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自己大方是一回事,却也不是个冤大头。金钗最易流俗,便是大方,吕乐瑶也要打心底里觉得银子花得值才是。 她面色淡淡,对掌柜道:“我可得先看看。” 掌柜堆着笑,忙不迭道:“自然,自然!您放心,这次保准您满意!” 她说着,往内堂走了几步,大声喊了一声:“杏子!把邹师傅打的那只钗拿来!” 没一会儿,一个小丫头便捧着盖着红锦的托盘走来了,掌柜掀开红绸,一对累丝嵌珠玉花蝴蝶簪便映在了吕乐瑶眼底。 她眼睛一亮,忍不住伸手将那簪子取了出来。 无论是饱满莹莹的明珠,还是剔透的玉质,都是上好的料子。何况那蝴蝶细致入微的累丝,技艺尤为精湛,花蝶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掌柜见她起了兴趣,更是喜笑颜开地介绍:“吕小姐,不瞒您说,您这回可真是来得巧了,若是几个月前我都不敢说,这几日去了几趟普庆寺亲自问过了,才敢和您打包票,这打金簪的邹师傅那可是早年在宫里做过事的!” 她说到这里,又凑近吕乐瑶,放低些声音,道:“……我可悄悄和您说,几个月前嘉宁长公主还专程去找过这位老师傅呢!” 房间就这么大点地方,吕乐萱听到几个熟悉的字眼,同吕乐瑶齐齐朝掌柜看过去。 掌柜解释道:“可真不是我胡说,咱们那位长公主自小有块傍身的玉佛,听邹师傅说是块上好的白玉,可惜佛肚被摔了道裂痕,这才找邹师傅用金补上。” 从鸣翠坊出来,吕乐瑶拿着那对金簪在脑袋上比划,对着侍女拿着的铜镜找合适的位置插上。 吕乐萱坐在另一边,轻轻捏着手帕,掩唇道:“姐姐,这玉佛开裂,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大吉利吧?你说殿下为何独独要那块玉佛呢?” 吕乐瑶瞟了她一眼,又继续摆弄着头顶,懒声回道:“殿下的事我们怎么知道,天底下开裂的玉佛又不止这一个……既然是自小带的,八成是太皇太后送的了。要知道太皇太后仙逝,殿下可是守了三年的重孝。” 吕乐萱刚想说话,刚才还在好好的向前奔地马车却猛地停了下来,吕乐瑶身子一倾,差点撞着脑袋,反应过来后立即怒火中烧,掀开车帘,“谁敢在恭扬侯府跟前放肆!” 对面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一愣,吕乐瑶看清他的面容,也愣了一下。 吕乐萱探出头,瞧见那匹威风凛凛的枣红马背上坐着一个玄色团领窄袖衫的男人,丰神俊朗,样貌堂堂,对着她们的马车拱手一拜,道:“抱歉,惊扰小姐了。” 那熟悉的面目,不正是前几日才来过府上拜访的胡崇吗? 吕乐萱悠悠地转过眼,看见吕乐瑶脸上变幻莫测的奇异神色。 听见胡崇的告罪,吕乐瑶连忙摆手,“没有没有……崧显哥哥今日怎么在这里?” 胡崇颔首,道:“过几日万寿节,普庆寺庙会人多事杂,我便先来看看。” “这样……”吕乐瑶状似思考,没一会儿又偷偷看向他的身影,轻轻问,“那……公事忙完了吗?” 再富贵骄傲的花儿,沾上露水也是惹人怜爱的。 她眼波流转的情态,自己恐怕都尚未知觉,却在旁人眼里是难以拒绝的娇艳。 胡崇迟疑片刻,看向身后同行的同僚,同僚立马会意,笑着拱起手来,向他告了辞。 吕乐瑶便也回过头,脸庞泛起桃云,对吕乐萱道:“妹妹,那我晚些再同你一道。” 胡崇下了马,来到她们的马车旁边,伸出一只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细长,粗糙,留着厚茧,关节又是通红的,像是雪天被冻过一般。 可吕乐瑶搭上他的手下车时,触及他筋骨虬结的手背,却惊讶于他手掌的干燥和温暖。 吕乐瑶的侍女在一旁跟着,任管家也就没阻拦,叮嘱了侍女几句便由着他们远去。 吕乐萱看着两人,露出一点迷茫,眉头轻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任管家问:“二小姐,接下来怎么走?” 吕乐萱回过神,道了一句,“回府。” 马车重新动起来,往着普庆寺相反的方向走了。 吕乐萱想起肃王也有这么一双手,翠绿色的玉扳指戴在右手的拇指上,她总是不由自主地看到那翠玉,却看不见那只手。 她揉了揉眉心,觉得有几分疲惫。 吕乐瑶一直是眼高于顶的人,就算是对赵含意,也不过是觉得赵含意的性子好玩,但从不和她交心。她是侯府嫡女,只需要坐在那里招招手,便会有大把的好东西争先恐后地向她涌来。 幼时倒真真切切地嫉妒过她,但年岁渐长,反而慢慢接受了这些。 今天看见她含羞带怯的模样,却忽然有点涩意。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将所有便宜都占光了。 第三十三章 后妃 朱槿的风寒渐渐好了,便想去给何太妃请个安,但是此前又要绕不过要先去一趟太后的清宁宫。 长青替她更衣梳洗,期间也谈起这些日子的一些新事儿。 “……要说您病的这几天,最大的事儿就是姚家那桩旧案被平反了。” 朱槿想到那日出宫,莲心坐在水边的模样。 “就算是平反,姚家到底也没有了。”朱槿轻轻道。 长青见她神色忧郁,便道:“总归比背着罪名好些——莲心道长被放出来了,还在宫里做了女官,殿下往后应当能经常见到她。” “做女官?”朱槿回头,望向长青带笑的脸。 长青解释道:“听说莲心姑娘只是姚府的一个侍女,真正的姚家小姐还是那位宴上的昭君姑娘,多年前被收进教坊司,被路过的兖州商人看见,想办法找人把她救了出来,送到了刚巧失去了女儿的姚家,成了姚家养女。几日前姚家平反,皇上为了安抚姚家,封姚小姐做了淑妃。” “这可是头一遭,陛下主动纳妃,而且一进宫就是四妃之一。” 长青说着,已经替朱槿绾好了发。 朱槿直觉朱瑜不应该只因为这个理由封妃,姚绻生的美丽,但那美丽是有锋芒的。 就算那日昭君的悲戚哀怨,低眉敛目,但朱槿仍旧能感觉到她与自己所见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一样。 包括朱槿自己。 刚踏出内殿的门,两个人迎面撞上从旁廊端着一碗药走过来的修仁。 隔着几尺距离,苦味直扑鼻间。 长青的身子不着痕迹地离远了些。 朱槿的手在后头悄悄攥紧了长青的衣袖不让她退,强撑出一个笑容,没让眉头皱下来。 “殿下,您的风寒刚好,这药还是要再喝几日的。毕竟是陛下特意找了崔太医开的方子。”修仁笑意清浅,跟朱槿表情摆在一起实在是令人有些忍不住……长青的那声笑差点没绷住,在后面连咳了几声。 修仁看向朱槿身后,关切道:“长青姑姑也着凉了?” 长青忙止了笑,连声道:“没有没有……” 朱槿转过头,看向正前方的宫门,一脸正色,道:“本宫现下要去清宁宫给太后娘娘请安,怕误了时辰,这碗药先给昙佑法师送去吧。我回来了再喝就是了。” “这……”修仁故意看着药碗,做出一副犹豫为难的模样。 朱槿连忙道:“好了就这样,长青,我们先走!” 不过片刻,朱槿便拉着长青逃也似的奔出了宫门。 修仁看着两人消失在宫门的背影,不由得失笑。 转身,修安捏着鼻子凑过来,指了指他手上的药碗,“殿下又不喝?” 修仁道:“说是要给昙佑法师送过去。” 修安翻了个白眼,“昙佑法师都快成殿下的药罐子了,十回送药六七回都给了昙佑法师,剩下三四回不是叫长松到处端去各种冷宫就是偷偷被倒进花坛里,院子里那株山茶都快成苦味的了。也就中秋过后那一天发了热迷迷糊糊喝过几口,后面的药基本没碰过。若非崔太医布置了药膳,哪能好的那么快。” 修仁却只笑笑,依言端着药走向昙佑的院子。 一直走出一条宫道,长青才喘着气叫她,“别跑了殿下,一会儿没被修仁抓去吃药该被苏尚仪抓去学规矩了。” 朱槿便停下来,再原地扶了扶宫墙,而后慢慢靠了上去,往着远处宫墙外的天空,忽然笑了起来。 长青不明白她笑什么,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有见惯了的蓝天。 朱槿说:“我忽然想起,从前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在央着宫女陪我放纸鸢。大约是母亲刚去世、皇后……不,太后娘娘带走兄长之后,因为我记得,我放纸鸢,是为了让兄长看见。从坤宁宫到国子监,再从国子监到东宫,我就在能走到的最近的宫墙后面,放高一只又一只纸鸢,希望它飞的再远再高些,可是等它真的飞的高高的,飞出无论到哪里都一模一样的宫墙,我却忽然觉得很孤独。但是最后,又总是剪断了那些风筝线。 “我那时在想,我自己都不愿在宫里呆着,又怎么能阻碍他们飞出去呢?” 朱槿望着蓝天,似乎觉得那里应该有一只纸鸢。 从坤宁宫到国子监,从国子监到东宫,那是相当远的一段路,然而朱槿放飞那些风筝的时候,却发现无论在什么地方,她所能看见的,也不过是面前的一堵朱墙、方寸间的天空,与那一只属于自己的纸鸢。 她希望纸鸢自由,但是纸鸢自由了,自己却会很寂寞。 如果纸鸢能带走自己,那该多好啊。 眼眶再度发红,连唇边的微笑也染上苦涩的滋味。 长青静静地看着她。 “殿下,若是实在喜欢,为何不抓紧那只纸鸢呢?殿下的纸鸢,就算飞出了宫墙,又能去哪里呢?” 不过是再落到另一处高墙之内罢了。 比起其他,长青更希望朱槿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 也希望,朱槿能够得偿所愿之后获得快乐。 两人还没到清宁宫,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便从内殿里传了出来。 朱槿的脚步微顿,里面匆匆走出一个捧着碎片的小太监,看见她时忙停下脚步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朱槿看着他手里的碎片,问:“这是怎么了?” 小太监支支吾吾了半天,把头越压越低,也不敢去看自己。 朱槿无奈地挥了挥手,放他离去。 小太监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比先前走得更快,向外走远了。 进到殿内,吴太后坐在中间,吴淑函也在一旁,脸上没什么表情。 屋内一切如常,只是每个人都显得那样安静。 朱槿向二人见礼,吴太后笑起来,对朱槿道:“嘉宁来了,风寒可好些了?” 朱槿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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