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郎请看,今日这天气不阴不阳的,是不是挺好。” 楼沈有些莫名,“寅娘子说得是。” 正巧这时,另一群身穿官服的男子见着楼沈,立马热情地将他拉走吃酒去了。楼沈回了两次头,想说点什么,又怕自己唐突,索性算了。 李时胤已经阔步而来,不疾不徐地坐在寅月对面,将楼沈的茶泼进了花盆里。 “这位楼大人,品貌端正高洁,家世显赫,是长安城少有的青年才俊。你若是喜欢,等会儿我将他唤过来,与你席间叙话如何?” 寅月探头看了走远的楼沈一眼,无可无不可的样子,“阴阳怪气的,我同意了你又要生气,那怎么还问出这种话来?” 李时胤闻言,笑容一瞬转冷,神色也浮起了严霜,心道果真是浮花浪蕊,三心二意。 想起方才灞桥上打马游街,自己被多少长安小娘子掷来香帕,而眼前这个,莫说等她献慇勤了,竟还要让他吃一缸酸醋。 他其实明白不该这样试探,她也不过就是个喜欢美男子的俗人,怎么能将她放在诱惑里? 可他就是患得患失,急于得到一些更安心的证明—— 证明他在她眼里到底有些不一样,不仅仅只是因为他的色相。 可这会儿没得到更安心的答案,还将她推给了旁人,他气得脸色铁青,心里又堵又慌。 寅月重新替他斟了茶,“坐过来。” 李时胤磨蹭着,还不待做出新反应,几个叽叽喳喳的美妇熙熙攘攘走近,见着李时胤,高声调笑起来:“呀!好久没见到李家大郎了,今日同桌而食,想必不会介意吧?” 闻言,李时胤连忙挪到寅月身旁,几个美妇也哗啦啦地坐了下来。 李时胤在城中女眷中颇受欢迎,因他素来清高持重,既有家财万贯还有些仙家修为,为人又很良善。 美妇们见着他个个笑得花枝乱颤,不停与他攀谈闲聊。 李时胤一边与女眷们有礼有度地寒暄着,一边留意着寅月的动静,却见她仍气定神闲地饮着茶,心思明显不在这里。 危机感顿时在胸腔里翻涌起来,不知在想什么,难道是那个楼沈? 很快,焰火一上天,堂中仆从便开始布菜。 几个美妇走得只剩下一个,笑吟吟地看着李时胤不停拿眼瞟寅月。 寅月还在想着那道赐婚神谕,眼下一派喜气洋洋,心里却一派杂芜,什么也没有。 见对面人沉着脸,话也不说,便问:“生气了?” 李时胤眼皮也不掀,阴阳怪气道:“没生气,只是见你坐着没心思,吃饭没心思,跟被谁勾走了魂似的,免不了扰了兴,碍了人的眼。” 话音刚落,忽然腿上一重,有什么柔软温暖的东西,沿着小腿攀缠了上来。那足尖在他的膝弯缓缓摩挲,渐渐往上。 李时胤难以置信地望向她,尾椎骨蹿上来一股难言的酥麻,喉结滚了两轮,才压下那种迅速爆炸的快慰。 见他看过去,寅月又作弄似的把他往她那边勾了勾。 丝薄的天衣熨裹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双笔直纤长的腿。而那足尖在他大腿内侧轻点,渐渐上移……李时胤立刻慌忙地握紧了她的足弓。 实在是……荒唐。 李时胤很焦躁,故作镇定低声道:“别闹了。” “闹什么?” 她还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表面上仍旧是澹漠的,可藏在桌子下的那条腿,却不安分地在他夹紧的双腿之间拱动。 他将她夹得紧,然她也成心作弄,可地方狭窄,一有点儿动静就藏不住。 李时胤慌张地将她按牢在腿间,低声道:“不可以。” 听见他的声音已经变得沙哑,寅月微笑:“还生气吗?” “我没生气。”他气息不匀,脊背绷得笔直,“有人。” “还生气吗?” 李时胤拉不下脸来说不生气,抿紧了唇,口干舌燥和她对峙着。 桌面上的对话还在继续,她言笑晏晏与人有来有往。 然而他毕竟是血气方刚的少年郎,和心上人如此接触,身上自然热度惊人,为桌下这不堪的一幕兴奋不已。 大概她终于意识到了此举荒唐不已,“好了,不闹你了。” 说罢轻轻一用力,想挣脱他的桎梏。没想到李时胤只更紧地将她困住双腿之间,不让走。 “干嘛?” 李时胤也很诧异,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觉得哪里都不痛快,或者说还有其他地方需要更多、更深刻的抚慰,他被高高吊起的一颗心还在兀自等待,等待着更贴心的慰藉与纾解。 握住她,不想放。 同桌的美妇似乎注意到了两人之间的不寻常,神色暧昧地打量着,倏而掩唇一笑。 寅月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不说话?” 李时胤见她马上要恼了,这才松开她,只觉那触感陡然消失在掌心,心里也跟着升起失落来。 话题很快被扯开,寅月和那美妇又聊了些有的没的,不知怎么就扯到了城中新开的一家食肆。 “这家的玫瑰酥和合欢汤却是一绝,可以去尝尝。”美妇赞不绝口,“环境也颇雅致。” 寅月:“那有机会是要去试试。” 李时胤整理好衣袍,正想说点什么,却在此时,不远处有家丁迎上来,对着他拱手道:“郎君,我家小娘子有请,还请您移步静室一叙。” 李时胤朝远处张望了一眼,罗姝站在远处摇晃的灯火中,显得遥远而清冷。 “还请引路。” 李时胤不得不起身,却见寅月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心里咯登了一下,他这下走了,她不会还要去找楼沈吧? 那方才那一场算什么呢? 于是他停住脚步,又朝罗姝张望了一眼,见人家正直直地看着自己,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走了几步,李时胤又折返回来,对寅月道:“等我回来。” 寅月没作声。 待李时胤走后,寅月静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没意思,便起身离席打算回家去了。 驾车的小远见只有她一个人,便道:“寅娘子,不等他们一起么?” “他们自己会回来的。”寅月钻进车厢,便懒怠地靠在引枕上养神。 回到李府之后,她径直飘回绣楼,放下丝帐,躺下了。 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却听有人推门而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进来,轻声唤道:“阿姐。” 寅月轻轻翻了个身,应道:“怎么?” 李卿乙又问:“阿兄让我来问问你,你今日在席上说的那家新开的酒楼,叫什么名字?” 寅月睁开眼,道:“怎么,他想带罗娘子去?我为什么要告诉他。” 李卿乙闻言,立马将脑袋缩回门外,连忙“登登蹬”地跑了。 寅月这下是真的睡不着了。 不久,却听一阵脚步声“登登蹬”地由远及近,李卿乙再度探头进来,道:“阿兄说是他自己想去尝尝鲜,正好让你替他指指路。” “现在?” “就是现在。” 寅月听完想了一下,翻身坐起来,透过雪白的帐子看过去,这才道:“那他人在何处?还没回来?” 李卿乙却没动了,笑吟吟看着寅月。 “怎么?” 李卿乙小声道:“阿兄在楼下走来走去半个时辰了。” 寅月起身,随意拎了件襦裙穿上,理了理发髻下楼去了。 待到院中之时,灯火葳蕤,李卿乙一溜烟就跑不见了。 李时胤站在月光下,长身玉立,鸿光拢于一身,仿若谪仙。大约是听见了她的足音,他闻声回头,目光直直落在她面上。 寅月抬头望了望月光,这才道:“都这个时辰了,酒楼应该早打烊了吧?” 李时胤边往前走边道:“我让他们留了位,等着我们过去。” “这会儿怎么这般知情识趣了?” 李时胤咳了一声,想起下午那一幕,有些不自在。 半天也不知将目光落在哪里好,便只好盯着她耳朵上坠着的明月珰看,晃晃悠悠的,在月光下仿佛沾了奶油的饴糖,直接甜到了人心坎里。 方才等待中的忐忑不安,竟全部都消散了。 这是他送她的,也是他觉得最衬她的耳坠。 “怕你没吃饱,”李时胤补了一句,“刘兄今日繁忙,无暇顾及,是以我便要替他多多招待。” 寅月深深看了他一眼,抬脚朝着犊车走去。 她是神族,吃不吃这些带烟火气的东西都无关紧要。
第92章 浮光沉沦 寅月和李时胤一路迎着月色,来到了醉仙楼。 这家酒楼生意红火,到了打烊之时,店里还有几桌客人畅饮吃喝。 酒楼的装修富丽堂皇,每一桌都用巨大的屏风格开,隔间里挂着长安城名家的墨宝,还摆放着博古架,中间点缀着纹样精致的博山香炉。 酒博士领着二人落座之后,一名彩衣侍女便跪坐下来沏茶。案上的风炉已经沸滚,侍女在茶盘、竹筷、茶洗之间飞快动作,很快便有茶香氤氲而出。 侍女分置好茶盏后,才躬身退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先聊着。 不多时,有酒博士送上来一碟玫瑰酥和一盏合欢汤。 寅月拿过就近那盏汤,见汤中上下沉浮着绯红的合欢花,一缕缕浅淡的油脂晶莹点缀其中。 她搅动着汤匙,尝了一口。 原来是药膳,她立刻皱起眉。 李时胤问,“不好喝吗?” “嗯。” 岂料李时胤探身凑过来,就着她的手,抿了一口。 “是这个味道不错,是胡人的吃法,可能你吃不惯。” 寅月嘴唇微动,还没说话,他就取走了汤盏,用她用过的银勺,一勺接一勺,慢条斯理地将汤喝干净了。 他进食的动作称得上赏心悦目,整个人坐得笔直,在跳跃的烛火里,如琼枝一树。不疾不徐,教养极好。 但她看着看着,心情忽然就低落下去。 大概是在回避吧,回避李时胤最近反常的亲近。 从酉天族归来之后,寅月明显察觉到他的心境生了许多变化。从前她撩拨他,他总是要先避一下、挣扎一下,才肯乖乖就范。 如今,连她剩下的汤都能喝下去,实在是令她有些意外。 眼见攻心大计初见成效,但她却没有预想中的开心。或许是因着他这些温柔,或许是因着习惯,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开始动摇了—— 不想让他那么快去死。 应该说,不想让他死。 寅月被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这意味着,要留下他,就要和天道去斗。 那帝胤说不定会死,帝胤一死,那大劫一来,倾覆六界,民不聊生…… 她连忙惊疑不定地喝了一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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