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穆云舟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带着些落寞的愁,无奈的怨,越过一切聒噪的杂音,直接轻轻落在了她的耳畔。 “为何不愿一同完成最后的部分?” “是云舟不够漂亮么?是这样的云舟不够合适吗?” “云舟不会伤你,可为何夫人连那副骸骨骷髅的模样都记得清清楚楚,却不愿意再看如今的云舟第二眼?” “……完成最后的部分,那就是我与你拜了堂,然后呢。” 许白鱼轻声问道。 “那么最后一段本该不合理的剧情,也就全都按着你的意思改完了。” “然后呢?穆云舟……我配合你完成了这一切,我让一切都按着你的心愿进行,那么最初的‘许白鱼’,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许白鱼不再是那个阴差阳错误入禁地的现代普通人,而是真正意义上存在于八百年前的某个人; 她会被因为某个理由抓入穆家,阴差阳错与穆云舟相识,她会在对方十六岁时就被定为他未来的新娘,她会在十六岁那年因为关入祠堂,第一次见到真正的穆云舟。 ——然后,她会在八百年后的现世某一处木棺中苏醒,会有人把她挖了出来,从此她既是现世的许白鱼,也是八百年前的穆家少夫人……而穆云舟便不再只是一只不得许可就不能随意靠近的伥鬼,他与她名正言顺,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正式夫妻。 这一次,她许久没有听到回答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听见了满含爱怜的一声轻笑。 “你怕我。”他轻声道,“你连那一个厉鬼骷髅腐烂发臭的穆云舟都不怕,你却不喜欢现在这一个我。” 他这句话,几乎就等于承认了她之前的猜测了。 “……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相信,你遇到的每一个云舟,对你都是真心所向呢?” 无论哪一个穆云舟都是一样的,会护着她,会爱着她,会心甘情愿给她自己所能给她的一切,毕竟他能真心喜爱并同时拥有的就这么多,所以她想要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愿意给。 “我不懂。” 许白鱼低声道。 “我不懂,为什么是我?” “……我也不懂,你为什么偏偏问这个,这很难吗?” 她却听到穆云舟再平淡不过的反问声。 明明你自己都说了啊。 你的手,你的血,你的命……你愿意让我做你身后伥鬼,你愿意站在我的身前,你见过我最丑陋最绝望的姿态,也依然愿意真心怜我—— 你穿着嫁衣一次次来寻我……你本就该是我的妻。 …… 那么多人盼着我的死。 唯独你愿意让我活。
第47章 会一直在的 “你想要带着这个外人离开, 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不同于之前只在许白鱼身侧的轻喃呓语,这一次的声音连言殊也听得清清楚楚,穆云舟轻声道:“你若是不愿见现在的我, 那便按着原本的‘故事’继续即可。” “夫人知道该怎么做吧?”对方声音里缠绕几分温柔笑意,哪怕到了这一步, 他的语气听起来依然是十二分的亲昵, 宛如一对真正夫妻耳鬓厮磨般的温情体贴,“自然, 夫人若是不喜欢先前那一个丑陋不堪的, 哪怕是想要中途反悔,云舟也愿意的。” 言殊微微蹙眉,觉出掌心手臂有些微微僵硬,不由得问道:“他什么意思。” 许白鱼想了想, 换了对方大概能理解的说法:“如果不想走现在这个‘惊情八百年人鬼情未了’的剧本,那就要复习一下最初那个,把现有的这个版本覆盖住——简单来说,我现在哪怕是什么也不做, 这个八百年前穆家少夫人的剧本也已经固定住了, 拜堂与否,也就是个是否名正言顺正式夫妻的问题; 但如果我现在过去, 按着初始版本设定, 算是被临时抓过来和那具骸骨拜堂,版本剧情就还是原来的, 我的设定没有变, 那我应该就还是你认识的那个住在你隔壁的许白鱼……” 她想了想, 加了个补丁。 “……大概。” 言殊慢慢眯眼,眼底不自觉溢出几分杀意浓烈的冷沉怒意, 他手指铁箍一样抓着许白鱼的胳膊,怒极反笑:“……你觉得我会允许你在我面前和一堆破烂骷髅架子拜堂成亲?” 到了这种时候,穆云舟反而是那个最不着急的,他甚至还有些和言殊对话的闲情逸致,欣然笑道:“贵客倒也不必说的这样可怕,夫人不喜欢反而更好,云舟自然也是更高兴可以用另外一副模样拜堂的。” 言殊没理会他,许白鱼也不说话,任由他死死抓着自己的手臂,只静静瞧着他的眼睛。 “你自己都说了,”她重复着这个人先前对她的叮嘱:“让我先跑,你能让我出去……是断后的打法,还是解决完问题稍后就来?” “都什么时候了,你该不会还要和我搞‘你不走我也不走’那一套吧!?” “当然不是。”许白鱼冷静道,“只不过我需要和你强调一点:我个人战斗能力几乎为零,如果我按着你的说法扔了手里的东西,把活下去的可能性全部赌在你的身上,那一旦你中途失败或是有什么其他未曾估算过的意外,那要怎么办。” 她吐字清晰,语速飞快,用的甚至不是反问句,言殊禁不住一哽,原本的一点焦躁怒气也不由自主地被她几句话给重新压了回去。 “……按着穆云舟的说法来,至少我还有保底的底气。” 许白鱼晃了晃手里的血绳。 至少她知道,按着这样的路子走,最坏也坏不过自己的想象。 “夫人。” 穆云舟便在此时轻轻唤她,温声道:“若要行礼,你需先戴冠。” 许白鱼默不作声,她目光瞥向角落,纸偶不知何时捧着那顶黄金凤冠,垂首站在一侧。 “小鱼……” 言殊垂下眼睫,声音里带了几分请求的意味。 她思索片刻后,还是挣开了言殊的手指,走向了那边的纸偶。 不过三五步的距离,她走的却很慢,但依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言殊不再说话,忽然看见许白鱼停下脚步,侧身转过来,对他低声说到:“我感谢你的相助,但是说到底,我就是个普通人;退一万步来说,你真的能让我活着离开,可如果前提是让其他人的命给我铺路的话……我只能说,我的心理抗压能力还没有那么好。” 言殊想要说点什么,可他看见女孩那双明亮剔透的眼睛,却又是一愣。 ……那双眼里,并没有丝毫坦然求死的悲凉落寞或是什么故作淡定的悲壮,有的只是平静,一如既往的平静。 并非想象中被感性驱使的无理取闹,也不是什么要死就死在一处的凄厉悲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思考,最后得出了这个结论。 她目光落在言殊的刀柄上,随即又看向他的眼睛。 “你送我离开,依然有相当大的几率,我会在路上被迫折返,两个人都是输;” 因为穆云舟要的不是在这里多添个死人,而是要她留下。 “……但如果我赌一赌,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可能,至少也能出去一个。” 听到这里时,言殊原本已经有些僵冷的心脏忽然一颤,他下意识看向了那个已经被纸偶环绕的背影,手指下意识摩挲着刀柄。 答案显而易见。 无论是少夫人,还是许白鱼,她就算出不去,但她既然在,就能保证自己活。 “……言哥。” 女孩忽然轻轻叫了他一声,用的还是先前的语气。 言殊不想再违逆她的意思,像是只牵了绳又被引在身边的犬,极温顺地应了一声:“什么?” 许白鱼转过来瞧着他,她的眼睛像是温润生晕的琥珀珠,蓦地嫣然一笑。 “接下来你会一直在的,对吧?” 扶在刀柄上的手指神经质地痉挛了一瞬,言殊看着这双眼睛,若有所觉。 她难道很想死吗? 当然没有。 这双眼睛很亮,很漂亮,看不见丝毫准备自我牺牲的悲壮和绝望,也没有濒死之人应有的恐惧之色,正相反,她还在思考,还在努力,还在很谨慎的提出询问。 ——显而易见,她哪怕把自己交出去准备换言殊活着,她也不是以自己的死亡作为前提的。 她想要活,她不但想活,她还在赌,赌言殊可以作为她的底气,赌两个人最后都能活。 ……甚至于,言殊毫不怀疑,哪怕自己现在转身离开彻底放弃她,这姑娘自己也能迅速调整好心理状态,琢磨着如何为自己挣扎出最后一条生路。 他是更优选,却不是唯一选。 言殊忽然觉得一阵身心畅快的通透清明,他笑笑,不动声色地压住了有些隐隐颤抖的手指,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嗯。” 他许诺着,没有丝毫犹豫。 “我会一直在的。” 于是女孩收回视线,任由那些纸偶拢起她的长发,整理她沾染泥土的嫁衣裙摆,小心翼翼地重新戴上那精巧却沉重的黄金凤冠。 *** ——老实说,看自己喜欢的女人穿上其他人精心准备的凤冠霞帔,走向另外一个人的婚礼,真心是个挺膈应人的事情。 但是说句实在话,言殊还真就认真思考过类似的问题——自己喜欢的女人会嫁给其他人,然后他什么说不得,什么也做不了。 毕竟他的出身摆在那里,类似普通人一样的梦想,存点钱,然后找个人一起买个小院子,两个人守在一处安安稳稳的过日子,这样的未来对他来说大概只能用痴心妄想来形容。 所以大概率的情况,是他这一辈子也就这样结束了——当然,也不排除他可能真的会看中并喜欢上某个女人,然后他也会在某个时刻选择抽身离开,在某个无法被注意到的角落里看着她另选良人,成亲生子,从此平安喜乐的度过一生。 言殊是个很擅长既来之则安之的类型,毕竟类似他这种特殊出身,对身外之物的情绪反应过重是个很麻烦的事情;所以哪怕经历了各种堪称匪夷所思的事情后,言殊至少对自己的身份变化还算接受良好。 ——曾经不可触及的虚拟存在,和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锦衣卫,某种意义上其实有点同质性的。 简单来说,就都是听听就好,叶公好龙的喜欢一下也就算了,可以喜欢,可以厌恶,可以爱若珍宝,也可熟视无睹……唯独不适合亲自见面,把虚无缥缈的传说化作触手可及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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