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靥几乎是扑到贞葭的面前,握住贞葭的手,泪如雨下。 又意识到现在还有重要的事要先了结,朱靥一用力,使劲儿握了握贞葭的手,然后干脆地松开,转头向昙清道:“殿下!”她热泪盈眶,“我不负所托,已将将士们都带过来了!” 看到朱靥从怀中取出一块属于太子的牌符,双手交还给昙清,尔允也明白,昙清派朱靥去做什么了。 从昙清烟消云散后,他手中的军队,便被天帝收回,一部分拨给柏誉,一部分由天帝自己掌握。 朱靥便是执着昙清的太子牌符,去告诉那些已分归柏誉统辖的将士们,昙清太子回来了,他需要他们。 将士们在看到牌符,又解除幻象后,激动得难以言说,有些武将,就像破虏将军那样万分崇拜昙清的,竟是哭得一拳打在身侧的山石上,打碎了整座山。 现在,他们杀到了这里,一腔热血,死亦不退。当他们真的看见昙清时,好些将士都哭出声来。 “殿下!” “太子殿下!” “您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见到这些追随自己多年,出生入死的将士,昙清也是欣喜的。他向众人颔首致意,然后,持着他的太子牌符,任日月星的光芒,照在牌符上。 刹那,牌符发出犹如破晓般的光,明亮如雪,照化所有的黑暗困顿。亮起的牌符,就好像在长夜中亮起的那一星曙光。 当天帝的将士们看到这曙光的瞬间,他们听到了来自昙清的声音,那曾经并肩作战的,无比熟悉的声音。 “诸位将士,孤,回来了。” 只需要说这一句话,云淡风轻,犹如跨越时空的低喃,幡然间,这些将士就和破虏将军他们一样,激动得无以复加,说不出话,一群七尺汉子们,齐齐落下泪来。 他们停止逼近,等他们擦干眼泪,所有人眼中是如铁的杀意,所有人倒戈,将兵刃对准了天帝! 昙清立于云端,黑红色的衣衫微微摆动,他注视天帝,向众将士下令:“去吧。” 这一刻,尔允恍然觉得,看到了昔日那个指挥千军万马荡平魔域的无上统帅,看到了向死而生云淡风轻的储君战神,看到了他受万众景仰的一幕,看到了光风霁月的洗练,看到了他对上下两界的责任,看到了他宁可亲手诛杀自己的父亲,也要为世间生灵负责的决心。 看到了……在八百年的日子里,哥哥口中不断歌颂描摹出的那个形象。 她最崇拜、最信任的人。 她爱上的人。
第154章 最终结局(上) 这一日, 金戈画角,日月缭乱。 这一日,风云变色, 海阔天空。 从东海滨的绵绵细沙,到西昆仑的苍山覆雪,从南江渚的荷花莲子, 到北山岭的冰雪如烧,天上,地下,深山中,古洞中, 江水中,老林中,还有阴司冥界的无数城池荒野中, 所有的生灵都见证了,这万年来最为壮阔的风起云涌天象变幻,都见证了, 这历史般的一日。 就连那些无法窥到神灵踪影的下界凡人, 都在今日,见到了从未见过的天空模样。从未见过那样极速飞散又变幻的流云;从未见过太阳与月亮、星辰出现在同一个天空;从未见过黑夜与白昼交织在一起, 犹若极光, 犹若黎明;从未见过火烧云与雷电同时漫过天际,互相撕扯着, 发出轰隆的声音。 对渺小而短暂的凡人而言,他们不明白, 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发生了什么。这样的天变异象,足够他们中那些占卜之人, 得出各种轰轰烈烈的答案。所有人都记得,这一日见到了怎样的天穹,所有人都想着,那定是神灵们的喜怒哀乐、波诡云谲。 被关押在北海之底的司徒无愿,走到他的珊瑚小屋窗前,透过万丈深的海水,望着云端洪流般的决战。 原来,这就是他千年前问天占卜所看到的,那场由尔允引发的大乱。 原来,是交织的命运,让昙清成为风暴的中心。 时至今日,那过去模糊的占卜结果,终于揭掉它刻意隐藏的面纱,露出了它真正的模样。 非吉,亦非凶,或者说,这不是用“吉凶”就可以形容的事。这是消弭灾厄源头,不破不立啊! 当这一场大战结束的时候,昙清的佩剑,穿透了天帝的法相,就仿佛这一剑,劈裂了整个天空。 昙清的佩剑,名“沧海”。这是一柄通体月蓝色,如玉石般温润又清冽的剑。 月蓝色的剑锋,犹如撕开一道天堑,将天帝的法相,通体贯穿。 这一刻,两道声嘶力竭的吼叫声,天帝与魔帝的声音,合二为一,叠响在一起,带着濒死的不甘,从破碎的身体里冲出。 巨大的法相,轰然倒塌,就宛若一座巍峨的山,转瞬间崩塌成一片泥海。 犹有惨叫声不绝于耳,声嘶力竭地拖着尾音,仿佛是天帝,亦或是魔帝仍旧不肯就此死去。可是渐渐消失的声音,终究是他们留在这世上,最后的一样东西了。 至此,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贞葭被囚于腹中的苦难,昙清背负的恶名与近乎濒死的几百年,尔允长达千年的不见天日和冤屈,司徒无愿在海底的黑暗冰冷,还有很多、很多人所遭受的不幸,所承受的苦涩,这些,都结束了。 尔允合起哭朱雀,任着伞面上绯红的鸟羽垂落下去,点在自己的鞋间上,像是绽开一朵朵小小的红花。 她再也忍不住地,落下泪来。 喜极而泣。 等晕倒的天后镂月和柏誉醒过来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 天帝死了,他们所仰赖的后台,就这么成为一个泡影。他们二人,就像是大树上两根残枝。现在连树都没了,两根残枝,便成了人尽唾弃的垃圾。 尤其是当镂月看到贞葭,那表情就如见鬼,嘴张得很大,双眼圆的如鹅卵石,手指着贞葭,却一个字说不出来,只能浑身颤抖着,手腕上靓丽的红珊瑚手钏,也跟着抖动,像是要碎开。 镂月还试图负隅顽抗,用着悲怆谴责的语调,强行煽动愤怒似的说:“贞葭,昙清,你们居然杀了陛下!杀夫,弑父,你们不忠不义不孝,你们丧心病狂!” 奈何根本没有人理她。 昙清只淡淡的,向楚娴、燕照雪等人道:“今日的一切,兰台要事无巨细记下来。” 他根本不畏惧旁人怎么说,哪怕是有不明真相的生灵咒骂,他也只会为所有人负责,自己来担一切。 柏誉也犹有不甘,明明一切都是他的啊,储君之位,荣华富贵,娇妻美妾,这些都是他的啊,偏偏昙清一朝归来,自己又变成昔日那样,处处都要被昙清压一头,只能活在兄长的光芒之下,连陪衬都算不得。 现在父皇也死了,柏誉知道,一切都完了,他将为自己做出的那些事情付出代价。他将身败名裂,将从一个高高在上的帝子,变成被人嘲笑的阶下囚。 可是、可是……明惜水!他的新妃明惜水,她明明那么爱他,听他的话,为什么如此蛇蝎,背着他与皇兄勾搭到一起?! 柏誉红着一双眼睛,向着尔允嘶吼:“明惜水,你是我的女人,你到死都改不掉这个标签!你别以为攀上皇兄,就有你好日子过,你永远改变不了伺候过本殿的事实!” 对呢,柏誉晕过去了,还不知道她是谁。尔允冷冷地看着柏誉,忽然笑了,这笑容极致的嘲讽,就像在看一个被自己骗得团团转的傻子。 柏誉忽然记忆深处有一根什么线,跳了一下。他心里一咯噔,不知怎的,竟想到了两百年前,他在极寒之渊骗过看门人司徒尔允公主时,他将一把刀送进公主柔软的腹部,对上公主不能置信的心碎目光,那时的自己,向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竟是与此刻他接收到的这个笑容,那么相似。 柏誉突然间意识到什么,他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僵在那里,失魂落魄地瞪着尔允,震惊地喃喃:“你,你不会是……?” “你终于认出来了,帝子殿下。”尔允冷笑着,居高临下看着瘫在地上的男人。从前的她,一直按着父君的话,戴着面纱,柏誉从未见过她真正的容貌。 想想看,昙清只是在极寒之渊外看见她那么一次,再重逢时,便觉得是她。柏誉呢?与她单独相处那么多日,再重逢时,却忘得一干二净,也不会想到,这个到他身边的女人,是来要他血债血偿的。 真是一种另类的讽刺。 “所以,帝子殿下,你惊喜吗?” 尔允缓缓地抬起哭朱雀,染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抚着伞面上的鸟羽,蕴着冷艳的眼眸,冷的如千山鸟飞绝,嘲讽地睨着柏誉:“我就是来弄清楚,余娇容到底是什么人。我就是来弄清楚,你们母子俩都干过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我就是来要你们付出代价,还我阴司冥界公道。怎么样,帝子殿下,被信任之人欺骗伤害的滋味,好受吗?” “你,你居然……” 打断柏誉的话,尔允不想再听到他的声音。她用冰冷刺骨又妖艳非常的语调,甜甜的,无情地给予柏誉最后一击。 “你就没想过,每晚被翻红浪,你怀里的那个女人,她的脸,你却从来都没看清过吗?” 柏誉双眼顿时大瞪,窒息在那里。 尔允犹如毒蛇嘶嘶的吐着信子那样,冷笑着说:“那不过是我给你织的梦罢了!在我的视角里,你就是个纵欲过度的傻子,在那里自我高.潮,真是令我恶心!” 柏誉如遭雷击。 “还有啊,你说,余娇容怎么就忽然与你决裂,还红杏出墙呢?” 柏誉先是一怔,陡然间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他近乎暴起,狂怒地要扑向尔允,“是你,原来是你!你挑拨我与娇容的关系,害我们一对恩爱之人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可他连靠近尔允一点都没能做到,身体刚暴起,就被尔允身旁的司徒重云,隔空一袖子抽打在地。 司徒重云早就想这么干了,他这一袖子打过去,仍不解恨,竟是又扯来一段雷电,劈到柏誉头顶。 柏誉一声惨叫,整个人就如同被点了天灯般,头顶冒出一片黑烟。接着身子一软,趴回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四肢在那里抽搐。 天后镂月吓得面目全非,扑过来抱住柏誉的身体,“柏誉!柏誉!” 天后恨不能食其肉喝其血般,将怨毒的眼神射向司徒重云:“冥帝,你!” 尔允整理好哭朱雀的鸟羽,轻轻向昙清肩头靠一靠。男人的手臂,立刻揽住她纤细的腰,让自己宽阔的肩成为她的避风港,供她靠着歇歇。他的眼神,宠溺而怜惜,落在尔允的脸上,目光专注的只能看到她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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