，连连叹息。 剥夺他整个童年、付出巨大艰辛换来的一切，短短一天，就在那行刑台上，毁了。 醒来后他本以为只要保全性命，扛过那阵，将来还有恢复可能，结果每一次尝试着或出于本能调用灵力，只会牵动全身残破筋脉，逼他去面对一切都已成为过去的现实。甚至，曾经繁重课业中他唯一喜爱的竹笛，现在亦不敢重拾，只因在过去灵力总会不经意随曲声调动流出。 迷迷糊糊睡去，仿佛回到那一天，族人给他强灌毒药，他也一如既往就像承受所有家族仇恨那般，任凭七窍流血痛不欲生，也不问一句“为什么”。 赛罕格日勒小心换下他衣物，见那瘦得皮包骨的躯体上爬满伤痕触目惊心，有些时至今日仍未好透，而少年平日里总一声不吭的，仿佛到来前所受伤害不值一提。纵然现在他获得自由，可过往伤疤要跟随多久？一整年？一辈子？ 又一个殉道者。 李飞羽从噩梦挣扎脱身，发现床头台灯亮着，疲惫的少女躺在身侧，而自己衣服已被换过，想必她已看过自己全身丑陋瘢痕。全身发冷又发热，里里外外哪里都在疼。这状态他也还算习惯，难受但“不碍事”。他轻手轻脚为她盖好被子，起身去客厅与厨房翻找。 没酒。 以往，酒量极小的他可以靠酒精麻痹自己，哪怕过后总是头痛。 他又拿起刀子。 少女从身后抱住他。 二人杵在原地沉默许久。 最后，他放下水果刀，回去卧室。 “你发烧了。明天我拜托你名义上的‘监护人’打电话给班主任请假，你就在家好好休息。因为是反噬造成的，无药可医，也无法补充灵力，只能慢慢好起来了。”赛罕格日勒拿来浸湿后拧得半干的毛巾敷在他额上。 “没事，我还走得动。”李飞羽极力逞强。毕竟，他就是这么过来的，哪怕生病也要完成课业。 “但是，你自己怎么想的？” 李飞羽被问住，望着天花板沉默。 “你一直都在被所谓‘家族’、‘责任’、‘理所当然’束缚着，一切出发点都是这些，现在又有了‘理想’。但是，你真的想，就算身子很难受也不停下来喘口气吗？”赛罕格日勒的呼吸吹在耳畔。 自知身旁少女可谓比他自己还了解他的心声，他总算开口承认：“明天我不想上学。我想……睡到中午，如果午饭后还累就接着睡。如果不累……想看闲书。” 所谓“闲书”，是除夕那天他们在书店买的小说，是过去他从来不能想的无用事物。但买回之后，他一直忙于学习和家务，始终觉得读小说是浪费时间，搁置至今。 过去哪怕只是想想这些都有强烈负罪感。作为实力根本不够格的继承人，拼命修行并且为家族争取名利就是他的全部，所有其它一切，都是不务正业的罪恶。 而现在，当说起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嘴角竟然不自觉勾起。 少女因此带着笑意调侃道：“美人儿总算会笑了。”
第4章 星辰线03 过生日 胸中郁结稍稍打开，少年精神状态好上许多，时不时发自内心微笑。垫底的理科成绩在他的坚持不懈下突飞猛进，数学与其它理科仅用两个多月便从全班倒数第一提升至倒数第五至倒数第十不等，英语居中游，语文测验则始终排在前十。 五月一日休假，赛罕格日勒买了一堆食材，说要亲自下厨。 李飞羽不解道：“包叔要来？”不过，他若来看看他们，只会把二人叫去馆子。 “今天是你生日啊！你不吃甜食，所以还是做菜实在，没买蛋糕。”贤惠的少女飞速切菜。 “生日……我自己都忘了。你的生日呢？” “阳历十二月九日。” “话说回来，你怎么知道我生日？”李飞羽拿来身份证，可他的假证件生辰明明不是今天。 “你弟告诉我的，还说你妈从来不给你过生日，你这家伙干脆强迫自己忘记生日概念，但心底大概是想的，所以要把这个遗憾填上。” “你们一直有联系？” “不，他们也就在你出事那段时间联系到了我，然后为了确保双方安全，在确认你到我这里后，彼此联系的所有记录都删除了。他们说等你爬上理想的顶点闪闪发光，一定可以看到你的，而且说不定你作为医生外出交流时可以看到同样学医的天涯哦。” “是吗……”李飞羽垂下眼眸，“天龙会恨我吧，恨我将所有责任撇给他，自己倒是自由了……” “为什么你这么想？他不会恨你的，他也很清楚，你的性格根本不适合当继承人，起码没有他合适。再说……地王已经不在，大寨的生态总归好点了，想来灵蛇族的脑子也会正常很多，现在就看你妈能不能稳住大局——客观上说，灵蛇本身就在走下坡路，要不是你妈撑着连回光返照都不会有，但你妈的做法是在透支未来。天龙看得通透，知道这就是一烂摊子，所以他不会执着于这份权力，也不指望能把家族建设成什么样，已经同时做好接手父亲公司的准备。” 李飞羽在心中哀叹这末路。随后又担心那聒噪的姑娘。 “天龙让你放心，他这人没有什么感情，不过至少会确保扛起身为另一半的责任，所以她会平安，也会有个家庭——这孩子也太成熟了吧？” “他啊……他就是那样的人。我对不起他……也知道他确实更适合成为家族领袖，”李飞羽行至赛罕格日勒身旁，企图帮她打下手以掩饰自己心虚，“应该和过去告别的我还在惦记他们……你……”你介意吗？ 问不出口。 就算她介意又能如何。 少女不看他也不作答，而是反问：“那你介意我的过去吗？我深深爱过一人，表面上看着他步入荒野祝福他有幸福来世，承认缘分已尽，心里却还时不时想起。” 若是在从前，他绝不介意的，因为她只是路人，她爱谁都与他无关。可是现在，尘封情愫死灰复燃，要说完全不介意……怎么可能啊！ 好在，他已经能够试着表达自我：“我无所谓你前男友是谁，但现在你还想着他的话，我多少还是……不开心。”声音愈来愈小，说到最后他红着脸瞥向别处，陷入极度不自信——他不开心关她什么事。 “为什么不开心呢？”少女打开油烟机，开始烧菜。 他在这巨大噪声中后退几步，撞上门框，望着她背影发愣。 为什么不开心呢。 过后他又想起要帮忙做饭一事，可她似乎不需要他做什么，他只好默默刷掉所有不必再用的厨具，然后在旁边等着菜品出锅，将之一一端上桌。 赛罕格日勒不走复杂形式，只道一句“生日快乐”，送他自己亲手折的小星星一瓶，让李飞羽许愿。 李飞羽摇摇头，“没什么愿望。” “生日当天许愿，说不定就实现了呢？” “什么封建迷信……” “真是的，那你把愿望许给我，我帮你实现好了！” 人终究逃不过真香定律，刚才还说自己没有愿望的李飞羽坐着就把愿望告诉对面少女：“祈愿你有幸福未来，一生平安顺遂。” 少女不满意，探出身子直视他，“你呢，你自己什么都不要吗？” “我要的靠双手努力争取，不用许什么愿望。”李飞羽在这方面迷之自信。 “唉，真是败给你了。”赛罕格日勒一转攻势，给他疯狂夹菜。 李飞羽看着自己满满当当的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干脆坐她身边去，端起她的碗给她喂饭。 这就是吃软饭男人的最后尊严么。 片刻后李飞羽反应过来，不明白自己为何失态，刚要起身离开，又被少女一把拉回。后者将他碗筷拿来，直接坐上他的大腿，“礼尚往来。” 她总看得到他内心所想，可她对自己究竟何种感受说不太清，不知自己是习惯性地在迎合他的期待，还是说她真的愿意这样做；不知道自己是同情与感激更多，还是翻出了内心深处发霉一角的憧憬，洗洗干净放回太阳底下曝晒。 不对……如果只是出于同情，做什么都有底线的。 那么难道是报恩？报答他两次不惜代价守护自己，虽然那时候他仅仅将守护她作为自己的骑士道，而非为了她这个独一无二的人。他为此废止原本前途和十几年的努力，被家族流放，因此她要对他的余生负责，尽可能满足他一切，让他能像个正常人般生活，而不是在挣扎中痛苦生存。 如此一来姑且找到能说服自己的解释。 因此少女并未深究自己真实想法。 直至睡前，赛罕格日勒倚靠床头看书，不一会洗漱完毕的李飞羽和她挤在一块，假装一起看，心绪繁杂。赛罕格日勒听着他乱七八糟的心理活动，渐渐看不进书了，戳戳他肩膀，“想说什么就说吧。” 李飞羽脸一红，内心斗争五分钟，这才小心翼翼开口：“关于中午你问我为什么不开心的事……” “嗯。” “我好好想了想……” “嗯。” “我觉得应该是……” “嗯。”少女面带微笑转过头来望着他。 这一望令少年再次支支吾吾说不出话，不过，想来她是鼓励他表达的，于是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郑重说道：“我喜欢你。” “喜欢”——多余的、麻烦的个人情感。明明毫无意义，明明很可能很可能被拒绝，还是忍不住说出来，自讨没趣。 少女为此略感迷茫。要说“喜欢”，被他这么一提，确实也有，只是程度不明，不知道究竟有多喜欢，也不知道自己愿意亲近到哪一步。身边少年仿佛一只久居地洞难得探出头来想见见阳光的小动物，虽然在没有深刻情感的前提下确立关系并不稳妥，但少女绝不想他失落缩回阴影中。于是她牵起他的手温柔回应：“我也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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