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月与罗姝互相颔首致意,便算认识了。 罗姝嫣然一笑:“从前竟未曾听时胤哥哥说起过,李家竟还有这样的至交。寅娘子身世倒是令阿姝有些伤怀了,以后就将李府当作自己家,千万不要客气。” 寅月敷衍说:“多谢罗娘子挂怀,事情已经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的。” 乔其蕴一展折扇,对寅月笑道:“阿姝说得是,以后不只是时胤,乔某若能替乃父出一份绵薄之力,自当效劳。” 李时胤笑了一声,语气却带着冷意:“多谢乔兄盛情,不过寅月乃是我府上的贵客,不论家门如何凋敝,顾全她一人总是不成问题的,不劳乔兄代劳。” “哈哈,时胤客气了。” 乔其蕴讪讪,又打了个哈哈,将话题引到罗姝身上:“阿姝,你此番好不容易回来,得多和时胤叙叙旧,你们可有大半年没见面了。” 他们三人自小一起长大,罗姝很早就倾慕于李时胤,他乐于成人之美,只是时胤不太开窍,让美人苦等。 如今,他们四人恰好凑出两对,可有的他忙了。 罗姝闹了个大红脸,低眉道:“其蕴哥哥还是不要取笑我了。” 乔其蕴一点不害臊,道:“你二人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这男女之事,不过就那么一回事,何必扭捏……” 他话未说完,就被李时胤不耐打断,“那你怎么还不成家?” 乔其蕴笑容凝固,今天不知道他犯了什么病,存心跟他过不去。 罗姝连忙打圆场:“我此次回来,是要替太后去掬月于天,买些治头痛之症的灵槐散,所以正好来求助时胤哥哥。” 本来这种事交给异案司去采买就行,但她主动揽下来,倒不是为了巴结太后,而是想趁此机会见李时胤一面。 刚好制造些独处的机会,以解相思之苦。 李时胤答应下来。 一抬眼,便见乔其蕴腆着张笑嘻了的大脸,在寅月面前大献慇勤,他不动声色将茶盏拂落,烫得乔其蕴受惊的兔子一般跳起来。 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儿。 “乔兄与我们同去吧,我三人好久不曾同游了。” 李时胤想,乔若不去,定要在府上痴缠某人,痴缠倒也没什么,就是他觉得看了伤眼,这二人不甚相配,搅和在一起谁都落不到个好,他是知情人,阻扰一二也算功德一件吧? “这……” 乔其蕴瞥了一眼寅月,很为难。 罗姝也连忙央求,乔其蕴这才答应,又怂恿起寅月,“寅娘子,与我们同游夜市如何?” 寅月双眼放空正出神,李、罗二人看着倒像那么回事,这不得不让她联想到昨晚的事情,难不成这二人当真是彼此钟情? 总要确认一下子。 “好啊。” 寅月笑了笑:“可是今晚动身?” …… 当晚,吃过晚饭之后,四人便各怀心思,乘着鬼蜮之车去往掬月于天。 掬月于天的灯火如夜明珠一般,疏落有致地点缀着,晔晔复煌煌。 四人一路穿街过巷,走到了卖灵槐散的铺子前。 那招呼的店伙计是个疫鬼,面目狰狞。 见一个修士竟敢带着三个凡人,在掬月于天招摇过市,便垮着一张鬼脸,嘴里吐着森森阴气,漫天要价。 罗姝递过去一张花笺,上面写着所需灵槐散的剂量。疑惑道:“劳驾,这笺子上写明了只需这些,怎会要一千两黄金?以前可没这么贵。” 那疫鬼一把抢过花笺,扫了一眼,装模作样摇了摇头:“这剂量还不大吗?狗看了都会摇头。” 寅月嗤笑,“果真是畜生,话都说不明白。” 众人嗤笑。 那疫鬼明白过来,登时气得鬼火直冒,指着寅月骂骂咧咧地道:“你这短命的凡人竟敢笑话爷,你信不信爷把你拖到路边,将你扒干净吊起来……” 寅月正欲教训,还没出手,却听“啪”一声。 一记响亮的耳光声凭空而来,抽得疫鬼从那柜台后翻出来,摔了个结实的狗吃屎。 “哎哟哎哟。” “谁敢打你爷爷!是谁!” 他还欲再鬼叫,却听一道清冽的男子声飘到了耳朵里,饱含威胁,“你知不知道,你还能再死好几次。” 疫鬼费力睁开眼,却见那高大俊美的年轻修士,正满脸阴沉地看着他。原来此人有些道行,这会儿只有他一个人看店,还是不要吃亏了。 疫鬼再也不狂了,立马蹿回柜台,老老实实地配好了灵槐散,双手恭敬地递给那修士。 众人拿着灵槐散走了出去。 乔其蕴和罗姝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不晓得那疫鬼为何突然摔了出来,态度竟然急转直下,连金子也不要了。 四人一路走走逛逛,各有心思,却在此时,一旁幽幽冒绿光的巷子里,突然蹿出个黑影来,拦住了四人的去路。 藉着摇曳的灯火,四人才看清,那黑影是个妖怪。 那妖怪半露妖相,一双妖眼深陷在眼眶里,猩红的眼珠子直楞楞地瞪着四人。整个妖形销骨立,一双手仿佛只覆着一层皮,瘦骨嶙峋,像一只饿痨鬼。 但它却不是鬼,人形之下乃是一头灯妖。 灯妖扯着嘴角,露出一个鬼鬼祟祟的笑来,对着乔其蕴笑眯眯道:“郎君,我观你命宫带阴煞,不日便有一场无妄之灾,到时候不仅失怙失恃,自己的阳寿也尽了。您若想继续活下去,在下有个法子,可替郎君解忧。” 那灯妖见他衣着华丽,兼之又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一定十分好骗,便只盯着他了。 “哦,怎么活下去?”乔其蕴问。 灯妖猩红的双眸射出贪婪的光来:“在下做的乃是买卖阳寿的营生,可替郎君续上阳寿,您只要用金子结账即可。” “霍!” 乔其蕴盯着那灯妖,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摇了摇头:“瞧着阁下好像比小可更需续上阳寿,小可还是算了。” 另三人看大戏似的,笑了出来。 那灯妖愣了一下,竟不知所谓地骂道:“穷酸鬼,买不起就买不起,还我需要?本大爷活了千年,你看我需要吗!我呸!我最讨厌穷鬼凡人,最讨厌穷鬼。” 说着那灯妖竟直接将乔其蕴狠狠一撞,拂袖而去了。 乔其蕴被撞了好几个趔趄,差点滚翻在地,心里又气又急。一抬头,见寅月恰好笑吟吟地盯着自己,又不好发作,只连忙站稳,挺直脊背不忘展示自己的英姿伟貌,自信地笑了两声。 寅月笑道:“乔公子怎么不考虑买些阳寿?” 乔其蕴面上一喜,立刻卖弄起来,道:“寅娘子有所不知,那阳寿的价高,等闲人家可付不起。” “哦?此话怎讲?” “不瞒你说,在下有个远房表亲,是一个地方富户。据说也曾在这类妖怪手里买过阳寿,价格十分高昂。我那表亲沉迷此道,没几年,家底败落。后来,那妖怪竟然让他去借阎王贷。反正表亲最后死于非命,啧啧,实在太惨了。” 罗姝瞠目喟叹。 寅月笑道,“自然了,凡事都有代价。” 四人又逛了一会儿,便乘着鬼蜮之车回去了。 李府门前还停着乔其蕴和罗姝的犊车,临走之时,罗姝终于鼓足勇气,叫住了李时胤。 寅月和乔其蕴则十分凑趣,远远避开了。 罗姝红着一张脸,望着光风霁月的年轻郎君,轻声道:“时胤哥哥,明日我便又要回行宫去陪着太后了。要过年才能回来,你、你多保重。” 李时胤温文尔雅道,“你且宽心去,改日我便去府上拜访罗世伯,替你多关照些。” 罗姝定定地看他,灯火昏暗,落在少年郎浓密的睫毛上,是极温柔的色泽。 “多谢。” 李时胤客气地笑笑:“你我何必如此见外。” 罗姝声如蚊蚋:“时胤哥哥说得是,只是,阿姝心里还有一句话,不知当不当问……” 李时胤回头望了远处的寅月和乔其蕴一眼,缺月昏昏,那二人聊得火热,嘻嘻哈哈的。真是一刻不看着,就要搅和到一起去。 “笑个屁。” 有什么好笑的?一晚上一刻都不闲着,脏东西。李时胤不耐烦地拧紧了眉头。 “啊?”罗姝睁大眼。 李时胤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你问便是。” 罗姝低落下去,犹豫了许久,还是强颜欢笑道:“没什么,夜深了,时胤哥哥早些歇息。” 二人这便分别了。 李时胤大步走到寅月身边,拽住了她的胳膊,不耐催促道:“回了。” 乔其蕴连忙道:“寅娘子,下次请来乔某府上,乔某可有好些好玩的小玩意儿呢。” 寅月答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乔其蕴的“说定了”还在身后,李时胤已经拽着人走进了宅子里,只闻“砰”地一声,李府的朱漆大门在乔其蕴面前訇然合上了。 真是邪了门儿了,乔其蕴想。 “方才聊什么了?”李时胤问。 “忘了。”寅月用袖子压下一个呵欠。 忘了? 刚说过的话就忘了? 李时胤沉声道:“乔兄虽非大奸大恶之徒,但为人放荡好色,绝非良配。” 寅月的表情耐人寻味:“那你和罗娘子方才聊什么呢?” “我先问的你。” “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既有意中人,我也要找我的意中人,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别忘了,你我的契约已经作废了。” 李时胤心想,自己真他妈是昏了头了,昨天两人就已经一拍两散了,他这是在做什么呢? “好。”李时胤最后说,“但是我得提醒你……” “你我的契约已经作废了。”她又打断他。 李时胤简直鬼火冒,“作废!作废!又是作废,你一晚上说了多少次了?你说作废就作废?什么都是你说了算是不是?我告诉你没有那么容易。” …… 回到卧房的时候,李时胤出了很久的神。 黑夜无处不在,但是又让人什么都看得清,或者说触觉、嗅觉比任何时候都更灵敏。他好累,下意识摸了摸嘴唇。 神经紧绷,脑子里乱成一团。 刚刚他干什么了? 是这样的,他的初衷是想堵住自己的嘴,以免在情急之下,讲出一些更加气急败坏、无可挽回的话来,只是他的方式特别了一点,用的是她的嘴。 李时胤觉得那是一个被妒神附身的过程,它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无能狂怒的魔鬼,他在混沌中禁锢她的腰肢,侵入她的唇舌,把一些多余的怒火发泄在这种纠缠之间。 他发誓,那不是他的本意。 他的本意是不想讲出更多伤人的话,只是那一瞬间他的自我意识出走了,他变成了一个渴望她抚慰的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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