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呢?从生下来就被安排一切,八百年暗无天日,没见过世界的样子,也不被允许认识其他的人,接触到的只有罪大恶极的囚犯,全是负面的情绪。唯一结识的一个外人,尚还未给予他全部的信任,换得的就已是他将一把刀送进自己身体里,是余娇容踩着她的身体逃走,留给她挑衅的胜利者眼神。 等到了葬魂崖,和极寒之渊也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自己从看门人,变成了犯人。 楚娴,你说,这样的我,还能相信谁?还敢相信谁? 尔允不是分不清好赖的人,柏琰可以把对她的怀疑说出去,可以强硬地对待她,但他没有。他将与她的所有怀疑和交涉,都封于兰台之内,他甚至提出愿意先对她说出他的秘密,把选择权给她。 但她还是做不到。 她也害怕,万一听到不该听的,她便会被绑在柏琰的船上。 从未与人同行过,从未做过自己想做和喜欢做的事,什么都未拥有,母妃也怨恨她、不认她。 这样的她,还能承担什么风险?又如何能敞开心扉? “我谁也不信。”尔允凄然道。 楚娴花容沮丧,叹出口气道:“那么这世上,可有人能让您相信吗?” 尔允本不想再同楚娴多说,只是听了这个问题,还是忍不住去想,会有这样的人吗?除了她家人外的…… 有。她心里,浮出那个人的名字。 父君会对那个人充满认可与敬意,哥哥提到那个人时,崇拜向往的眼神明亮的像是晴朗夜空的星光。 家人们都那样信任他,她也愿意去相信的。 “可惜,他已经死了。”尔允惨惨地一笑,冰冷地说着,“昙清太子,他已经烟消云散了。” 楚娴的眼睛顿时睁大,犹如两颗核桃,下意识张开嘴,看着好似要说话,但声音就断在喉间,什么也没说,就这样用一种仿佛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着尔允。 尔允却已不想再留在这里了,她也出来的够久,该回去了。 没再理会楚娴,尔允抽身,从原地消失。 次日,尔允和柏誉乘着天车,去往帝宫。 这是上界的规矩,皇子的正妃在册封圆房的第二日,夫妻二人要共同去帝宫,谒见天帝。 柏誉的天车,由两只凤凰、两头麒麟,与两条龙,共同拉着。 因是帝子,这般的地位所对应的天车,自是豪华万分的。整个天车大且宽敞,全部由黄金打造。车身的每一处,都雕镂着精细的纹样,不是蟠龙便是这世间的飞禽走兽、云蒸霞蔚。 天车上的帘子是用点火而不燃的火涣纱做的,一块块火涣纱,被裁剪成层层叠叠的帘幕,覆在窗前。当天车飞动的时候,火涣纱被风扬起,尔允倾城绝世的容颜便也从窗户中露出来。 周围那些看到天车行过的臣民,都躬身拜伏,等着天车过去方可起身。当天车从他们面前经过时,惊鸿一瞥,所有人都被新帝子妃的美貌所惊艳,甚至震撼得久久不能回神。 终于,尔允和柏誉相携着,来到天帝所在的天擎殿。 云海翻腾,天擎殿矗立在十几丈高的高台上,重檐的屋顶,带给尔允一种极为震撼的恢弘气势。两侧规整的配殿,又共同烘托出一种君权至上的压迫感。 尔允和柏誉一级一级,踏上台阶,走入天擎殿中。 当看到坐在七重纱幕后的天帝身影的那一刻,尔允心中说不出的激动,终于、终于到这一步了。 在西宫的这些日子,她设计柏誉和余娇容离心,一面从他们身上调查那些隐秘事件的真相。而她所做的所有,都是为了今日。 自从昙清太子死后,天帝几乎再也没有露面,终日缩在天擎殿里,尔允无法接近他。 她唯一的机会,就是成为帝子妃,于册封的第二日,依循祖制,拜见天帝。 她终于接近天帝了。 只有天帝,才是那个知道最多的人。 金碧辉煌的浩瀚天擎殿里,除了静静立在边缘的下人,此刻这里,只有五个人。 天帝,天后,尔允和柏誉,还有——柏琰。 天后坐在天帝的下首处,她和天帝已经等候尔允和柏誉多时。 柏琰坐在一旁,就和尔允第一日入西宫奉茶时,见到的他一样,他端着一杯雪顶寒翠,用杯盖不疾不徐地沏过,缓缓饮下。 尔允的视线,不禁在柏琰身上停留片刻。柏琰也抬起眼皮,视线与尔允的视线接触。 尔允又收回视线。 她走到这一步,谁也不能阻止她,她不会允许任何人坏她的事,她一定要成功! 尔允望向天帝。 坐在七重纱幕后的天帝,披头散发,看起来就像一个因幽居太久,已经没有了生气的一团死灰枯槁。据说,他在昙清太子死后,便性情大变。也是,连这样重要的日子,他都不束发,随意地穿着看起来单薄而颓废的衣衫。但尔允同时也感觉到,他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那种这世间最高的威严感。 尔允按照仪制,向天帝天后下跪行礼。 天后看尔允,当然是非常满意高兴的。这明惜水头顶上的紫气东来之相,如今瞧着更明显了。果然没有了余娇容那个倒霉催的魔族,明惜水的紫气东来,便不再被影响。天家一定会被她所旺的! “平身。”这一声是天帝说的。 尔允还是第一次听到天帝的声音,这样阴郁的声音,带给她的感觉,就好像有谁拿着粗糙的沙砾,在她的心上一下一下来回划着,令她通身的肌骨都因寒意和不适而收缩。 尔允和柏誉起身。 接着便是天帝天后按着流程,嘱咐他们。 主要是嘱咐尔允,必要好好相夫,做好众神女的表率,早日为柏誉开枝散叶。 尔允恭敬地应下了。 接着又与天后随便聊一聊,一炷香的时间后,这场谒见就结束了。 柏誉正要招呼尔允,向天帝天后告退,尔允却开口道:“父皇,儿臣想为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几人没想到,尔允会忽然说这个,诧异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天后因着对尔允十分满意,自然尔允说什么,天后都下意识地包容,也对她很有耐心。她问道:“惜水,这是何意?” 尔允恭恭敬敬地又跪下来,向天帝叩首说着:“儿臣原只是阴司冥界朔望之城外的小小桃仙,若不是得到母后的青眼、帝子殿下的宠爱、父皇的栽培,我哪里能成为帝子妃呢?儿臣惶恐之余,也无比感恩,想着定要侍奉好帝子殿下,也要替父皇母后分忧。适逢帝子殿下对儿臣说,父皇总是精神不济,梦魇不断,儿臣就想到当年在阴司冥界修炼时,悟出的能够清心聚气、扫除梦魇浊秽的一门法术。这法术,儿臣练的很好,从前有些走火入魔的姐妹,儿臣都能用法术让她们提神醒脑,恢复正常。儿臣对父皇母后心怀感恩,又是从降生之日就对父皇母后充满敬意,如今有幸能成为帝子妃,儿臣想用这门法术,帮父皇缓解一二。” 尔允说着再次磕头,殷殷切切道:“还请父皇允许我尽孝,儿臣敢保证,一定能帮父皇改善精神的!” 一语落下,是短暂的安静。 说实话,尔允心里也有些没底,她并不知道天帝的脾性,并不能确定,天帝就一定会允许她动手。 她当然希望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能够眷顾她。但如果天帝怎样郁不同意的话,至少,天后还会帮她说话,她还有机会再接近说服天帝。只是……想到柏琰,说不定已经深深地怀疑自己,尔允又心中提着块大石,只盼不要拖太久。 过了会儿,她听见天帝的回复:“允了。” 尔允心中大定,压抑着紧张和激动,保持着跪地的动作。 天帝的声音,从七层纱幕后幽幽的传出:“惜水留下吧,你们都退下。” 天后道:“也好,陛下身体不适,若是惜水这门法术真能帮到您,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天后一边说着,就想到难怪明惜水有紫气东来之相。这世间法术千千万,存在许多偏门的,说不定明惜水真的能让陛下心情好起来,回到废太子昙清还在时候的状态。明惜水一定能,紫气东来啊,大吉之相!这不上来就给天家带来好事了吗?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天后越想,觉得一定是这样,已经把自己说服了。 天后遂站起身,同柏誉说:“先同我上天禧殿,我们等等惜水。” 片刻后,才像是想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儿子坐在大殿上,又转了头,向柏琰说:“你也回兰台去吧。” 柏琰不疾不徐放下茶杯,杯中还有一半的茶水。一朵荼蘼花飘在茶水中,轻轻打着转沉到底。 柏琰向天帝行礼告退。 所有人都出去了,殿中只剩下垂头静立的下人。 尔允的心砰砰跳起来,那种急促的激动和紧张,快要撞开她的肋骨。她死死地压制着,让自己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想要尽孝的儿媳。 她走上前,拨开七重纱幕,一边小心对天帝道:“父皇,儿臣过来了。” 天帝没有阻止她。 尔允一步步走过来,终于到达天帝身边。 曾经,在许多人的梦境里,尔允见过天帝的模样。但那是从前的天帝,伟岸、威严,如巍峨的昆仑,如擎宇的天柱。而昙清太子死后那个心性大变深居简出的天帝,此刻,尔允终于见到了。 她也没有想到,天帝的脸色居然那样差,就像是被梦魇折磨许久,眼眶下是两团青黑,眼中也满是血丝。 他身上的气息不太稳定,像是有走火入魔的兆头,又好像不是,总之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定然不好受就是。 尔允走到天帝的身后,柔声说:“父皇,儿臣要开始施法了。您放轻松,请相信儿臣。” 天帝从鼻腔里发出有气无力的一声:“嗯。” 尔允抬起双手,抑制住手指的抖动,稳稳地按在天帝的一双太阳穴上,开始轻轻按摩。 随着她手指的动作,片片桃花瓣从她的指下飘出,打着旋,包围住天帝,绕着他规律地转动起来。 同时,一缕缕清气,穿过桃花瓣,掺着花香,从天帝的太阳穴钻进他身体里。 天帝皱着的眉头,慢慢地舒展开。尔允观察着天帝的表情,轻声问:“父皇觉得怎样?有好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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