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静静站在那里,因窗外吹入的夜风而摇曳的烛火也好,身后大片繁复的红色也好,都成了陪衬,唯独他清冷眉眼也无法隐藏的生生朝气和凛冽气息,几乎侵占在她视野的每一分每一寸。 果真是一柄出鞘的剑,还是一柄漂亮却又冷傲的剑,光是看一眼,那寒冽的气息便铺面而来,似乎要将所有靠近的人斩落。 然而他轻轻眨了一下眼,卷翘浓密的眼睫微微垂下,白皙的肤色不知道是被烛光晕染还是被身后层层叠叠的大红喜纱烘托,也透出一片蔓延的红色。 他向前走了两步,距离近到两人的呼吸几乎都要交缠在一起。 然后,他对着白清欢,将自己的头颅低垂。 白清欢看着他垂落下来墨色长发,半遮住了澄澈乌黑的眼睛,从她的角度看来,只能看见他微微颤抖的睫毛和挺拔的鼻尖。 于是,某合欢宗长老脑子里面的意识逐渐放空,看到他低头,她喃喃问:“你……你要做什么?” “你帮我。” 他开口,被化成了本音的嗓音清冷却又略微低沉,语调平缓,分明只是平静说话,却让白清欢的耳朵都跟着发烫。 顿了顿,他继续道:“你不是想看我试这些吗?你自己来。” 他的本意,或许是觉得白清欢知晓这些东西的真正用途,才知道该如何正确佩戴。 但是落入她的耳中,堪称主动的邀约。 白清欢:“……” 有良心有素质有道德有底线的修士,是绝对不会这样诱骗白纸一般的剑修,更不敢冒犯谪仙般的盛德仙君转世的。 但是很遗憾,她是缺德仙君。 她没有迟疑哪怕一瞬,快速抓起了那边的兽耳,将它戴在了段惊尘的头顶。 后者正准备抬头的时候,就发现一只手不轻不重地将他的头压住,似乎是很轻地揉了揉他的头发,又捏了捏耳朵。 她略沙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还有其他几件,一起试了吧。” 他抬头的动作,也随着她的动作停顿了。 段惊尘很自觉地拿起那条蓬松的尾巴,微微皱眉,还是将它绑在了自己腰上,皮质的束带一扣,它便如若真物,垂在了他的身后。 白清欢另一只手已经将那条项圈拿起,小心扣在了他的脖子上。 “咔嚓”的一声轻响过后,他的脖颈便被那圈微微的金属冰凉给包围。 那根金属链条垂在他的手边,段惊尘将其抓住攥在手心,抬起头的同时,将手递到她的手边,反转张开,露出手中的银色。 “给你。” 白清欢抓着链条的时候,脑中的意识终于彻底放空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也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丁雨闲是怎么能够帮合欢宗挣到那么多灵石的了。 对不起,以前是她太装了,现在她不得不承认—— 真男人就该给女人当狗!!! 段惊尘静静立在她跟前,眼底像是有幽暗的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你看着我,在想什么?” 白清欢正气凛然,回答得无比正经:“我在想这套装束果真很合身,有小周这样的徒孙真是我们这些长辈的福气。” 他却说:“我不信。” 她立马摆出长辈该有的态度,就发现他伸手轻轻摸了过来。 在她的上唇轻轻一抹,然后把食指递给她看。 “白清欢。”他偏冷的声音中隐约带着些无可奈何的认命,一字一句提醒她,“你流鼻血了。” 白清欢缓缓用手捂住鼻子:“你们北灵洲太干燥了,流鼻血很正常。还有能不能先别管这件事,我有另一桩大事同你商量。” 段惊尘问:“什么事?” “能不能摇摇尾巴给我看?” “?” “如果可以话,能顺便汪一声吗?” “???” 回到青霄剑宗的第一夜,终究还是以白长老的心满意足和流血重伤混乱收场。 …… 次日。 不知商谈了多久的修界大会后半场终于结束,各宗修士踏出那座将他们关了数日的议事大殿,被阳光照到身上的时候,每个人的表情都有些凝重。 “唉,谁知道呢。”丹圣子落在最后方,有些叹息地开口:“这一次的修界大会,竟会发生这么多事。” 他收回思绪,看向低着头一直走在自己身旁的年轻修士。 “兰台,你……” “师兄,我无事。”宋兰台抬起头,动作轻微地摇了摇头,额心小小的那粒红痣在阳光下无比夺目,只是眼尾低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到宋兰台这幅模样,当师兄的人又心疼又无可奈何。 “我知道你看了听了那些心里不舒服,但是好在你这次也算是冷静下来了,没做什么过火的事情,也没有在殿上就发癫……不是,是没有直接流露真情。”丹圣子苦心劝解他,“这样就很好,咱们慢慢调节,总能好起来的。” 天知道,当初白清欢被绑过来,宋兰台直接站起来为她顶罪的时候,丹圣子的心脏受了多大罪。 宋兰台“嗯”了一声,很轻地点点头。 他看向丹圣子,正想说两句安抚师兄的担忧时,视线却落在了不远处。 “师兄,你且在这里等我。”他声音有些沙哑,喃喃道:“我去那边问候长辈。” “长辈?” 丹圣子正在奇怪哪里又冒出了长辈,但是顺着宋兰台的视线看过去后,很快便反应过来。 那边是合欢宗的人,为首的乔向溪正微微侧身低头,和身旁的丁雨闲说着什么。 似乎是注意到了那边的注视,她转过头来,一眼便看到了这边的宋兰台。 乔向溪眼中也有些错愕,方才合欢宗的人坐在最角落,大殿中人太多,她并没有注意到从头到尾都沉默的宋兰台。 她止步,后者也走了过来。 宋兰台看着乔向溪,倒是没有面对白清欢时的失态和疯癫,温和端方地行了一个得体的后辈礼,温声道:“乔姨。” 又看向丁雨闲,乖顺地称呼:“丁师姐。” 宋兰台是在合欢宗长大的,当年还是个怕生又漂亮的小软团子,偶尔乔向溪和丁雨闲来洞府坐的时候,也会逗弄一下他,他也不恼,小声的问候了人便躲在白清欢身后,捏着她的裙带不敢松手。 他口中的称谓,亦是幼时的叫法,却不是白清欢教的,而是他自己的主意。 在合欢宗的最初一个月,小小的宋兰台并不愿讲话,白清欢也从不勉强他,只把他带在身边,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 后来某天,他忽然叫了她一声“阿姊”。 当日乔向溪和丁雨闲也在,她们都起了兴致,逗着宋兰台想让他也叫自己姐姐,只是他却始终不肯叫。 直到被逗得快掉眼泪的时候,才委屈巴巴看一眼完全不打算帮自己出头的白清欢,小声地对着乔向溪叫了一声“姨姨”,又对着丁雨闲叫了声师姐。 乔向溪和丁雨闲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复杂。 是她们一起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是最后闹到那样难看的结果收场,她们也不知怎么说还好。 乔向溪看着完全已经长成大人模样的宋兰台,语气淡淡道:“宋长老叫错了,该叫我乔掌门才是。” 边上的丁雨闲一听,眨了眨眼,懂事接话:“你叫我丁道友就好。” 宋兰台呼吸一滞,胸腔中浮出难掩的痛意。 他面带哀求之色:“乔姨,你也不愿意再理我了吗?我没有坏心思,我只是想……” “宋长老。”乔向溪无奈看着他,摇了摇头,提醒道:“自当初你对清欢说死生不复相见,彻底断了你和她之间的情分后,我们合欢宗上下,就都和你无关系了。” 宋兰台僵站在原地,眼中还带着茫然和无措。 “乔姨,阿姊不愿意原谅我,但是你们也曾照拂我多年,可愿意帮我美言几句?” 乔向溪神情冷静,她分明穿了身极起热烈艳丽的繁花曳地裙裳,但是面上的表情却淡淡的,透着一丝上位者的气势。 “宋长老,你该知道的,当初你之所以能在凡人国度被救下,又被带到合欢宗,全然是因为有清欢在。也正因为她的原因,所以合欢宗上下愿意接纳年幼无能的你,包括我和雨闲,我们对你的照拂也好关心也罢,都是因为她将你视为后辈,我们也爱屋及乌罢了。” 宋兰台:“我都知道……但是我真的无法回去了吗?” 他哀求:“我以后不会再犯了,只要她愿意让我留在身边……不,哪怕是让我远远看着,我也愿意。” 她叹气,轻声道:“你难道还没弄清楚吗?宋兰台,你管我叫了那么多年的乔姨,却忘了吗,清欢是我的师妹。” 他低着头久久不语。 乔向溪继续道:“你其实心中一直都清楚,她从你很小的时候,就只是将你视为和雨闲无差的后辈,甚至因为你是她照料养大的孩子,对你的关爱更为上心却也更加纯粹。” 宋兰台声音有些哽咽,他仰着头,轻声问:“可是合欢宗的大家,不都说哪怕是修士,有七情六欲也是正常的,所有人都在教我爱一个人就该遵循本心,竭力去爱。” 此刻殿前已无人,乔向溪终究还是一个合格的长辈,或许是想给宋兰台留一分颜面,或许是不想让这些对话再传入白清欢的耳中,她屏退了所有人,甚至连丁雨闲都被赶走了。 春日的暖阳斜斜洒落,正殿屋顶的厚重积雪开始融化,檐下时不时滴落水滴,如下了一场雨。 很快,宋兰台浅青色的袍角便被晕湿了大半。 可是他却恍若未觉,只是倔强地看着乔向溪,想要寻求一个答案。 “我的爱真的错了吗?” “你当然可以爱她。”乔向溪平静看着他,温和地解释道:“可是她也有资格不爱你。” 世间哪有那么公平的事情,你爱一个人,将心剖给对方看,对方就一定该接受该回报相等的爱意给你?你落下了多少眼泪,对方就该回报同样沉重的爱意替你擦干? 没有这个道理的。 爱本就是一场豪赌,赌输才是常态。 “爱无法控制,但是人的底线可以控制。”她声音缓缓,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清楚,真如一个久别重逢的长辈,将所有道理掰碎了讲给眼前的晚辈听:“她也爱你,但那是对晚辈的爱,你不想要这份爱,别的,她给不了也不会给。” 没有人会真的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孩子生出旖旎心思,若真的有,那挺禽兽的。 宋兰台低着头,额上的碎发垂落在眼前,和颤动的睫毛几乎同时被眼泪润湿。 “我已经不求回应了,这也不可以吗?” 乔向溪并不直接替白清欢回答这问题,而是转言问他:“你当初口不择言,说她将你视作棋子培养,说你从头到脚上上下下全部都按着她的喜好长成,最后却狠心抛弃你,你当真这样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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