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蔚清了清嗓子,缓缓道:“帝师上次所言,我认为……孤认为不妥。” 公孙惠神色淡淡:“何处不妥。” 元蔚:“帝师上次所授《春秋公羊传》中提及:“君弑,臣不讨贼,非臣也。子不复仇,非子也。”我去查阅了相关野史,《公羊传》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灭了纪国的齐襄公是贤者,他的九世先祖遭周天子虐杀,他的反,是因帝王昏聩,为祖报仇,情有可原。可如今列出的政令,凡亡命之人,亲眷皆可为其复仇,只消拿出证据……那要是贪赌之人,又或者是偷奸耍滑之辈,亦或是朝堂之上贪污受贿被砍杀之徒,他们的亲眷为其复仇,往前推算,仇家是府衙又或者是皇帝……这仇,究竟是能报还是不能报?” 公孙惠陡然笑了一声,虽轻,但元蔚还是听见了,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帝师……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公孙惠摇摇头,重复了一遍他最后说的话:“这仇,究竟能不能报?” 元蔚以为她认同自己的想法:“国有国法,如果人人都活在仇恨中,你杀我我杀你,九世犹可复仇,那在世间活下的每一个人都背负着复仇的使命。人人脑中都是复仇,这江山就不是一人的江山,而是所有人的江山。” “皇室的使命,就是止兵戈,止杀伐,江山一统,纷争不再。” 好一个止兵戈,止杀伐。 江山的权利太大了,大到人人眼馋,心中取而代之念头的萌生,让这个朝代终日惶惶。 所有人都想坐到最高处俯瞰他人,可那些坐在最高处的帝王,有几人还会去想蝼蚁的生存。 他们只会看着蝼蚁无脑逃窜,将江山玩弄手掌,是他们的自大的征服欲作祟。 纸上谈兵之言,人人都能做出长篇大论。 可当这件事发生在你的身上,你的父皇、你的娘亲、奶娘、陪着你长大的宫人死在了你的面前,头颅就像小时候他们逗弄你时扔出的蹴鞠,滚啊滚,滚得眼底全是血,你又该作何言论? 公孙惠轻咳了一声,捂唇的巾帕上沾染了血丝,未做评论。 “见过梅花么?”公孙惠转了话题,将巾帕折好,放在了衣袖中。 “什么?”元蔚没反应过来。 公孙惠说:“文华殿后新植了几株梅,要是想看,便去看看吧。” 东宫的梅树早已枯死,便生他还不知情,每日尽心打理,还宽慰自己:“只是今天冬日未开罢了,往日我多照料你,明年冬天,你可要尽早开花哦。” 元蔚闻言,眼神一亮,瞬间翻身起来。哪里像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谢过帝师。”元蔚揪着身前的袍子,敞开步子跑出去。 公孙惠看着他的背影,良久,笑了一声。 符命进来,端来一盏温热的茶水。 公孙惠接过,咽了下去,借着符命的胳膊撑着自己站起来:“抓到了?” “嗯。”符命只简单说了两句,“属下审讯完毕后再呈给主子过目。” 公孙惠点点头,等到心口那阵不适消逝,才站直身子:“下去吧。” “是。” 公孙惠慢慢踱步至后殿。 元蔚正蹲在梅树下,小小的一团,腿边还蹭着一只小小的狸奴。 这样的画面莫名有些熟悉,公孙惠站在远处没靠近。 元蔚摸摸狸奴的脊背,帮其顺了好几次毛才依依不舍地撒手。 凉风吹过,梅花与落雪掉落在一人一猫身上。 元蔚似有意识般回头,看见了内殿站着的公孙惠。 “帝师。”元蔚抱着狸奴起身,又察觉此行为有辱斯文,便放下狸奴。 原本在元蔚手下乖顺的很,见着公孙惠就像见着异物,小小的身子拱起,炸开毛。 公孙惠轻笑一声,对着梅树下的元蔚道:“你倒是讨狸奴的喜欢。” 元蔚心下有点尴尬,心想这只狸奴这么就不能给帝师一个面子,这下完了,搞不好连人带猫的记恨上了。 “帝师以后多见见它们,再多喂些吃食,它们就会和帝师亲近了。”元蔚慢慢走过来,地面湿滑,他走得很小心,“东宫其实有一只狸奴,快生崽了。如果帝师喜欢,可以从幼崽养一只,身边有狸奴的味道,遇见宫里的其他狸奴,它们便不会对您炸毛了。” 话说着说着,人便上了台阶,和公孙惠站在一处。 元蔚今年十六,个头已经和她差不多了。 “我这个人,没有耐性。”公孙惠婉拒。 元蔚揪着自己身前披散的发丝,他还未及冠束发,却有了小字。别人的衣服都是一年比一年大,他的衣服却要一年比一年往小了改。 元蔚突然想起什么,好奇问道:“帝师……您的生辰是何日?” 公孙惠眉心淡淡拢处一条痕:“问这事做什么?” 元蔚支支吾吾,摇摇头:“没什么。” 公孙惠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廿月二十九。” “哇,”元蔚讶异,“帝师的生辰好特殊,四年才过一次。” 随即他又耷拉脑袋,去年两人并未熟识,今年公孙惠二十二,闰年还得再等三载。 到那时……他都要及冠了。 “太子在想什么?”公孙惠问。 元蔚叹口气,实话实说:“在想……我得好久才能给你过生辰。” 公孙惠眼神一滞,这话,她的兄长也曾说过。 “你这生日可真不巧,骗人家的礼都亏。四年才能骗一次,我得好久才能给你过一次生辰。” 思及兄长,公孙惠罕见地柔了眉眼。 不适宜地开口说道:“也可以提前一日过的。” 说罢,公孙惠就懊悔自己竟一时不慎,在此人面前松了警惕。 元蔚眼睛里盛满了冬日的雪白,亮得公孙惠双目刺痛,回绝都不忍。 “那过了这个冬日,我便能给你过生辰!”元蔚笑着又往雪地里跑,咧开的唇齿是属于公孙惠一个人的笑容。 “你想要什么礼物?”元蔚现在就开始盘算,“东宫狸奴的幼崽算一个!它是只三花,生出来的崽都很漂亮。” 公孙惠难得失言:“没什么想要的。” 元蔚摇摇头:“不行,礼物得我来想才有惊喜,你等着哦!肯定会另你终生难忘!” 公孙惠也不知他何时省了称谓,你啊你啊地叫她,半分规矩也无。 和她幼时倒很相像。 都是一只被困在红墙里的青雀,蔚蓝天看得见,却飞不远。日复一日地渴求自由,却终被自由囚困。 她也爱看蚂蚁,也爱看那些芸芸众生为生活奔波劳碌。 可是那又怎样,她的身份、她的地位,早就为她安排好了。 她背负着千百人的亡魂,终此一生,都要在这权利的中心,搅弄风云。 作者有话说: 忘记注释,《春秋公羊传》那段是取自原文片段+个人释义。具体争议仅服务于剧情,非作者三观(跪倒) ^o^感谢观阅
第55章 发烧 ◎非你不能治。◎ 明相凡已经连续低烧三天。 为了不妨碍剧组进度, 都是下戏后喝点感冒药捂着睡一觉。有时候睡醒了就不烧了,但一拍外景的雪戏,又会复烧。 周爱桥也觉得明相凡最近状态欠佳, 经常下戏就看不到她。 偶尔看见她脸红只当是暖宝宝贴的多,过度的绯红也被粉底液遮掉。 后来拍了两场亲密戏, 周爱桥才察觉不对。 最后一个镜头结束,周爱桥脑袋抵过去,碰在她的额头上,半晌才退回正常的距离:“你在发烧。” 周爱桥说的很肯定, 为了确认, 手也掀开明相凡衣袍的大袖,毫无阻拦地摸上了她的胳膊。 明相凡的身体正泛着微微的烫, 如同正在加热的温水。 再仔细看,她的眼眶也是红的,眼球里的红血丝都比往日多。 “烧了几天了?”周爱桥轻声问她。 周围是导演和场记协调道具收工的喧闹声, 像一团蜜蜂在耳边采蜜, 明相凡摇摇头:“没事,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话音刚落,明相凡就跟液体的猫一样,顺着周爱桥的怀抱就往下出溜。 陈陈手忙脚乱哎了一声,周围多数人的视线往这边看过来。 周爱桥已经将人抱了起来,侧过头用自己的下颌去试探她额头的温度。 “怎么了这是……”导演罗弗匆忙跑过来,“晕倒了?” 周爱桥脚步没停,抱着人往外走, 导演跟在一旁追问情况。 “发烧了, ”周爱桥示意助理去开车, 随后回导演, “导演你先去忙剩下的工作,我带她去检查,没什么大问题就回来。” 罗弗点点头,同意了:“没事儿,反正最近两天你们的戏份也不多,元旦之后拍也是一样,就当给你们休假,先带着人看病去。” 周爱桥道谢,小罗也把保姆车开了过来。 陈陈从另一头狂奔而来,手上抱着一包明相凡的毛绒睡衣。 周爱桥和陈陈在车上把明相凡的衣服换掉。 厚重的戏服里衬未脱,周爱桥浅浅摸了一下,手掌全是黏腻湿热的汗。他又让陈陈将明相凡撑住,自己伸手慢慢将她头上的发包和簪子之类的拆掉,揉了揉她的头皮。 兴许是脑袋松快了,明相凡哼唧了两声。 周爱桥又把人接回自己怀里,让明相凡的脑袋刚巧卡在他的脖颈与锁骨的交界处。 明相凡滚烫的呼吸喷在周爱桥的皮肤上,引的周爱桥眉头一而再的蹙起。 周爱桥语气不佳问陈陈:“你是她助理,发烧这么严重为什么不帮她请假?看个病能花多长时间?” 陈陈也知道这回闯大祸了,就不该听明相凡撒娇。 “我错了。”陈陈道歉。 周爱桥平复了一下呼吸:“抱歉,刚才语气有点重。你没有错,我知道肯定是她自己犟,但是你身为助理,别的方向管不了,她的身体你是一定有话语权的,以后要是还有类似的情况,你处理不了就来联系我。” 陈陈低着头哦了一声,又帮明相凡掖了掖衣服。 明相凡从被裹得密不透风的衣服中伸出一只手,啪的一声就捂在了周爱桥的嘴上,叽叽咕咕说道:“废话那么多!来人呐!掌嘴——” 周爱桥:“……” 陈陈憋着自责的眼泪,又憋着忍不住的笑,垂下头,许久未曾抬头看两人。 周爱桥接住明相凡从他唇上滑落的手掌,捏住揉了揉,最后摁在自己的唇上亲了一口。 明相凡睁眼时,入目一片白,和宫城里的雪一样,覆盖住了万里江山。 《相见欢》剧组和明相凡参演过的影视剧拍摄手法完全不一样。 以往剧组只会分成AB两个大组分头拍摄,拍摄的剧情也是根据当天的场景利用率来完成的。 有可能早上拍甜蜜蜜的恋爱,下午就拍死亡现场。只有演员的剧本是按照顺序记录,拍戏时就要随机应变调出某个场景的人物情绪和性格特征。非常考验演员的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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