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半晌,他看向旁边垂眸拨弄茶碗盖的东方荻,开口道:“东方城主,依你看,这伙盗贼是什么来历?” 东方荻道:“苏岛主,你可听说过掬月教?” “掬月教?”苏荃神情有点茫然,道:“恕我孤陋寡闻,不曾听说过。” 东方荻道:“我也是前不久才知道有这么个门派,他们人虽不多,个个都是高手,今晚你也见到了。” 苏荃道:“他们都蒙着脸,城主如何肯定是他们?” 东方荻道:“掬月教一直在打听《隐芝大洞经》的下落,教主霍砂是个绝顶高手,他妹妹钟晚晴性情乖张,身手亦不俗,是否很像那伙盗贼?当然,我也只是猜测,打《隐芝大洞经》主意的人不少,是别人亦未可知。” 苏荃沉吟片刻,道:“那妖女手中的魔笛,城主可曾见过?” 东方荻摇了摇头,苏荃捋着胡须,道:“我瞧着倒像是澹云阁的东西。” 结阵的蒲长老等人皆是一流高手,一支曲子,便能惑乱他们的心智,让他们嚎啕大哭,不能自已,这样厉害又古怪的法宝,当今世上,除了澹云阁,众人想不到别的出处。 苏荃已经毫无过寿的心情,勉强应酬半日,下午便来到澹云阁。 总管寇夷笑脸相迎,请他到厅上坐下,道:“苏岛主稍等片刻,阁主正在炼制兵器,小人已派人去传话,想必很快便过来了。” 苏荃知道这话等于放屁,温行云指不定在哪儿歇着呢,嘴上也不好说什么,点点头,端起茶盏吃茶。 茶是上好的凤团仙茶,异香扑鼻,奉茶的侍女肤白貌美,身段婀娜。 庭院中莺声燕语,花香袭人,坐在这里,本该是种享受,但若非事关紧要,苏荃实在不愿踏足澹云阁,因为温行云是他最讨厌的一类人。 等了大半个时辰,苏荃吃了两盏茶,心里直冒火,正要让寇夷去催,就见温行云姗姗而来,作揖道:“苏岛主,真是对不住,我在炼器炉旁待了几日,一身的烟火气,恐怕熏坏了你,更衣梳洗,让你久等了。” 他苍白消瘦的脸上带着倦容,一双乌黑的眼睛仿佛在看你,又好像看的不是你,笑起来,眼中没有笑意,便显得敷衍。 当然,他是个瞎子,不好计较这么多。 苏荃按下火气,笑道:“是老夫来得突然,打扰温阁主了。” “哪里,哪里。苏岛主金身玉体,光临贱地,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分宾主坐定,温行云笑着又道:“今儿个是苏岛主的好日子,您不在蓬莱过寿,怎么来我这里了呢?” 苏荃道:“温阁主有所不知,昨晚一伙盗贼混入敝岛,盗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宝物,其中一名盗贼手中有一支碧玉笛,能惑乱人的心智,十分厉害。老夫寻思着,这碧玉笛也许是温阁主的杰作,便来问一问。” 温行云点点头,道:“原来如此。” 垂眸抿了口茶,他悠然道:“那支碧玉笛叫作悲欢笛,的确出自我手。日前遇到一位姑娘,甚是投缘,便送给了她。” 苏荃紧盯着他,道:“敢问阁主,那姑娘高姓大名?是何来历?” 温行云笑了笑,略带歉意,道:“我只知道她很美,很有趣,其余一概不知。” 这怎么可能?苏荃心里的火气又蹿了起来,拿话刺他道:“如此生疏,便以厚礼相赠,阁主果真慷慨!” 温行云缓声道:“非也非也,有时候我也很吝啬,相识多年的朋友问我借钱,我都舍不得。正所谓白头如新,倾盖如故,缘分就是这样奇妙。” 什么缘分不缘分,苏荃没兴趣跟他讨论这个,不耐烦道:“温阁主,那位姑娘是擅闯敝岛禁地,盗走宝物的贼,你若知道什么,还请勿要隐瞒!” 温行云叹了口气,一口很无奈的气,仿佛风雅的琴师面对着一头暴躁的牛,道:“苏岛主,我确实一概不知。且悲欢笛也不能证明盗走贵岛宝物的贼就是我认识的那位姑娘,您说对不对?” 苏荃道:“不错,但那位姑娘很有嫌疑,既然温阁主一概不知,也罢,老夫只有一个要求。” “请讲。” “老夫派人捉拿那位姑娘时,温阁主勿要插手。” 温行云笑了,道:“苏岛主,若你心仪的女子偷了我的东西,我要捉拿她,让你勿要插手,你会答应么?” 苏荃凛然道:“老夫心仪的女子,决不会是鸡鸣狗盗之辈。” 温行云点点头,叹息着,冷不丁地开口道:“送客。” 苏荃诧异地瞪着他,道:“温阁主,你这是何意?” 温行云表情淡漠,站起身一拂袖,抬脚便往外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个意思。” 苏荃气得发昏,满腔怒火冲着他的背影喷射,喝道:“温行云,你如此猖狂,不会有好结果的!” 声音打雷似的,落在幽静的庭院里,廊下挂着许多鸟笼,笼中的鸟儿惊得振翅乱扑腾。两三个红裳翠袖的美人正在给鸟儿添水喂食,见温行云走过来,一个美人用玉搔头逗弄笼中的画眉。 画眉叫得动听,温行云驻足,以手轻叩鸟笼,道:“说几句真话便猖狂了,什么世道。” 次日一早,聂小鸾兴冲冲地来到秋水峰,进屋见桑重在蒲团上打坐,大惊小怪道:“师弟,你这次没去蓬莱,实在可惜!” 桑重睁开眼,看了看他,眉头微挑,道:“出什么事了?” 聂小鸾掇了条小杌子在他身边坐下,绘声绘色地讲起疑似是掬月教的一伙盗贼大闹蓬莱,盗走宝物的经过。 桑重听到关键处,眼中露出惊诧之色,仿佛自己并未去过蓬莱,更不曾参与这场盗窃。 “那戴面具的剑客竟与东方城主打了个平手,端的是厉害,十有八九便是掬月教的教主霍砂。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和他切磋切磋!” 聂小鸾一边说,一边比划,说得吐沫星子横飞,自家荡气回肠。 桑重有种将众人蒙在鼓里的优越感,且很强烈,连连摇头道:“两位绝顶高手一战,我竟错过了,可惜,可惜!” 聂小鸾道:“我再三劝你跟我去,你偏不肯!”吃了两口茶,低声又道:“你说苏岛主和钟姑娘的阿姊,会不会真有一腿?” 桑重微笑道:“师兄,莫信谣,莫传谣。” 聂小鸾嘿嘿一笑,又道:“此事虽不能当真,但有一件事千真万确。” 桑重道:“什么事?” 聂小鸾道:“钟姑娘和澹云阁的温阁主关系匪浅,温阁主亲口承认她手中的悲欢笛系他所赠。苏岛主问他钟姑娘的来历,他不肯说,把苏岛主气得够呛,昨日从澹云阁回来,说温阁主心术不正,送悲欢笛给妖女,分明是助纣为虐。这样的人,必成大患。” 还有更难听的话,聂小鸾没有说,桑重也想得到,冷笑道:“我看这世上只要是有点本事,不顺着他的人都是祸患。” 唠了会儿嗑,聂小鸾道:“掌门师兄让我提醒你,莫忘了下个月的长清醮。” 原来每隔五十载,清都派便会在十一月十五这日设坛祭神,广邀其他门派的长老来论法,称之为长清醮。 其他门派也有这样的法会,只是称呼上有所区别。在自家的地盘上论法,输了未免太难看,黄伯宗等人都不及桑重能言善辩,遂每次交给他去对付。 桑重从未丢过他们的脸。 阿绣正愁捉不住桑重,长清醮这样的良机,她岂能错过?
第六十章 风乎舞雩梦无痕 蓬莱弟子四处查访掬月教的下落,闹得修仙界无人不知掬月教盗走了蓬莱的宝物。 至于这宝物是什么,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反而更勾起人心里的好奇。许多觊觎宝物的人也跟着寻找掬月教,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忽然变得炙手可热。 是夜,满桌美酒佳肴,三人围桌而坐,阿绣苦恼道:“经书是夺回来了,麻烦也跟着来了。咱们势单力薄,万一被他们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钟晚晴拎起酒壶,替她斟满一杯,道:“不堪设想,那就莫想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救人的机会只有一个,少不得拼个你死我活。” 霍砂道:“放心,大不了先杀几个,让他们知难而退。” 钟晚晴道:“倒也是个法子,不过先杀谁呢?” “就苏荃罢!” “东方荻也不错。” 两人仿佛在鱼市买鱼,挑挑拣拣,商量着杀哪条。 阿绣听得头大,柳眉越拧越紧,道:“行了,这些鱼,不,这些人在修仙界的势力都不容小觑,杀他们等于捅了马蜂窝,杀不得。” 钟晚晴道:“未必,他们活着风光,死了树倒猢狲散,除了至亲,谁还想着给他们报仇?” 霍砂道:“所言极是。” 阿绣看他一眼,心里骂了句:无脑痴汉,就知道捧着她。 “杀人毕竟不好,少主醒来,若是知道你为他多造杀孽,断不会开心的。不到万不得已,勿要行此下策。我去看看少主,你们吃罢。” 阿绣饮尽杯中酒,起身走了出去。 钟晚晴和霍砂又吃了两壶酒,都有了些醉意,钟晚晴抱着酒坛,摇摇晃晃地走到榻边一躺,嘴对着坛口吸。 霍砂看她片刻,也抱着酒坛走过去,在她身畔坐下,道:“如此饮酒,太沉闷了,不如我们做个游戏罢。” 钟晚晴道:“什么游戏?” 霍砂道:“问对方一个问题,对方若是答不上来,便罚一杯,再问下一个问题,直到答上来为止。” 钟晚晴想了想,笑道:“我先问。你一共杀过多少人?” 霍砂道:“一百五十四个。” “记得这么清楚!”钟晚晴有些意外。 霍砂道:“那些人大多不是我想杀的,难受的事总会记得比较清楚。” 钟晚晴拍了拍他的背,以示安慰,道:“那你问我罢。” 霍砂道:“若能回到过去,你最想做的一件事是什么?” 钟晚晴低垂粉颈,思量片刻,道:“我想告诉先母,莫要嫁给那个男人。” 霍砂愣了愣,想问那个男人可是你的父亲?她抬眸,先问道:“阿绣最喜欢什么颜色?” 霍砂道:“这我怎么知道?” 钟晚晴瞪大眼,道:“咱们一处住了二十多年,每日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的衣服几乎都是红色,你不知道?” “我没留意。”霍砂端起杯酒,一饮而尽。 钟晚晴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些许捉狭之色,道:“那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知道。你在堕和罗,可曾遇见心仪的女子?” 霍砂的心一下提了起来,怦怦地跳着,他别过脸,嗯了一声。 钟晚晴十分好奇,道:“她是什么人?” “该我问你了。”霍砂转过脸来看着她,道:“令兄究竟为何人所伤?不许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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