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月摇头:“不急。” “这老登定是记恨你当初重伤了他,寻仇来了。” “其实往好了想,也有好处。” “什么好处?”笛纨疑惑。 寅月指出重点:“既然我俩被指了婚,那我打杀了这头畜生,也算家务事,谁也管不着。既然他要送上门来,我可不得好好让他伺候伺候我。” “……这话也就你说得出来了。” 笛纨苦笑。 “不然又该如何呢?” 寅月面上杀出一丝冷意来,“早些年,这老登骚扰我,那时我刚飞升,修为浅薄,自然打不过,何况他还有一众门客仙侍相助。” “可想想,中间几番鏖战,我仍旧活下来了,成了赢的那一个,将他扒皮抽筋。你可知是为什么?” 忽有疾风平地而起,半空阴云攒动,高亢的杀意骤然星星点点地铺开百丈,令笛纨都脊背发寒。 是为什么,其实寅月从没跟她提过。 笛纨:“为什么?” 寅月目光阴鸷,“因为我只信我自己,万事也只靠自己。这世上根本不会有天降正义,也不会有迟来的正义,正义只属于赢的那一方。” “若是我跪地求饶,躺平了任人摆布,就只会永远陷在被动的苦难中,然后一声不吭地殒灭。所以即便要死,我也要竭尽全力扒下那畜生的龙筋来,让他余生只要一想起我,就吓得两股战战,夜不成眠。” 其实这件事已经过了许久,可是每每只要一想到,寅月还是会克制不住地心绪激动,周身溅射出磅礴的杀意来。 她在那场斗争中,几乎身死神消。 而之所以侥幸活了下来,皆是因为魔化的缘故。 她将殷墟重创后,自己也差点身死魂消,在最后时刻,只觉突然像是破开了某种封印,得到了某种力量,瞬间就扭转了局势,活了过来。 其实她也没弄明白,为什么会魔化,而且是在最后的时刻。 但自此之后,只要在她双手染血、意志力薄弱之时,脑中便会有千千万万的声音催逼着她,生出魔瞳,然后短暂地失去意识。 经此一役,诸神对她的态度才真是叫她齿冷。 他们议论她—— “一个织造署的小神,被四海龙太子看上还清高,多少有点不识好歹。” “若真是太子强逼,那天帝为何关她入天牢,肯定是两个人都有错啊!” “太子虽然荒唐,可总归不是真心要强迫她的。毕竟,若是太子真的用强,她还能活?还能任她打杀?” “既然殷墟太子的龙鳞与龙筋都被刮下来了,这苦也受够了吧?我觉得神女还是应当文静娴雅,不要成日喊打喊杀。何况本是司桑蚕之事的神女,却这样血腥嗜杀,实在是不成体统,有失我神界颜面。” …… 起先她还惶恐,妄图解释,可越到后面越发现,这些高高在上的神祇,不过是看人下菜,拜高踩低的渣滓罢了。 她早明白了,与其反思自己,不如责怪他人。 他们给她取诨号“疯狗”,就是要将她变成具有杀伤力、又不失观赏性的疯女人。 然后握着那根牵引绳,扔出飞盘,看她发疯乱咬,以此取乐。 她确实纵身跳入了他们给她设计的疯狂之中,自此以后,发奋修炼,发誓要成为鏖战六界的疯狗。 她要变得残忍,要变得疯狂,要让他们被自己养出来的疯狗反咬。 如此一来,她想杀谁就杀谁,她想戏弄谁就戏弄谁。 她要让那些高高在上、血脉高贵的神祇,在见到她之时,即便嚼穿龈血也不敢喘口大气。 她要踩着他们的脸,把那根牵引绳栓到他们的脖子上。 魔化不是她的心病,令她奔向魔化之路一去不复返的诸神,才是她的心病。 这里头最恶贯满盈的,便是殷墟与织女。 这两人,无论是谁要杀她,她都不会退也不会败,绝不会低头。 她孤身一人走到这一步,不论是谁要杀她,她都会反杀回去。她这样成长起来的人,自然是要心狠手辣。 …… 风一起,茶就凉了。 笛纨重重叹了口气,“阿恪。” 是能理解寅月的。 虽然寅月刚飞升的时候,两人还并不相识,可笛纨也对她的事情略有耳闻。 她那时纯良懵懂,跟白纸似的,后来她处在那样的环境里,被非议、受伤、入狱、受刑…… 她活在一个高压环境里,又孤立无援,自然就会变得疯狂起来。 笛纨完全能理解她那种突然爆发的攻击性,因为那对她来说,最安全。 环境能改变人,也能摧毁人。 一个正常的环境,才能养育出一些正常的人,只是寅月没活在一个正常的环境里。所以又怎么能怪她不正常,怪她手段残忍呢? 她为了自保,也只能发疯。 寅月:“我只是想明白了,这六界中,哪里其实都跟五浊恶世差不多。只要有欲望,就有权力倾轧,就有委屈。我们这种末流,既不在权力中心,那就只能好好修行,有了本事才有姿态。” 这话笛纨完全赞同。 寅月握住笛纨的手,郑重道:“我得谢谢你。很多时候,都是你陪着我。” “你同我客气什么,别整这些矫情的行不行?” 笛纨心酸。 待笛纨走后,寅月唤出帛镜联系了织造署的一名神官。 这名神官叫晚秋,在织造署管理着几条织纴细务。 晚秋虽然为人冷漠,不好亲近,可她个性刚直,从不结党站队,十分得寅月的心。 晚秋将寅月离开天界后,织造署发生的大小事统统汇报了一遍。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便是早在一个月之前,天界就命织造署女官们开始织一件嫁衣。 文书上写的清清楚楚,这件嫁衣,是寅月大婚要穿的嫁衣。 因为是四海龙太子与织造署主神大婚,自然是三界同庆的大事,这件嫁衣便要往最高的仪制去织。 而且是由主神织女亲监,率最擅织的针工司主织。 已经可以料想得到,这件嫁衣会何其隆重华丽了。 寅月听完晚秋一番话,待帛镜的清辉完全消失之后,才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 她总归是等不及了。
第91章 醋意顿生 临近中秋的时候,李时胤每天早出晚归,寅月细问之下才发现,原来他是在帮着武卫将军刘琦筹备婚事。 临近喜事前几日,刘琦亲自送来喜帖,邀请了李府上下一起去武卫将军府喝喜酒。 大喜之日这一天,李时胤早早出门去帮着迎亲,寅月、李卿乙和白溪则在傍晚时出发,准备去观礼宴饮。 红烛高燃,灯火煌煌,欢歌笑语之声鼎沸。 白溪和李卿乙一到武卫将军府,便遇到了一波又一波的熟人,早就跑得没影儿了。只剩寅月一个人,坐在筵席上百无聊赖地等着开席。 这时,罗姝从簇拥的人堆里走了出来,远远便看见了寅月。其实同为女郎,罗姝已是极好看的了,可见着寅月,她还是忍不住要驻足惊叹。 寅月不过就着一袭水荷色的细纱罗裙,簪了妃色的牡丹,并非多华丽的装扮,可就是显得雪肤乌发,秾艳得让她挪不开眼。 即便周遭再热闹,但一眼望过去,还是最先看到那双漫不经心的眼。 寅月仿佛自成体系,和这热热闹闹的场面完全隔开了去,无悲无喜,却莫名显得孤寂而深邃,引人探究。 罗姝心中难过,自己这番精心妆点,不过是萤虫之火与皎月争辉,反倒落了下乘。 她实在心酸,不过随太后去行宫一年,便要和时胤阿兄失之交臂么? 寅月闲闲饮着茶,也不去管一旁久久注视她的目光,她这会儿心里也烦,可没工夫去寒暄周全了。 没想到,一旁忽地走出个华服男子,对着她拱手一揖,道:“在下姓楼,名沈,冒昧问一句,不知小姐是哪家家眷,怎地独自一人在此饮茶?” 男子穿着一袭红色直裰官服,腰间系着蛛纹带,发授冠玉,身形挺拔,五官清隽,倒是挺好看的。像这种身穿官服,又不报官爵的人,想来是城中人人熟知,地位尊崇的了。 寅月淡道:“沈郎君有礼,我从李府来。” “敝姓楼。” 楼沈有些尴尬,又道,“不知在下可否在小娘子这里讨一杯清茶?” “坐吧。” 寅月大剌剌地替他斟了一杯茶,“这是今年的雀舌,鲜爽回甘,饮后齿颊留香,请郎君满饮。” 楼沈有些心猿意马,目光在美人脸上流连片刻,只觉被这艳色一轰,竟想不起自己姓甚名谁了。 他倒并非孟浪之人,宦海沉浮十载,也见过无数美人,可却没见过这样特别的,美出一分凌厉,一分睥睨,谁不看在眼里。 她真是和旁的女郎不太一样,毕竟听他自报了家门,她也不卑不亢,没有露出一丝谄媚讨好。光是这份气度与从容,便令人高看了一眼。 “还不知小娘子如何称呼?” “寅月。” 两人不冷不热地说着话。 那厢李时胤终于忙完,匆匆在人群里找寅月的身影。结果甫一看见她,便见她已经有美男子在侧,还聊得火热,心头“噌”地一下起了火。 他忙得脚不沾地,心里一直惦记着她。 她倒好。 李时胤停下脚步,远远地凝视着二人,对身边人道:“那楼大贵人倒是仔细周到,到哪里都跟逛自家园子似的,看见谁都要上去凑个搭子,真不晓得他是古道热肠,还是为人放浪形骸,不知廉耻,到处拈花惹草。” 身边人啧了一声,“不过我瞧着,寅娘子与楼大人聊得倒是蛮投缘的……” 那人这话没有说完,便在李时胤越来越冷的眼锋下,识趣地调转了话头,“但话又说回来,寅娘子方才来了园子就在寻您,想是找不见您,这才错将楼大人当成门房,正问路呢。” 且不管这番话如何错漏百出,李时胤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气顺了,不再多言。 “……” 这厢,寅月刚放下茶盏,便听李时胤凉凉的声音从远处传入了耳朵里,“这位楼大官人,倒是城中出了名的美男子,想必你也是喜欢的。” 那日与她剖白过心意之后,一切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同。应该说,她看起来没有任何不同,但李时胤明白,自己已经同往日不一样了。 她无时无刻不牵引他的注意力,而她仍然是自由的,漫不经心的。 两个人表面上继续这么平静地相处着,李时胤却惴惴不安地等着她的下文。 寅月听完李时胤的话,笑了一声,发现一道凌厉的视线朝她射来,不必去看也知道是谁了。 楼沈奇道:“寅娘子何故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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