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紫云榭竟像回到家一样有种熟悉感,游景瑶开开心心地洗了个花瓣浴,换上一身轻薄蚕丝睡裙,准备就寝。 今日她睡得格外早。 …… “尊上,侧夫人回来了。”侍者在月尘卿耳边小声道。 已是子时一刻,月尘卿还在书房批阅着今日王臣们上奏的文书,原本有些扛不住睡意,已然昏昏欲睡,侍者这么小声一句报备,竟是让他满心睡意消散无踪。 月尘卿澹然抬眉,声线寡淡:“何时回来的?” “半个时辰前,娘娘一回来便洗漱休息了。”侍者答。 他忽地合上了文书,剑眉蹙起。 一回来就睡下。 她到底还当不当自己是紫云榭的人。 这里分明是他青丘尊上的寝宫,游景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去便是十日不归,一句话不留。 就像她平日作风一样,看上去叽叽喳喳,说起话来没有要停的意思,实则貌是情非,遇到关键话头只会抿唇不发,不做解释,时刻卷袂要逃。 就像只卧于云端的蝴蝶,每日张牙舞爪地扑棱着翅膀,貌似鲜活永驻,实则随时都预备着要飞走。 月尘卿拂袖站起,绕开侍者,直径往偏殿方向去,衣袍翻飞处卷起一阵冷风。 游景瑶近日在澜沧峰缠着大哥的事情他早已知道了,只是近几日,连三弟都加入了进去。 她就这么跟大哥还有三弟没日没夜地待在一起,完完全全忘了他。 夜深露重,如霜月色倾泻而下,在偏殿的琉璃瓦上映出一格一格亮色。 月尘卿屏退了守夜的酒寻,推门而入。 游景瑶似乎对桂花的香味十分偏爱,睡梦里也要叫侍女在周围点上桂花气味的安神助眠香,月尘卿踏步进去,鼻腔就全是那股甜腻的味道,像是步入开到烂漫的桂花林,馥郁到醉人。 他染了一身桂花味道,在晦暗中步步纵深走去。 来到她床榻边,少女正安好地覆着冰丝锦被,一头柔软长发散落枕褥,两只手臂不安分地全部露在外头,睡梦中是依然那样嘀嘀咕咕,糯糯地说着什么梦话,又是惦念着要吃什么小烤乳猪小炸馒头。 月尘卿就这么缄默地站在她床边望着,一时半晌,只剩窗外风吹叶片的轻微沙沙声。 她凭什么睡得如此香甜。 回来了不给他报备一个字,就可以这么理所应当地徜徉梦乡。 月尘卿唇畔勾起一抹堪称愠怒又似乎自嘲的弧度,见她安枕而卧的酣畅模样,心中不忿,正欲将她叫醒,游景瑶忽然呢喃着翻了个身。 就这么一翻身,她身上盖的被子全都滑落到另一侧。 月尘卿第一眼望见的是少女裸.露的梅子色肚兜,眼皮猛跳一下,瞬时移开目光。 他百爪挠心,忽然感觉襟口没来由地窜出热气,缄默了许久才敢再转回头来。只是这回头的第二眼,却看见被子滑脱之际床边倏然掉出两只香囊,骨碌碌滚落在地,一直停在自己脚边。 一只湖蓝,一只翠绿,下方都垂着青丘王族子嗣的坠苏。 这两只东西就这么明剌剌地卧在那里,月光下反射出刺眼的丝绸明辉。 他眼中所有情绪在那一瞬凝成寒霜。
第29章 归还 月尘卿面上不受控制地抽了又抽, 无声冷笑,锦袍下五指无声紧握,小臂青筋浮起。 这几日一切的空虚、烦躁, 在这一刻凝成实质。 自从那日他强迫游景瑶为自己疗伤, 她就一声报备都无, 直接跑到澜沧峰住下,不知是不是赌气。 她走后的这十天,月尘卿几乎未曾睡过一夜好觉, 只要念起偏殿已经人去楼空, 就莫名其妙清醒得可以。近来青丘本就事务繁忙,兄长还火上浇油,让自己得空陪宫雪映去赏青丘风景, 他日无暇晷, 不遑宁处,怎能不心烦意闷? 游景瑶倒是可以,口口声声说爱慕他, 入紫云榭后却对他不理不睬,提出成亲也百般推辞。 他也是足够容忍了,谁想如今竟是直接不把他放在眼里,开始花枝招展地招惹自己的两个兄弟。 她的真心到底为谁?到底冲谁去? 青丘王嗣的香囊她随便拿,还一拿就拿两只, 暗戳戳地收在枕头下面不欲人知。 偏殿侍女都是她的人,她这么做, 防着谁? 不就是防着他月尘卿! 他眼底阴翳浓得惊人,面色阴沉地将地上那两只香囊吸到手心, 无声无息地收紧,五指都泛出用力过度的青白, 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将她拽起来对质,又顾忌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肚兜,拽起来这小犬妖定要大喊大叫。 真是有气也无处泻。 半晌,他忽然鬼使神差的将腰间佩戴的那一只紫色鸢尾香囊拔下。 原本打算粗鲁地塞进游景瑶枕底,原本安睡的少女迷蒙地嘀咕了一声,月尘卿动作骤然放轻,最后用长指推着那香囊进了她的锦枕之下,睫毛颤如蝶翼。 圆滚滚的鸢尾香囊挤在长枕与褥垫之间,露出一点点金色流苏,像猎物逃窜不及时落下的尾巴。 朱门开合,修长身姿夺门而出,卷走满室冷气。 寝屋重新回归寂静,榻上少女睡得香甜,完全未曾察觉方才发生了什么。 …… 翌日。 游景瑶再醒来,已是太阳晒屁股。 许久没有这么大大咧咧地睡到正午,在玉濯宫的日子,她都要早早就起床缠住月长风,以防月长风得空联系宫姐姐,夺走男女主相处的时间。 月长风也真的顺了游景瑶的意,将原本答应要陪宫雪映去赏景的任务全都推给了月尘卿,听说这几日月尘卿已经带宫姐姐去游过了多处景点,想必感情一定进展十分快。 若真是如此,她这一番忙活也不算白干。 游景瑶正欲伸个大大的懒腰,却忽然感觉后脑勺好像有什么玩意咯了她一下。 她这才想起自己昨晚把长殿下和月停萧的两只香囊收进了枕头底下,游景瑶本能地将手探进枕头底下去取,五指在枕头底下来回横扫,她忽地顿住。 咦。 怎么只有一个? 游景瑶迷惑地将那一只香囊拿出来,一见香囊本尊,原本还有些没睡醒的惺忪之意瞬间散去—— 紫、紫色的?! 她两只眼睛瞪圆了一轮。 长殿下的香囊是绿色的,那个傻叉的是蓝色的。 这个紫色的又是怎么回事?! 游景瑶一下子鲤鱼打挺坐起身来,傻愣愣地捧着那一个紫色香囊,这一端详,就发现上面缀着几朵开到恣意的鸢尾。 鸢尾。 她猛然想起来了,之前在冰晶宫,她拿月尘卿当乐子胡说八道的时候曾经问过他喜欢什么花,他就回答了鸢尾。 这香囊……是月尘卿的。 瑶瑶背脊窜上刺骨凉意,昨夜月尘卿来过? 那两只香囊定是被他掳走了! 游景瑶欲哭无泪,一阵焦急,他拿走月停萧的没事,可就是不能拿走月长风的呀! 她答应了要把那个香囊转手送给宫姐姐的,宫雪映可早就想要月长风的香囊了,自己费尽心思,说尽好话,用尽了坑蒙拐骗的伎俩才从月长风身上把这只香囊扒下来,可不能给月尘卿就这么随便拿走! 小狗急匆匆地蹬上藕粉绣鞋,连束发也顾不得了,直往正殿奔去。 推开门。 只见月尘卿好整以暇,正在书房批阅奏折。一头银发用玉冠束起,只额前飘落两缕,清绝出尘。听到游景瑶毛手毛脚跑进来的声音,竟是连眼皮也不掀一下,恍若未闻地提笔朱批。 游景瑶跑进书房,绕过屏风,直接来到了月尘卿面前。 “少主,”她眼睛圆溜溜地锁在月尘卿身上,低头在腰间摸出什么东西,递到他面前,“还给你。” 月尘卿长睫一颤,轻佻地抬了抬。 自己的鸢尾香囊正躺在她两只粉嫩掌心里,她竟然将他的香囊这么直挺挺地送到他面前。 像是一种无声的羞辱。 月尘卿徐徐扬眸,眼神前所未有的凉薄,面色实在算得上不好看。 面前少女今日衣着分外潦草,外头裙衫的一排绳扣系错两颗,连头发也没有束,就松松散在肩头,发尾还打着卷,看上去着急得不行。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去接。 游景瑶见他毫无反应,有些急眼了,这次直接开门见山:“少主,我想要回我的东西。” “你的东西?”月尘卿像听见了什么笑话似的,终于舍得动动唇,“那是我大哥和三弟的东西。” “他们已经给我了!”她急得跳脚。 这么一句出来,书房陷入短暂缄默,月尘卿直勾勾地望她,鬼使神差道出一句:“本尊拿自己的跟你换。” “不要!”游景瑶又将那紫色香囊送到月尘卿面前,几乎要怼到他脸上,“你还给我,我也还给你。” 她说得笃定,给的坚决,就好像他的香囊是块烫手山芋,忙不迭要甩掉一样。 月尘卿忽然心里一阵奇异的针刺之感,他从未感受过这是种什么感觉。 这是拒绝? 青丘上下,乃至玄界众生,还从没有人拒绝过他。 “为何不要。”他眼神微微失焦地看着游景瑶,目光却凉如锋刃,像没有目的的飞刀,不知要射往何处。 游景瑶看着月尘卿第一次露出这种堪称迷惘的表情,也是微微愣了愣,却依旧没有削减她的架势和焰气:“因为这是人家送我的,你就是不能轻易拿走。” “若本尊就拿了呢。”他盯她。 “你……” 游景瑶这一刻当真惊讶,这句话竟然是从月尘卿嘴里说出来的,这话这么小孩子脾性,像孩童争抢玩物时斗狠似的。 怎么听怎么诡异,反正绝不是冷艳高贵的青丘狐尊该有的台词。 她眼神忽地扫到月尘卿眼下没来由的一团青黑,这一片深色在他素来白皙的脸上显得颇为突兀。 这么浓郁的疲态,月尘卿这几日都没睡好? 游景瑶没来由地忽然心软了软,原本有些咄咄逼人的神色也收敛了些,许久过后,叹了口气:“那你说怎么样才肯还我?” 月尘卿低着琉璃眸暗暗咀嚼着她对他的称呼。 “你”。就这么刚才几句话,她就开头叫了一声少主,其余全都唤作“你”,毫无尊卑。 从前她可是毕恭毕敬,语气甜稚地一口一个“少主”“尊上”,恨不得换着花样喊他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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