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霏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属猪、属羊、属牛、属鼠者回避。” 除了六个抬棺的大爷,屋内就只剩下了高驰一人。 曹广山念了段往生咒,语罢,六个大爷拿起三条白布,塞在遗体下,带头的大爷一声“起”,六人合力将遗体从冰棺抬了出来。 棺材放在三张一米高的长凳上,六个人还是有些吃力,腿卡在了棺口,云霏霏想都没想走上前,帮忙将腿抬了起来。 遗体摆正后,云霏霏瞄了一眼,大声问:“假发呢?” 众人面面相觑。 她看向高驰:“买了吗?” 高驰皱了下眉,说了句“稍等”,要推门出去,云霏霏一把拉住他:“晚了!” 曹广山皱眉问:“那怎么办?” 按照规矩,遗体必须完完整整才能封棺。 云霏霏走到屋内拐角,蹲下去翻了翻昨天下午放在那的购物袋,从里拿出一顶假发,走到棺材前,手一伸,想要给她戴上。 然而,她突然一顿,转身把假发交给了个最高的大爷。 大爷接过来,一伸手就够到了,将假发戴上去,又把帽子扶正。 云霏霏又从购物袋里拿出七个铜钱,让高个大爷将铜钱放在遗体身下,脑后一枚,上半身、屁股、小腿处各两枚。 大爷放完,她脑子突然一懵,问高驰:“你母亲有假牙吗?” 高驰摇头。 她松了口气,高声喊道:“家属进来。” 咿呀一声门开,姐妹俩走进屋,站到了棺木旁,其他人都堵在门口,没敢进屋。 高驰突然低声说:“别哭了。” 他突然出声,声音也有点大,众人皆吓了一跳。 云霏霏看了他一眼,对他身旁紧挨着棺材站的正在哭姐妹俩说:“棺木不能沾水。” 姐妹俩听闻,立刻往后退开了。 云霏霏说:“想摸铜钱的上前来。” 好一会儿,亲属都堵在门口不敢进屋,没人敢上前,云霏霏又说:“摸到铜钱,就能保佑以后发大财。” 还是没人敢摸。 云霏霏转过头,看向高驰,递给他一包纸巾,说:“手擦干净,你摸。” 高驰擦干手,把手伸进棺内,摸了一圈后,看向云霏霏,把手里的铜钱递过去。 云霏霏看了他一眼,没接,提醒他说:“放枕头下,能发大财。” 仪式全部完成,云霏霏高声说:“最后一眼了,想瞻仰遗容的赶紧上前。” 话音刚落,几个女性亲属大声哭了起来,可依旧没人走进屋,都堵在门口。 五分钟后,哭声渐止。 云霏霏看一眼棺内,面容祥和,像是睡着了,大声道:“封棺。” 六个大爷合力将棺盖盖上,云霏霏走到高驰身边,低声说:“走到棺盖上面,双脚用力往下跺,确保棺木封严实了再下来。” 高驰点点头,踩着长凳走到棺盖上,站稳后,将全身力气落到脚上。 棺盖不像地面很平,有坡度,刚走了两步,脚下突然滑了个趔趄,他忙弯下腰。 一只手伸了过来,他一把握住,借力稳住了身体。 手心柔软冰凉,他一愣,看向手的主人。 云霏霏盯着他,说:“不是走,是跺。” 高驰看向握在手心里她的手。 云霏霏见他不吭声,以为他是担心棺内的人受不了,说:“用力跺,她听不到。” 高个大爷也在旁边劝:“跺吧,几千年了都这样。” 高驰松开手。 云霏霏收回手,转身往角落走。 来来回回跺了三遍,高驰踩着长凳落了地。 确定棺盖封严,云霏霏拿出桶清漆,拿着刷子,蹲在了棺前。 虽然名叫清漆,但是它一点都不清,味道冲得能要人命。 云霏霏尽量屏气,拉长呼吸,即便是这样,刷完后站起身,她还是两眼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一双大手将她捞了起来。 高驰在捞她起来的那一刻发现她轻得有些过份,想起昨天她那张低血糖的白脸,皱了下眉,低声问:“刚没吃晚饭?” 云霏霏靠在他身上勉强站稳了,看清他人,愣了愣,说:“清漆防虫防霉,闻久了会头晕,今晚守夜,你们找个远点的地方待着,不要挨太近。” 味道很呛,高驰将她带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缓了会儿,云霏霏松开抓 着他胳膊的手,靠在了墙上。 高驰突然问:“为什么不戴口罩?” 云霏霏说:“带口罩是对死者的大不敬。” 过了会儿,高驰又问:“为什么要刷两遍?” 云霏霏回:“怕漏掉了某个地方。” 高驰没再问。 缓过劲来,云霏霏收好东西,推着冰棺往门外走,高驰拉着冰棺另一头,帮她将冰棺推上了车。 十点,门口只剩下一脸倦容的姐弟三人。 云霏霏说:“现在不像以前,守夜不用再熬一宿。该吃的吃,该睡的睡。死了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得生活,一切得向前看。” 姐弟三人盯着屋内棺材,谁也没说话。 云霏霏也不再劝,说:“明早五点出棺。早点做好抬棺人的早饭,记住,一定要好要丰富。还有,出棺后,你们三个不用再忌荤腥,可以正常吃饭了。” 高驰递过去瓶水,指了指自己的眉心,说:“单子上写了,不用再一遍遍告诉我,我记得很清楚。” 云霏霏皱眉,看了他一眼,转身上了车。 冷静两秒后,还是觉得他刚刚那句话是嫌自己啰嗦,云霏霏看一眼车外,转动方向盘,往右侧开了过去。 虽然她压根没想撞上去,虽然隔了一大段距离,高驰还是吓得往后退了一大步,撞到了二姐高源身上。 后视镜里看到他狼狈的模样,云霏霏咧开了嘴。 高驰扶着高源胳膊站稳,转头看向车头。 后视镜里,她笑得眉眼弯弯。 高驰眯了眯眼,盯着车屁股,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
第4章 不该碰的东西 凌晨四点半,露水湿重,温度很低,云霏霏打着哈欠赶到村里时,众人已经开始吃早饭了。 太早了,没什么胃口,她只要了半碗热粥,在曹广山身旁位置坐下了。 曹广山看了她一眼,夹起半根油条塞进她碗里,说:“多吃点。” 云霏霏正含着口粥,看着碗里被粥浸泡的半根油条,皱着眉把粥咽下去,没精打采地说:“不想吃,吃不下。” 曹广山说:“别浪费粮食。今天忙完休息几天,好好收拾一下,和我外甥见个面。” 云霏霏本着不浪费粮食的原则,就把油条也吃了。 五点出棺。 云霏霏取过白线,和曹广山一人拽一头,连在纸轿和棺木之间,对姐弟三人说:“你们捏着白线,从棺木捋向轿子,捋三遍喊三遍‘妈,上轿了’。这是最后一次送灵,三声后,最后一缕魂魄坐进轿子。轿子烧掉,她就去了该去的地方。” 待姐弟三人做完,曹广山一声吆喝:“起棺!”紧接着高亢幽怨的唢呐声起,送棺队伍走动起来。 唢呐师傅一人在前,曹广山跟在其后,云霏霏走在队伍最右边,背着音响,时不时和着音乐敲两下铜钵,高驰抱着相框,两个堂弟抬着“官轿”,跟在曹广山身后。再后面是棺木以及抬棺的十个大爷,家属跟在棺后,走在最后面。 棺木很重,走五步歇一步。 路还剩一半,云霏霏说:“女性家属留步,磕完头就可以回去了。” 一人大声道:“为什么?” 云霏霏看向说话的人,见是高驰的二姐高源,沉默。 送灵的人纷纷停下来看着她,她身边的中年妇女拉住她,说:“几千年的规矩,女儿只能送到半程。” 高源说:“什么破规矩,我不管!” 中年妇女呵斥道:“让你磕头就磕头,哪这么多废话!” 棺木停下,所有女性家属都跪下,中年妇女扯着高源跪下磕头。 送棺队伍离开,女性家属纷纷起身,高源依旧跪着没起来,中年妇女拉她起身,高源一把甩开她,往路边草垛坐下,将脸埋进了臂弯。 女性亲属送灵只送半程,这个“规矩”已经立了千年,谁都违抗不了。 云霏霏看一眼高源,大声说:“都早点回去吧。” 不待众人说话,云霏霏转身跟上队伍,走到队伍右侧。 “这家人也没个哭棺的。” “哎,出棺最讲究哭丧,哭得越大声越好……” 抬棺大爷声音不大,却足够让所有人都听得到,云霏霏看向身旁抱着相框的高驰。 他脸被白麻布遮了一大半,看不见什么表情,只看到他紧抿着的嘴唇…… * 下葬的地方是一块朝南的白杨林,挨着高驰的曾祖父和曾祖母。 曹广山嘀咕道:“风水不错。” 云霏霏扫了一眼,不就是普通的树林子吗? “怎么说?” 曹广山解释道:“土坡上,地势高,不会积水。坐北朝南,阳光充足。你再看看,这周围都是白杨树,材多,就代表财多。关键是对面有个池塘,不缺水,水也是财富,庇护后人。” 云霏霏咂舌:“这么多讲究?” 曹广山说:“当然讲究。活人讲究,死人更讲究。选址的好坏,关乎后代前程。” 棺木要在户外停放一个月,吸取天地精华后再下葬。 落棺后,云霏霏让高驰把纸轿放在棺木边的土坑点燃。 火苗升起,她大声道:“磕头。” 家属纷纷跪下磕头。 云霏霏对高驰说:“把火纸全扔进火堆。” 高驰只撕开了火纸的外包装袋,没拆开,直接都给扔了进去。 火纸没有摊开,压住了火苗,烟雾蹭地蹿了起来。 云霏霏离得近,第一个遭殃,烟雾直冲她脸而去,她立刻转身往边上躲。 余光看到高驰拿着根树枝要去挑,她大声呵斥道:“不要挑,让它慢慢烧。” 高驰看了她一眼,将树枝扔掉了。 烟雾像是缠上了她,怎么也躲不开,云霏霏红着眼流着泪,又往另外一边躲。 “看着点,别让火苗把附近的落叶和枯枝点燃了。要是引来了山火,就麻烦了,哎——” 脚下一个小土坑,脚还没完落下,就被一股大力扯着离开了。 好半晌过后,云霏霏终于睁开了眼睛。 她现在站的位置在上风口,烟雾都吹向了下风口她刚刚站的位置。 她红着眼睛转过头,看到了身旁站着的面无表情的高驰,她又转回头,大声说:“磕完头,留下一人,其他人都回去。” 众人慢慢散开,只剩下土坑前跪得笔直的高驰。 云霏霏说:“不用跪了,在这看着就行。等烧干净了就可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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