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像是最擅长歌唱的百灵鸟,纯洁,毫无杂念。 所有人都像是被世事折磨的,满是城府的成年人;唯有她,像是一张没有被任何颜色沾染过的白纸,心如赤子。 她戴着面纱,柏琰看不见她的相貌,但他知道,这一定是个占尽风流的绝美女子。 可是,为什么要将她关进极寒之渊呢? 从司徒无愿的口中,柏琰知道了答案,也知道了司徒无愿的苦衷和无奈。 “我想,天道忽然令她降生,她的命运,恐怕不寻常。然而我问天占卜,却得出这样的答案——” “此女将于千年后,引发上界之乱。” “再加上尔允本性难测,我便让她担任极寒之渊的看门人一千一百年,希望能为她避过此劫,也是磨砺她的心性。” 柏琰还记得,自己那时由衷地说道:“冥帝受累了。” 司徒无愿却用郑重的语调,一字一字对柏琰道:“我请殿下来,其实是有求于殿下。我不知道,能不能为尔允挡灾成功。如果未能的话,千年后上界因她而动荡,她必要成为众矢之的,被所有人唾弃。我只希望,殿下届时能为她说几句话,别让她落到太凄惨的结局。”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这是柏琰,在司徒无愿身上,所感受到的。 他又看向极寒之渊中,那无垢的,清澈的,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的女人。 柏琰淡淡地开口:“我答应你。” 他说:“你把我的话记下来,这是我对你、对阴司冥界的承诺。只要我活着,只要尔允公主不是丧失本心无药可救,我都会护着她。” 司徒无愿终于释怀地笑了,那一瞬,他好像年轻了几千岁。而柏琰,却永远记得他那时,涌着亮光的眼神。 从那之后起,阴司冥界多了一位公主的事,便传开了,这件事到底瞒不住。但公主的来历,公主去了哪里,甚至公主的样貌,一概没有人知道。 这都是司徒无愿,为尔允所做的保护,想要让她与世隔绝,不要被卷入是非。 可到底是…… 就如司徒重云说的:“这都是命。” 命该如此,便是半点不由人。 而如今,司徒无愿问天占卜所得的一千年之期,到了。
第133章 梦魅(9) “老大!老大!” 沉浸在思绪中的柏琰, 忽而被一道声音唤回神。 他瞳中,游离的光渐渐散去,似是由远及近, 目光聚拢,重新与现实重叠。 柏琰看着来到他身边的楚娴,展开扇面, 手指轻轻弹了弹,笑吟吟问:“唤我何事?” 楚娴捧着羊皮本,指着上面自己记录的一些内容,展示给柏琰:“我是想请教您,您看我这样记, 措辞是否合适?” 柏琰略向前探了探身体,看了一下楚娴指出的这段内容,轻笑道:“这里不能这么定性。” 他接着便告诉楚娴, 这段史实应该怎样阐述为好。 楚娴受教。 “还有别的事吗?”柏琰问。 楚娴本想说没有,但还是没压抑住心中的好奇。她素来也是个有话就直说的性子,哪怕是看不透自家老大。 楚娴终究直接问出来:“老大, 为何我觉得, 您并不想尽快捉拿司徒尔允公主回葬魂崖?” 却不料,自家老大抄起折扇一合, 直接敲到她脑袋上。 楚娴吃痛, 不禁捂住脑袋,抱怨道:“老大, 您这是作甚?” 男人笑容愉悦,通身驾轻就熟的姿态, 看向楚娴的目光,也是友善的。但楚娴仍敏锐地发现, 这目光中有一种她说不出来的冷冽,没有敌意,没有防备,就是一种仿佛能洞穿人心的,让人不由就想退缩的冷冽。 “再胡乱问,我就收回对母后说的话,同意她把你赐给皇兄当侧妃。” “老大,你……!”楚娴震惊了,殿下怎么可以这样?! 她一双通透的眼,不能置信地看着柏琰,眨了好几下,终究是叹一口气,败下阵来,无奈摇头道:“罢了罢了,既是您不想说,我便不问,左右也是您与天帝之间的事。” 楚娴又道:“不过我身为史官,不能有私心,会把您也记进我的羊皮本里。” 柏琰不以为意道:“尽管记。我身为兰台掌事人,还能怕你们威胁?” 楚娴无奈,只好笑着给柏琰行礼,然后退下了。 走出凌华殿,楚娴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愁容,夹杂着一种模糊的沉重。 有一件事,楚娴没同柏琰说过,是烂在她自己心里的。 就在那日,帝子柏誉的选妃宴结束后,她的闺中好友景颐,在两个人单独相处时,对她说出一件事,是关于那位明惜水的。 景颐说,她觉得那个明惜水,有些不真实。 楚娴还记得,景颐的原话是:“我总觉得那个明惜水有些不真实,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这种感觉,就像是我和她之间明明只隔着空气,却像是隔着一层纱。” 楚娴就问:“那你看过她的红莲吗?” 景颐身为姻缘神,掌管着世间众生的姻缘。每一个生灵都有一朵姻缘红莲,它们飘在姻缘海上。景颐时常要划着小船,在姻缘海上来回巡视,查看这些红莲的情况。 而生灵之间,若是有姻缘的,不论是正缘还是孽缘,两朵红莲之间,都会有红色的姻缘线相连。 景颐道:“就是查看过,我才觉得奇怪啊。她的红莲没有任何问题,可我就是觉得哪里不对!” 本来,这事楚娴倒也没放在心上,毕竟明惜水与她无关,她又不认识明惜水。所以目前她对明惜水的记录,也仅仅是明惜水的出身,和她在选妃宴上的表现,以及成为帝子妾室这样的叙述。 可楚娴万万没想到,景颐却又说:“有件事,我埋在心里好久了,一直不知该不该告诉你。我快忍不住了,便同你说了吧。就是小殿下……其实我在第一次看到他时,也觉得他有些……不真实。就是,和明惜水一样的感觉。” “不会吧?”楚娴讶然,她道:“我怎么从未如此觉得?也没听我们兰台有哪个史官这样说,你为何有这种感觉?” 景颐被楚娴这样一说,也困惑了:“是啊,为什么只有我,有这样的感觉呢……” 楚娴想到这里,就从思绪中抽离出来。 她倒是步伐轻快,就这么离开兰台,继续工作去了,也没有再纠结,自家老大或者是明惜水的事。 反正,小殿下自掌管兰台以来,除了有些圆滑,其他方面,楚娴非常满意。觉得这样的上司极好,还能护着她和燕照雪,直接去顶撞天后。 这样就够了。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秘密。她尊重殿下,这样就好。 不过,楚娴觉得自己观察的不错,殿下的确对捉拿尔允公主这事,不是很积极。 这都三个月过去了,殿下这里还没什么进展,这根本不是殿下的能力。甚至楚娴觉得,在这件事上,殿下的行事作风宛如一个陀螺。非得天帝过来问一句,殿下就撒出人手,去搜查一遍。就像抽一下动一下的陀螺。 看来殿下心中,另有计较吧。 *** 当余娇容禁足期满,被放出来的时候,恰好天后的生辰也快到了。 天后觉得今年会是吉祥的一年,所以打算在天禧殿办生辰宴,邀请各路神明前来赴宴。 柏誉、余娇容和尔允,都是要去的。 余娇容一解除禁足,西宫就顿时热闹起来。 柏誉和余娇容三个月没在一起,小别胜新婚,现在一对相爱的人重新聚在一起,乍见惊喜,然后就感动万分,缠缠绵绵,顿时宛如两块黏在一起的牛皮糖,夜夜笙歌,谁也不能把他们分开。 一时间,柏誉全忘了余娇容拿着个博物架,把他打得身体受伤头昏眼花的事。余娇容也顾不上柏誉背叛了她,忘记了那种心碎的感觉。 多年对彼此的爱意,就像是冬去春来乍然复苏一样,疯狂地涌动在胸臆间,淹没了此前所有的不愉快。 尔允冷眼瞧着,就且让余娇容和柏誉,先腻歪一阵子吧。反正裂痕已经种下,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亲密无间的关系了。正好尔允也有心再修炼一下织梦术,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天后生辰宴,那柏誉和余娇容,就让他们恩爱去吧。 而且啊,她就不信,柏誉会真的从此戒掉他春梦里的美女,也不信余娇容真的能不再惦记,春梦里那个温柔俊美的属官。 终于,天后的生辰宴到了。 这日,尔允随着柏誉和余娇容,来到天禧殿。 像这样的大型宴会,尔允是第一次参加。对她来说,这世上的所有东西,一花一木、装饰品、颜色,乃至这里舞女衣裙上的珍珠,地毯上用量巨大的纯金走线,还有银爵中紫红色的葡萄酒,她都会一遍一遍地在心里感到新鲜。哪怕是已经在西宫过了三个月的贵妇生活,也依旧会觉得只体验过这世界的冰山一角。 她压抑着这种感情,用冷静心机武装好自己,随着柏誉,在他们的席位上落座。 柏誉和余娇容坐在前排,尔允在他们后面。 在乐工们的丝竹声,和舞女们扬起的水袖之中,宾客们陆续到来。 这次,四方天阙的帝君,都到齐了,包括不爱沾染俗事的白帝奚徵,和与天家关系不好的赤帝朱靥。当然尔允的哥哥,冥帝司徒重云,也来了。 不多时,小案上添了一道糕点。尔尔允定睛一瞧,没见过这糕点,看上去很是软糯,飘散着淡淡的花香,就像是用花堆成的。 尔允便尝了一口,入口即化,香软甜糯,真是好吃。便问了上菜的侍女,才知道,这是白帝奚徵的帝妃,下界紫蝶族王君文绮所贡献的“拾花膏”,算是紫蝶族的特产。 倒是尔允吃着糕点,忽然就发现,很多人盯着自己看,男女都有。而他们的眼神……都因她艳若鬼魅的姿态,被摄住了。 这些人眼中又相继流落出可惜的神色,可惜,名花有主,男人们是没有机会了,女人们……也不能那么方便的与她交往当闺蜜。 这时,尔允听到好几声:“殿下。” 她意识到什么,转眸看去,眼中不由得一深。 柏琰。 柏琰带着好几个史官,包括楚娴和燕照雪在内,步入天禧殿。 今日的柏琰,穿着一件秋水色的暗纹锦广袖袍,流畅的墨发半束,用一支青玉簪子簪到脑后。这样的颜色搭配,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甚是写意。 约摸今日是他母后的寿诞,他看起来悦然而放松,眼角轻挑时,眸中的深邃流光,被殿中灯火更修饰上一层宝石般的光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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