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敢反驳她,毕竟比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生怒的祖宗和不会言语的少主人,真的会按着自己所说砸碎所有骨头的年轻新娘,她才是这里面实际威慑力最强的那个。 因为她手上真的捏着这里所有人的骨头……! 死仆战战兢兢地上前,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她那细伶伶的腕子轻描淡写推开的棺材板到了他们手里就变了模样,费尽力气也没能推动半分,还是许白鱼阴着脸上前,也不见她如何用力,只轻飘飘地一扶,金丝楠木棺便无比丝滑的重新扣紧,没留下半点缝隙。 许白鱼维持着那个扶着棺木的姿势,忽然回身问道:“接下来应该是什么流程了?” 理论上应该是开始准备拜堂了……但是看“少夫人”这架势,硬生生没有一个敢开口的。 她也不等回答,转过头去想了一会,自顾自地又道:“哦对了,应该是在我手上缠咒符,然后用浸泡了黑狗血的桃木钉钉死在这棺材上,生前穿钉是怕我死后怨气太盛,到时候一怒之下破棺而出,反而损了你们穆家气运。” “行啊,这也别拜堂,也别继续,早死晚死的,大家也都不差这么一时半会了。” 那扔了黄金凤冠的新娘忽然舒朗一笑,一副万事看开的洒脱模样,她干脆直接手上用力翻身坐在了金丝楠木棺的上面,手上血绳向上一扯,随着一阵令在场全部非人之物心惊胆战的碰撞声后,她随手摸了几块骨头放在身前,又抬手抽下自己发间金钗,笑吟吟的说:“闲着也是闲着,奏乐呢?来!继续奏乐!” 她是不怎么担心其他人会不会愿意听话的。 不愿意听话也很简单,金钗在骨头上划两道,大家就都是可以和和气气一起说话的好人了。 *** ——要说起来的话,许白鱼现在是生气的么? 好像是,但好像也不是。 她情绪一向稳定,似乎连生气也没有准备失去理智的情况,事实上随着她在这场幻境里驻留的时间越长,与穆云舟的交往越深,原本那些轻浮又鲜活的感情仿佛也在渐渐地从她体内抽离。 我会在这里永远待下去吗? 我会永远都只是他们口中的“少夫人”,再也做不回原来的我吗? 许白鱼讨厌有太多的事情脱离掌控,可如果事情真的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好像也就是把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然后,这样就行了吧? 她坐在棺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扯着红绳,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双腿,看着最后的死仆和纸偶陪她一起循环最后的剧情。 不会有新的东西,也不会有新的地图。 就连他们的认知也只会局限在这场冥婚之中,一遍遍重复喜乐的节奏,弹不出更多的乐音。 女孩静静听着,她感觉自己一切鲜活的情绪正在缓慢地沉淀,下坠,她越平静,越镇定,对身边的一切也就越麻木—— 然而就在她的所有感知都仿佛已经褪去颜色,对身边一切都开始兴趣缺缺的时候…… 猝不及防的,有个剧情之外、且完全不应该存在在这里的人,忽然就踏入了穆家大院。 …… ……哎呀? 刚刚还一副嚣张模样的许白鱼下意识地挺直腰板,目瞪口呆看着站在那里,确切来讲是正一脸似笑非笑,抱着手臂盯着自己的言殊。 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倏然亮起来的眼睛。 身着飞鱼服的言统领这会神色自若,也不说话,就看那穿着嫁衣散着长发姑娘刚刚还一副指点江山的穆家老大模样,这会就像是只下不来树只会支使人嗷嗷乱叫的猫崽,冲着他连连挥手。 “言哥!快来帮忙!”
第46章 覆写 言殊其实挺乐意看她这副模样的。 无论因为什么理由, 至少看起来是发自真心地兴高采烈,眼睛弯弯的,言殊看着她, 往前走了半步,许白鱼向着他的方向倾过身子, 张了张嘴, 脸上欢喜却是褪去了几分。 她忽然就觉得,脖子不舒服, 先前被黄金凤冠压得生疼;手不舒服, 拽久了血绳,勒地掌心都开始麻痒;脚和腿也不舒服,走了太久的路终于迟钝的泛起酸痛不堪的疲惫。 她没地方可以呆着,这地方她哪里都可以去, 可哪里也不想去,只能坐在冷冰冰的棺材上,左右连个能正常说话的人都没有。 总归就是浑身上下到处都是不称心不痛快,没有熟人的时候想不起来这一茬, 可言殊往她面前一站, 莫名其妙就像是在一片黑影里捅了个窟窿,《楚门的世界》终于找到了那剧情之外的人心纰漏, 那只通往外界的小船抵过风雨飘摇的阻挡, 义无反顾地来到自己的面前。 姑娘提起一口气,下一声再喊他, 原本充足底气却莫名地弱了下来。 “……言哥。” 她也没多说什么, 就轻飘飘喊了两声, 细瘦的肩膀被华贵的嫁衣压得下坠,那两声喊轻而易举就把言殊喊得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他眼睛像是坏了一半, 一时也瞧不见满地诡谲惨状和她手上的血绳骸骨,只能看见那双本该明媚带笑的琥珀色的杏眼,这会却满是说不出的委屈不满,只能眼巴巴地瞧着自己,憋屈半天,到头来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来。 言殊又是心软又是心酸,想着小道士之前说的那句再过一会自己说不定就得从棺材里把她挖出来,立刻毫不犹豫地收刀入鞘抬脚向前,准备先把这把自己架在棺材上下不来的祖宗抱下来再说。 他一会觉得她像是个只会爬树不会下来的娇养家猫,上去之前也不为自己考虑一下;一会又觉得她能遛着满屋子死人在人家棺材上自娱自乐实在是厉害得很,无论如何都该想办法夸一夸……总归乱七八糟想了一堆,绝大部分都和许白鱼绕不开。 穿着飞鱼服的男人直接走过去,看她眼尾一垂,磨磨蹭蹭地,稍显拘谨地对着自己伸出一只手——倒不是别的,她另一只手还死死捏着血绳,看起来哪怕到了这一步也没打算撒手。 言殊靠近,先仰起头颅,让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绕过自己毫无防备的脖颈,这才伸手扶了一把,让她借着自己的搀扶从那高处下来,重新站在地上。 她身子骨轻,背过一次就记得重量;可多出来的这身嫁衣却又实在太沉,压在手臂里多了太多预期之外的沉重感,言殊不着痕迹的皱皱眉,抬眼看过周围一众死气沉沉的家仆和这肃穆又压抑的冥婚喜堂,微微抿了抿嘴唇,一言不发就要扯着许白鱼往外走。 女孩被他拽着往外走了几步,几乎是毫无抵抗的跟上了他的脚步;身畔骸骨碰撞声清脆又空洞,尚未走到门口,便听得身后一声嘶哑的唤声。 “……少夫人。” 一名着管家服饰的死仆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行礼,墨水混血画出的喜庆笑脸,在夜间的冥婚喜堂中,先得愈发夸张又妖异。 “您带着穆家先祖的骸骨,准备去哪儿?” 一人站起,随机又有人跟上,纸偶,死仆,喀拉喀拉的声响,竹片的关节,僵死的骸骨,抬起头的要么是腐烂的青白面容,要么是纸糊的墨画头颅,他们一改先前地温顺听话,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静静地瞧着那两个即将远去的人。 “少夫人。” 他们一同叫她,张开同样漆黑无光的圆眼,带着同样阴森诡异的笑。 “您带着穆家先祖的骸骨……还能去哪儿?” “……小鱼,你听我说。” 言殊的一只手依然握着她的手腕,他牵着她,慢慢将她往自己身后带着,随即另一只手的拇指慢慢推出一点刀鞘,刀锋寒光冷冽,映得男人那双冷沉的眼比这满屋血腥鬼气还要骇人。 “扔了你手上的东西,然后马上跑。”他沉声道:“我能让你出去的,信我。” “……” 许白鱼没有作答,也没有立刻放下手里的东西。 这是个有点冒险的行为。 言殊为什么能来,想想他的出身和道长之前对他的判定,倒也不难猜测; 可许白鱼也记得方决明当时的后半句话。 “乱拳打空气——无事发生”。 于是她静静看着他一眼,然后按着言殊的要求,慢慢松开了一点手指。 纸偶慢慢上前几步,院中倏然起了阴风,吹开一阵令人窒息的血腥气。 许白鱼重新抓紧手指,腥风散去,仿佛无事发生。 显然,这血绳与骸骨就是她可以任性的底气——但是,问题也就是出在这里了。 她拎着这个,就永远都离不开穆家的地图; 可她不抓紧这个护身符,可能甚至都不能保证言殊可以活着离开。 许白鱼脑子转了个圈,忽然问了和眼下情景全然无关的问题。 “言哥怎么来了?” 言殊眼尾瞥她一眼,竟也真的就回答了她的疑问:“韩菲察觉到你不在,说再不快点,下次找你就只能从开棺找人了。” ……开棺找人? 许白鱼一愣,她万分确定自己是在家里睡着的,但这一次既然惊动了专业部门,言殊又亲自冲进来找人,那难不成自己真就和穆云舟“生前不曾同衾,便求个死后同穴”了? 她原本还以为棺中那个栩栩如生的穆云舟是假的呢。 但这么一看,这小子走的是覆盖存档,重置剧情的路子? 原本的剧情她和穆云舟没有半点交流,无论是点开游戏登录界面还是最初的初始剧情,玩家都是真正意义上的现代普通人,和八百年前的穆家没有半点联系; 可随着她在梦中幻境走过一圈,从十六岁的穆云舟初相识到此刻的冥婚喜堂,每一个穆云舟都是那个时间段里最真实的穆云舟,所以若她继续了后面的剧情,或是因为心软去检查了穆云舟身上的木钉血咒,或是没有躲过死仆的抓捕,成功被带来与他拜堂成亲—— 那么,所有已知剧情就可以全都重改了。 而在原本的剧情里,她从未见过任何一个活着的穆云舟,最初的祠堂她看到的不过是一副带着污浊血迹的生锈镣铐,被随意堆在案台下的一角。 ……是他修改了一切原本是借由道具和旁人口中的描述的剧情,将这些本来的错过与遗憾,悉数换做了自己与她的真实见面。 ——若强求本就不是强求呢? ——若这一切本来就是天生命中注定的久别重逢呢? 那么,那些断断续续非真非假的片段会得以延展扩散,直至覆盖整个真实的历史,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73 首页 上一页 4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