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天帝应了,他道,“这桃花味,令朕很舒服。” 尔允道:“这是阴司冥界朔望之城外的桃花,最是能驱散凶秽,舒心养气。父皇有没有觉得,整个人轻松不少?” 过了会儿,天帝答:“是,朕轻松不少……”他的声音渐次低下去。 尔允一只手揉着天帝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控制一朵朵桃花瓣,飞满整个天擎殿。而聚集在天帝周围的桃花瓣,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清甜的香气也越来越浓,像是檀香升起的烟气那样,袅袅地钻进天帝的七窍里。 尔允又问:“父皇现在觉得怎样?” “嗯……”天帝过了半晌,才回了这一字,很低很低,像是本能地哼出声,尾音也低到几乎听不清。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像是化作一尊雕像。 他睡着了。 尔允的手,从天帝的太阳穴处拿开。 这不是什么清心静气的法术,是催眠术。她在葬魂崖花了两百年时间,配合她的织梦术,练成的催眠术。 而纷飞的桃花瓣,也将殿中所有下人的耳目遮蔽,将他们蒙在亦真亦幻的懵懂中。 现在这天擎殿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就是自己了。 尔允握了握拳,眼中划过一抹犹如壮士断腕般的决绝与孤注一致。 多年忍辱负重,筹备与计划,终于到此刻了。 她用尽全力,施展出自己全部的织梦术,冲入天帝的梦中!
第149章 梦魅(25) 天帝的梦境很深, 就像是龟缩在壳子里的一只蜗牛。尔允的周围全是茫茫的黑暗,和层层叠叠的阴云。极大的阻力,劈头盖脸冲击在她身上。她需要奋力地往深处扎着, 不断地拨开身前一层层的阴云,才终于来到了仿佛万丈深的梦境之底。 梦境里的天帝,坐在一片狼藉的天擎殿中。天擎殿里没有任何的下人, 只他一个,坐在冰凉地砖铺成的地面上,仿佛神游出窍,双眼没有聚焦。 尔允看一眼这座天擎殿,门窗皆是紧闭。殿中原本燃烧着数百根蜡烛的烛台, 四散倾倒砸了一地。滚落的蜡烛,有些已化作蜡油,浇在地上。 满室的昏黑远沉。 这里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 可尔允却觉得,好像听到了刺耳至极的喧嚣声。明明没有声音,却就是有种难以忍受的喧嚣, 很奇怪的感觉。 她还是第一次在旁人的梦里, 感到这种仿佛是水火并存的矛盾。 这时,她听到天帝口中念叨什么。 尔允走近, 听见了。 “贞葭……” 先后的名字。 天帝是在思念先后吗? 可尔允掌握到的种种信息, 都指向一个方向——天家隐瞒了贞葭的真正死因。 尔允化作先后贞葭的模样,来到天帝面前。 她要做入梦引导, 哪怕危险,费尽千辛万苦才走到这一步, 她也一定要一试! “陛下……”尔允用着贞葭的脸,凄怨地开口。 天帝在看见“贞葭”的刹那, 便宛如行尸走肉终于回魂。他的眼睛渐渐睁大,盯着“贞葭”,挪不开,“贞葭,你回来了?” “是啊,臣妾回来了,是为着您而来的。”“贞葭”凄怨地哭道,“臣妾死的好惨啊,陛下!” “贞葭……”天帝凄身一颤,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浓烈的愧疚与痛苦,爬上他整张脸,“贞葭,朕也是没办法……” “没办法?”“贞葭”喃喃着这个词,就像是在念着一个自嘲的笑话,她蓦地激动起来,眼泪滚滚而落,质问道,“臣妾这个天后,上无愧于天地,下无愧于诸神,更无愧于陛下!陛下缘何一定要这样对臣妾?!” “贞葭,贞葭……”天帝唤着这个名字,艰难地、万般无奈地道,“朕没有办法,是造化弄人。你看见了不该看的,朕才不得已抹杀你啊!” 尔允的心狠狠地惊颤起来,天帝这话带给她的震惊程度,比得知余娇容是魔族时,还要令她肝胆俱裂。 看到不该看的,被天帝灭口。 先后竟是这样死的,死在枕边人的手里! 更可怕的是,巍峨伟岸的天帝,上下两界最崇高的统治者,他这里有什么不能被看到的东西?! “贞葭”泪如雨下,以袖掩面,哭道:“那镂月呢?臣妾死之后,陛下就将镂月扶正,让她占了臣妾的位置。陛下此举,考虑过昙清吗?!” “贞葭,对不起,贞葭……镂月什么都不知情,可上界总该有一位天后,朕才只能扶正她。朕知道,她比起你差得很远。” “那昙清呢?昙清为何也落得与臣妾一样的结局?”“贞葭”哭得不能自已,所有的愤怒与质问,都如大雨一样,泼向天帝。 天帝颤抖地上前,想要抱住她。“贞葭”却宛如躲避洪水猛兽般,向后退着,哭道:“我们母子死的好惨!昙清那样优秀的人,那样好的孩子,陛下您真的不会噩梦缠身吗?!” “不,不是这样的,贞葭……”天帝满面愧疚的神色,痛苦极了,可在这愧疚中又生出一股强烈的惊异,他惊惧而焦急地,不断强调着:“不是朕,朕没有害昙清,不是因为朕,是因为,是、是……” “是什么?”“贞葭”追问道。 “是,不,不是,朕无论如何也不想失去昙清,不是朕做的!是——” 忽然之间,天帝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突然如断线般的死寂,令尔允顿时心里一惊。 下一刻,面前的天帝,就像是石化一样,仿佛整个人变成泥塑陶俑,仿佛时间停止,他也定格在一动不动之中。 但是陡然间,他又似猛地活了过来,可脸上的所有神情都瞬间大变,愧疚、痛苦、无奈、惊惧全部没了,取而代之的是蓦然扭曲的五官,和一种宛如山雨欲来风满楼的疯狂! 他布满血丝的双眼,竟是开始发出绿光,那是种犹如毒蛇盯着猎物的凶光,盯在尔允的身上。 这感觉,就像是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不好!尔允心中滚过惊雷,身体的反应快过思维,她立刻就要退出天帝的梦。 可她刚要施法,就发现,自己居然动不了了!宛如石化的感觉,鲜明的降临在她身上,身体四肢都像是被看不见的线绳捆住,她死命挣扎,却动不了一点。 尔允不禁惊骇,一颗心狠狠地提起,糟了! 就在面前的天帝一只手朝着自己抓来的档口,尔允用念力,叫出哭朱雀。 哭朱雀打着转,犹如屏障般挡在她面前。天帝那只手隔空一抓,一道爪痕留在伞面上,整个伞被打得颤抖。 哭朱雀替尔允挡下这致命一击,可爪痕的冲劲,仍是穿过哭朱雀,重重地撞击在尔允身上。 尔允整个人被打飞出去一丈,落地时她的肩膀磕到地面,分外疼痛。 砸在地上时,她看见自己的袖子,从贞葭绣着橘红色九尾狐纹样的袖口,变成了自己的茜霞色大袖。 她被打得变回自己的样子了。 天帝是何等法力?尔允只觉得浑身的每一块骨头,无一不在剧痛痉挛。但好在,她恢复行动了! 尔允强忍着痛,咬牙爬起来,将周围空气化作风,驭使到自己脚下,瞬间她便犹如一道流星般飞离原地。 尔允拼命地逃离天帝的梦境世界,哭朱雀跟在她身边,帮她挡住隐藏在阴风和黑云里的一道道劈山倒海的猛击。 尔允使劲撕开挡路的云,将这一团黑的世界不断撕开缺口,狠劲地往外钻。 黑云发出难听刺耳的怒吼声,不断往她身上挤压,像极了遮天蔽日想要将人蚕食的老鼠蝗虫,尔允觉得受到的阻力越来越大,天帝的梦境仿佛广阔的没有尽头,她就像是被囚在这个无边无际的黑暗凶残的世界里。 整个空间里还有两道人声交织在一起,声嘶力竭地吼着。 “快……快走!快……走!!”一道惊恐惶然的声音,喊得无比痛苦,几乎就要沙哑到再也出不了声。 另一道声音,邪佞、嗜杀、疯狂,勾勒出的是一个喋血的魔鬼:“敢闯进这里,你真是这千万年头一个!我会将你碎成千块万块,吃掉你,你的血肉全都会融入我身体里,你逃不出去的!哈哈哈,挣扎吧,逃不出去的!!” 两道声音像是两条互相撕咬的巨蛇,尔允就像是被卷入这场撕咬中的,拼命挣脱的人。 这两个声音的音色,分明是一样的,就是天帝的声音! 却像是两个人。 尔允从未见过这样的情形。 突然,那个艰难喊着让尔允快跑的声音,发出一道沙哑的惨叫。就像是一只快被放干血、即将死去的鸡,发出的最后那一声沙哑的啼鸣,在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无比的令人窒息而惊秫。 惨叫之后,整个梦境之地,就只剩下那道疯狂的恶魔般的大笑。 同时,尔允周围的黑云仿佛一下子重了千钧,齐齐往她身上压。她撕开面前的云,又有另一朵压向她。尔允气喘吁吁,只觉得自己被压制进了越发逼仄的狭小空间里,哭朱雀也被压制得几乎贴到自己身上。 她快要顶不住了。 尔允不甘心,她怎能甘心?她燃烧起自己的元神,说什么都要挣脱出去! 眼看着这样的挤压即将连她的呼吸都阻断,突然一道金光,像是闪电般劈过梦境之地,刹那映得尔允的脸,亮如白昼。 这光来得突然,尔允被闪得双眼睁不开,不禁抬起一手遮住眼睛,却就在这个时候,后背竟被什么人推了一下。 尔允倒吸一口气,这才发现,那道金光将黑云劈开一道裂口,而自己竟被人推进这道裂口,送了出去! 是谁?谁在帮她? 被动飘出去的尔允,努力回过头去看。 她看到,那被留在一团黑云中的一道模糊的身影,被金色的光描边,她看不清楚,只是那身形像是一个温柔的女人。 在将自己推出去后,滚滚黑雾,将女人的身影吞没其中。 尔允不敢耽误,继续驭使着风,想冲破这梦境世界。 那个模糊的女人,帮她从最深层的梦境之底退了出去,她现在处在外层的梦境,还差一点,还差一点她就能出去了! 然而那种疯狂的笑声,接踵而至,从尔允周围的每个方向,每个角落铺天盖地压下来,就像是无数只厉鬼在耳边放声大笑,伸长了白骨累累的手,想要将她按进窒息的血池。 那声音疯魔病态地嚎叫着:“贱人!你以为帮了她,她就能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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