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弱不得。 犬妖合目深深吸了口气,试着运转妖力,体内肆虐的妖毒已彻底消散,致命的重伤也已痊愈,延维帝君炼制的青华丹果然了得。 他翻身而起,忽闻远处传来轻缓的脚步声,他第一反应便是探头往窗外看,果然见肃霜慢悠悠朝这里走来。 又换了身衣裳,她衣服真多,犬妖默默想着。 从山道问路开始,每回见她都穿着不同的衣裳,今天是橘红的丝缎裙,上面绣满小小的莹白花朵,远远望着像一团橘色的云飘过来。 眼睛不好使,她的耳朵格外灵敏,听出他醒了,隔老远就打招呼,语气明快:“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自然是有的,昨天那场惨胜消耗了太多妖力,虚得厉害,得静修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犬妖话出口只剩两个字:“没有。” 他顿了顿,肃霜此次是救命之恩,该慎重道谢才对。 然而致谢的词句无论如何也难以在肚子里雕琢成型,支离破碎地在犬妖嘴里转了又转,吐出来又只剩四个字:“……你救了我。” 话音一落,肃霜停在了竹窗外。 她的视线准准地落在他鼻梁上,若不是离得过于近,若不是眼中没有神采,真像她说的那样,看不出是睁眼瞎。 太近了,鼻尖快撞上他的下巴,犬妖无声无息朝后挪了几寸,便听她反问:“怎么?你要报恩?” 幽远柔雅的气息若有若无,犬妖突然有些厌弃自己过于灵敏的鼻子,还有此刻难以镇定的心神。 难以镇定,好像一路以来撑在神魂里的,某个强悍而冷漠的存在突然不见了。 他应得很慢:“我从不欠任何人。” 这犬妖别扭得很,肃霜可算看出来了,他是擅长装模作样,叫旁人都怕他远离他才好。 她反而莫名来了兴头,她独个儿在藏宝库待了太久,出来遇到师尊又是个惜字如金的,如今眼睛还坏了,各种憋屈,简直要憋坏她了,眼下有个犬妖可以薅,她逮着不松口。 肃霜摸着下巴做刁难状:“你说谎。” 说什么谎了?犬妖皱眉:“何来此言?” “你哪有从不欠任何人?”肃霜耸耸肩膀,“你欠我一个名字,欠好几天了。” “我没有名字。” “我不信。” “没骗你。” “不可能。” 她是想玩绕口令?犬妖蹙眉,盯着她不说话了。 ---- 最近降温,我妈高烧断断续续,今天又严重了。 实在没时间把这章改出来,字数不多,先这样,后面空了多更点。 明天应该能继续。
第70章 痴雨哀风入梦来(三) 肃霜刚把与盒盖扯皮斗嘴百年的劲头拿出来,还没开始发挥,眼见他不接茬,她不由叹了口气:“你真没劲,以后就叫你没劲。” 犬妖还是不接茬,视线越过她,粗粗打量了一圈洞天。 上回他进来时,洞天刚被群妖洗劫过,遍地凌乱,眼下倒是井井有条,甚至算得上纤尘不染,可见肃霜打理得很用心。 他曾以为她会自怨自艾哭泣抱怨一段时日,这其实再正常不过,温言安抚一番才对,但他不知如何安抚,也不大愿意安抚,一想到耳边充斥着隐忍幽怨的哭声,他本能地想逃。 “这里景色不错……那天你清理了一晚上?” 犬妖想起第二天她出现在洞天门口的模样,不知为何,他对她那根挺得笔直的纤细脖子印象特别深。 哟,还会换话题了。 肃霜又耸了耸肩膀:“洞天那么乱,不收拾干净哪里睡得着?” “一个人收拾?” “不然呢?难道还有某个没劲的犬妖留下帮忙?” 犬妖再次沉默了,视线匆匆在肃霜身上晃了几圈,一时不知落在何处才安稳,忽听她笑了两声,慢悠悠开口道:“我明白你的意思。” 是么? 犬妖抬眼看她,她似乎有一瞬的伤感,短得稍纵即逝,很快便戏谑道:“日子总要过下去,哭十天闹十天,洞天不会自己变干净,眼睛也不会变好,水玉更不会自己回来……说到水玉,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妖偷走的?” 她一下就把话题带去水玉上了。 犬妖停了一下,方道:“山南盘踞的虎妖。” 肃霜奇道:“萧陵山有虎妖?我头一回听说……” 她知道山北面住着几个厉害的妖,没一个是虎妖,不如说下界虎妖本来就特别少,听师尊说过,虎妖一脉兴于阳山,原先挺兴旺的,后来被上界不知哪个杀星给杀光了,想不到萧陵山竟住着虎妖。 犬妖不想与她聊这些血腥的东西,低头打开案上血迹斑斑的木匣,充盈的灵气扑面而来,三枚水玉一个没少,安静地躺在木匣里。 “你救了我,”他低声道,“水玉是你的了。” 他将木匣递去肃霜手里,一个顿没打。 肃霜接过木匣,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轻道:“你找师尊究竟为了什么事?” 当然是为了找回过去,为了平息胸膛里时常莫名而起的暴烈情绪,犬妖从不觉自己是有执念者,然而此事确实是他的执念,他一定要寻回过往,寻回名字,如此方能回归平静。 但这些不必与她说,是他自己的事,与任何人都无关。 “我走了。” 犬妖推开屋门,耀眼的阳光落在脸上,他甚至感到些许晕眩——妖力损耗过多,他比预期得还要虚弱。 他无视发软的膝盖,又道:“三个月后我再来拜访,多谢,告辞。” 话音刚落,便听脑后风声响动,有什么东西朝他丢过来,他反手一捞,竟是那装了水玉的木匣。 肃霜长眉微扬,似笑非笑:“我又不炼丹,要这东西干嘛?知道什么叫自以为是么?你觉得水玉抵得上你的命,我可不觉得。” ……她竟说的很有道理。 犬妖只好问:“你想怎样?” 肃霜抬起手,纤细的手指晃了片刻,似是在辨别方向,最后定定指向洞天东面:“那边有好几块花草田,种的是师尊四处收集来的罕见珍贵品种。” 所以? “花草田须得精心养护,你也知道我现在双目不便。” 要他照料花草田?那岂不是要他留下来? 犬妖一口回绝:“我不会……” “我可以教你。”肃霜打断他,“要我说,这才是相应的谢意。” 犬妖再一次沉默了,他一向独来独往,这里却有人想留他——不然干脆不谢了? 肃霜略带朦胧鼻音的声音又钻进耳朵里,带着点儿造作的娇滴滴,微妙地控制在激怒他与软化他之间:“那天你走之后,我担心了好几天呢。你虽然不爱说话,冷冰冰的特别没劲,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是那种枉顾救命之恩的犬妖,你最讨厌亏欠旁人了,对不对?” 说着,她从袖中取出一只小瓷瓶,笑吟吟地晃晃:“还有这个给你,我听师尊说过,这种药丸能滋养妖力。” 犬妖的视线在小瓷瓶上停了片刻,又抬起定在肃霜脸上,她失神的眼睛里有一丝藏得很深的期盼,盼着谁能在身边多留一会儿,令他想起昨夜那盏风雪中幽幽摇曳的灯。 他缓缓走过去,利落地接过瓷瓶,低声道:“带路。” 肃霜“噗”一下笑起来,像狡猾小计谋得逞,更像真情实感的愉悦。 犬妖默然随她走了一段,一时忍不住又垂目瞥她,她眉眼都舒展开,浅浅笑意像是凝在唇角眉梢,前所未有地开心。 他迅速收回视线,心跳得比平日快,曾经撑住所有孤傲的那个存在,那强悍而冷酷的存在,好像真的消失了,他找不回来。 * 延维帝君的花草田比想像中要大得多,也多得多,又因洞天中清气浓郁,田里不光长杂草,还长了许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越是珍贵罕见的仙草,旁边越容易生剧毒之物,打理起来着实不轻松。 犬妖忙了大半天,到底有些疲惫,他不愿让肃霜发觉,破天荒头一回编借口:“天快黑了,山脚下那家凡人开的肉汤店怕是要关门。” 怕她挽留,他又把水玉塞她手里:“明天辰时我再来。” 冷不丁肃霜问道:“什么肉汤店?妖也会吃凡人的东西?” 犬妖比她还诧异:“你不知道?” 延维帝君在这萧陵山开辟洞天有一段时日了,萧陵山景致秀丽,凡人们也爱来这里游玩,山脚下村落很是繁华,她怎么比他这个外来者还无知? “我眼睛不好嘛,独个儿出门多不方便。” 肃霜听声辨位,亦步亦趋跟着犬妖:“肉汤好吃吗?我也想尝尝,我还没去过山脚下那个村落呢。” 他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妖怎么可能吃凡人的东西? 一瞬间,像是那强悍冷酷的存在不甘地回到了身体里,发出冰冷的质问声:一只妖带着个睁眼瞎在凡人村落里闲逛,知道会有多麻烦吗?为什么不直接离开?有什么好纠缠留恋的? 犬妖正要说话,肃霜已笑得珍珠似的牙都露了出来,连声道:“一起去好不好?” ……拒绝不了,不知是什么力量令他不能拒绝,不能拒绝,他不想拒绝她。 犬妖将那道冷酷的声音丢去脑后,点了点头:“行,去看看。” 萧陵山脚下原本只有星星点点几户农家,因此地风调雨顺,多年下来农户越来越多,渐渐便成了村落,又因近些年凡间无战事,萧陵山游人甚多,村落里渐渐又有了小镇的模样,客栈食铺俱全,称得上繁华闲适。 此时天色将晚,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客栈酒铺也热闹非凡,犬妖隐去自己的犬耳,一路小心回避凡人,一面搜寻肉汤店的气味。 “应该是那家。”他很快寻到目的地,低头一看,肃霜却并没跟在身侧。 犬妖转过身,便见她远远停在街角,怔怔地不知想些什么。 迷路了?他走过去,忽听她轻声道:“好多声音,好多凡人。” 她在隐秘幽深的幽篁谷里长大,成为仙丹后被困龙王藏宝库数百年,再之后拜延维帝君为师,师徒俩离群索居——仔细想想,她竟是头一回见识凡间的嘈杂热闹。 奇怪的烟火味充斥鼻端,有点刺鼻,似乎又不很难闻;四下里无数声音翻腾,有点折磨她灵敏的耳朵,但似乎又不很讨厌;身边有那么多人,川流不息,活着的,有血有肉,每一个都有自己的独特经历。 这感觉十分奇妙,生平第一次体会,可是为什么?她又觉得那么熟悉,仿佛某个记不起的遥远的梦里,她也曾体验过相同的“第一次”。 察觉到犬妖等候在不远处,肃霜朝他走去,冷不丁脚下踩中个小坑,她一下趔趄起来。 凡人的街道路面怎么坑坑洼洼的?她正要稳住身体,胳膊忽然被一只手扶住,犬妖低沉的声线里莫名多了一丝清朗:“路不平,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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