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 …兴许是传言有误?” 樊尔手指下意识用力,满脸怒容道:“少主难道忘记了?当时星知离开时,嬴政曾言明要遣人前往楚国调查术士杀害一千秦军之事,他定然是那时与术士勾结在一起的。” 琉璃呼吸一滞,嘴唇嗫嚅,却说不出任何辩驳之言。是啊,一切都太过巧合,她想要说服自己很难。从始至终,嬴政都不知道蝾螈族的存在,也不知万年前人族术士曾用蝾螈炼制丹药,他唯一知道的是鲛人生命漫长,生活在水域。他若妄想长生,必然会拿鲛人尝试,骊山一个小小监工没有君王授意,又怎敢挪用那么大一笔钱财购买鲛人油。 而这整个事件中,唯一解释不通的是,嬴政既然都与术士合作了,为何还要花大量钱财购买。当然也有可能是躲在楚国境内的术士太过贪心,赚足了各国贵胄们的钱,还想要从秦王手里讨好处。毕竟隔着楚国,要是闹到明面上,少不了上升到家国层面,私下买卖是最稳妥的。 深呼吸之后,琉璃拉下樊尔的手,疲倦道:“我们回宫问清楚便是。” “少主觉得这种时候他会说实话吗?” “我… … ” “人心是会变得,他早已不是当年邯郸初见的瘦弱男童,而是一个对天下充满野心的帝王。细数人族历史,手握天下权势之人,向往长生的,不是没有。” 樊尔这番话,让琉璃彻底没了辩驳的勇气。身为鲛人,她却在这里次次为一个人族开脱,若事实真如传言,那向嬴政透露鲛人身份的她,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漩音鉴呢?快给我,我要亲口问问南荣舟。” 看到慌乱到不知所措的琉璃,樊尔有些于心不忍,拿出玲珑袋,翻找出漩音鉴递过去。 一把抓过,琉璃后退几步,后背抵在冰冷墙壁上,深呼吸好几次,才鼓起勇气施法点在漩音鉴上。下一瞬,对面传来嘈杂之音,却无人应答。 琉璃试探着唤了几声‘南荣舟’,回应她的只有断断续续的海水声。她加大声量,仍旧无人应答。 心里慌乱加深,她仰头看向樊尔,呢喃出声:“该不是… … 无边城也出事了?” 下意识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她将漩音鉴凑到嘴边,“南荣舟!你在不在?南荣舟… … ” “琉璃?” 听到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嗓音,琉璃试探问:“你是?” “我是星耀。” “南荣舟的漩音鉴为何会在你手里?” “我捡的,南荣舟应邀来见星知,兴是他离开时掉落的。”星耀解释之后,又问:“你找他有事?” 琉璃不答反问:“鲛族可是出事了?” 另一端沉默片刻,星耀轻咳一声,犹犹豫豫开口:“那个… … 你… …恐怕是要终止历练,提前回来。半个时辰前,鲛皇,身陨了,我君父赶到时,只找到了鲛皇的发冠和樊将军的铠甲,他们均都尸骨无存。” 听到这个消息,从未哭过的琉璃,眼中涌出大颗大颗的鲛珠。她喉头哽住,难以呼吸,本能揪住领口衣襟,顺着墙壁滑坐下去。嘴唇不住颤抖着,却始终发不出一点声音,似是失了声。 听到父亲身陨的消息,樊尔心口再次绞痛,他一把夺过漩音鉴,低吼着问星耀:“究竟发生了何事?” 星耀把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了主仆俩,“听君父说,那蛇妖曾与人族术士合作,掳掠了几十名鲛人。” 又是人族术士!琉璃艰难站起身,扑过去抓住樊尔手腕,对着漩音鉴质问:“掳掠鲛人做甚?可是炼制鲛人油?” “鲛人油?”星耀惊诧出声:“那件事情,我不清楚。不过听说,蛇妖之所以对鲛族下毒,是为了找鲛皇复仇。” 琉璃与樊尔对视一眼,她从未听说过君父曾与妖族结仇。蛇妖与术士,莫非是咸阳城外山洞里的妖物! “蛇妖与我君父有和仇怨?” “前世仇怨,那蛇妖前世是鲛皇历练期间的亡国君主。”星耀回答。 武庚的父亲!琉璃不敢置信问:“他为何会变成妖?又为何还有前世记忆?” 不待星耀回答,她又摇头道:“不对,倾覆他家国的是人族,他为何要记恨我君父?就算倾覆他家国的人族已轮回转生,遍寻不到,他也不该找上鲛族。身死恩怨了,那本就是上一世的恩怨。” “蛇妖若肯本着身死恩怨了的原则,便不会费尽心思找上鲛族了。”星耀感喟一声,转而道:“你还是尽快处理好人族之事,早些回来吧。鲛皇离开时封印了无边城结界,现在所有中毒的鲛人都被困在城内。” 琉璃咬唇忍下眼泪,不甘问:“我君父当真出事了?” 星耀于心不忍,沉吟片刻,才‘嗯’一声:“听我君父说,历代鲛皇身陨,灵力都会散于无边城结界之上,半个时辰前,无边城结界有异动,似乎… … 加固了。” 闻此话,琉璃双眼模糊,揪着衣襟的手用力到苍白。万年来,鲛族都未曾有过任何变故,历代鲛皇均是寿终正寝,唯独在她历练期间,君父遭遇不策。当初离开咸阳寻星知和子霄时,她曾跟嬴政提起城外有妖,他与那妖是否有勾结,她不敢去猜测,因为一旦成真,她便是鲛族的罪人。 无力松开樊尔手腕,琉璃滑坐在地,声音暗哑,哽咽出声:“怪我,一切都怪我,若不是我轻易坦白鲛人身份,无边城也不会遭此变故。是我太天真,以为信任永远不会变,殊不知信任在贪婪面前什么都不是。” 樊尔抬起双臂,想要把她揽入怀里安慰,可又怕逾矩,双臂在寒风中僵持半晌,最终只是落在那单薄后背,轻拍两下。同样承受失怙的他,此时说不出一句安慰之言。 一阵寒风袭来,吹得琉璃双眼生疼,她回过神,扶着墙站起身,挥手收起地上散落的鲛珠,捻诀消失在原地。 樊尔怔了一下,一时没反应琉璃是去了王宫,还是回了鲛族。只迟疑一瞬,他收起漩音鉴,也捻诀消失在原地。 寂静大殿内,正在批阅奏章的嬴政,余光瞥见一抹熟悉身影,下意识抬头看去。大殿中央,主位下方,眼神冰冷的琉璃手里提着一把森冷长剑。 目光掠过那把长剑,他对上那双充满寒意的墨蓝眸子。 “发生了何事?” 听到那声不解地询问,琉璃恍惚一瞬,心口的痛楚让她清醒不少。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她脚步沉重向上首主位走去,同时一字一顿问:“人族术士用鲛人炼制鲛人油,蛇妖杀害鲛皇,这些你可都有参与?” “什么?”嬴政愕然不解。 “为你修建骊山王陵的监工,挪用工钱购买大量鲛人油,制作长明灯,那些没有你的授意,他又怎敢!先前我曾提醒你,小心咸阳城外有妖,短短数月,蛇妖便多次掳掠鲛人,与人族术士勾结炼制鲛人油,更是耍手段,对鲛族下毒,杀害我君父。这桩桩件件,都十分凑巧与你有牵连,我不信只是巧合。” 琉璃止步在奏案前,持剑指着端坐的君王。 “嬴政,我出于信任,向你坦白身份。而你,却为了虚无缥缈的长生,不惜残害鲛人炼制丹药。我告诫过你的,妄想长生是会引来天罚的,你为何还要贪婪?” 嬴政毫无畏惧面前的长剑,他面色平静仰头看向双目红肿的琉璃。他不知道这短短三个时辰里发生了何事,但从那声声控诉中,他听出了大概。人族术士和妖联手残害了鲛族,原因是因为长生丹药,先前与术士合作的是芈檀,此事她应该有参与。 芈檀倾慕樊尔不是秘密,嬴政猜测,应是她怕事情败露惹怒樊尔,于是借着骊山监工购买鲛人油之事,顺势把脏水泼给了他。 理清楚一切,嬴政剑眉颦蹙,对芈檀起了杀心。 放下手中奏章,他轻声开口:“若寡人说与那些事情没有任何牵连,你可愿相信?” 握剑的手轻颤,琉璃想到了樊尔那句‘少主觉得这种时候他会说实话吗?’是啊,换作是她,也不会承认那些指控的。 “第一批鲛人油已运至骊山王陵,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我真不知鲛人油之事。”嬴政忘记了自称寡人,“你给我时间,我定然将事情查清楚。” “没有时间了,我君父已经殒命。” 琉璃伸直手臂,剑尖抵在嬴政心口上方两寸的位置,她不敢直指他心脏位置,她怕自己情绪不稳,失手杀了他。 殿外卫戍军发现异样,手持长戟冲进殿内,看清君王胸口的长剑,众将士霎时变了脸色。其中一名将领高喊:“你若敢伤到大王,今日是不可能活着走出去的,识趣点,快放下剑。” 琉璃没有理会下方将士地威胁,她上前一步,剑尖割破君王身上的玄色衣袍。 见此,众将士上前一步。 嬴政厉声呵斥:“都退出去。” “大王… … ” “退出去!” 众将士面面相觑,迟疑着一点点退到殿外,时刻警惕着殿内状况。 嬴政坦然与琉璃对视,倾身迎上剑刃,锋利剑尖穿透层层衣衫,刺破胸口皮肤。 琉璃手指一颤,握紧长剑,“你这般,是认为我不会真的动手杀你吗?”说着,她手腕用力,剑刃真的深深刺进了嬴政胸膛。 置于膝头的双手猛然蜷缩,嬴政喉咙上下滚动,低头看向刺进胸口的长剑。他的确是认为琉璃不会动手杀自己,才主动迎上剑尖以表态度的。 樊尔冲进大殿,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来不及多想,他飞身至琉璃身侧。 看到樊尔,琉璃倏然缩回手,想要解释,却又不知该从何解释。 “不论你是否相信,寡人都没有做过那些。”嬴政不顾胸口长剑,语气诚恳。 看到那如幼时一般无二的清澈双眸,琉璃心口仿佛也被刺了一把利剑,失怙与失手交错,让她心脏犹如在被一双大掌用力撕扯。 殿外卫戍军瞧见君王受伤,再次举着长戟冲进殿内,巡视的将士发现异常,也都纷纷涌向正殿,把殿门堵的严严实实。 “刺杀君王乃是诛连同族的死罪。” 听到‘同族’二字,本就对同族对父亲愧疚的琉璃霎时体内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洒在堆放在一起的奏章上。 手背传来温凉之感,嬴政低头看去,一滴鲛人血安静躺在他手背上。 樊尔及时搀扶住头晕目眩的琉璃,侧头看着嬴政:“当初在邯郸,我们就不该救你,更不该传授你剑术。” “我们走… … ”琉璃虚弱握住樊尔手腕,心口难以忍受的痛楚,让她几近昏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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