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铺天盖地挤上来,小枇杷在这种熟悉的窒息感中化作原型,觉得帮助程邺的机会来了! 树枝将程邺缠成一个茧,她像是萌发时那样努力地往上长,着急忙慌地怕程邺被泥土憋死。 根本不用呼吸的程邺:“……” 冷静点,她算不得女人,她只是棵不太聪明的树。 一棵树裹住你的全身当然不是在耍流氓。 小枇杷钻土功力一流,很快就破土而出,在城外一片荒草中拔地而起,她舒展树枝叶片,将程邺放了出来。 程邺落地就将重剑往地上一插,一只硕大无比的狰狞长条被震出来,全身裹着一层坚硬且皱巴巴的猩红皮,疑似是脑袋的那段裂开血盆大口:“吼——” 腥风吹得小枇杷树叶哗啦哗啦响。程邺却丝毫不惧,提着剑就朝着长条妖物的头飞过去,全身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 鉴于自己的人形实在帮不上忙,小枇杷维持着原型,扎入地下的根系暴涨,又如同翻滚的蟒蛇般钻出来,不断地试图捆住那妖物。 长条妖物行动受阻,挣断树根就无法防备天上的利剑,最终被程邺的剑牢牢钉穿头颅。 临死反扑的它将捆在身上的根系尽数崩断,程邺听见小枇杷不停地“嘶嘶嘶”吸气。 树妖最灵活的就是根,最重要的也是根。 他回到枇杷树下,“没事了——你还能变回来吗?” 太阳还没落山,小枇杷说话慢,但身形很快缩小,变成一棵弱小的枇杷苗:“……我要死了。” “……不会死,”程邺蹲下来,小心翼翼地拨开周围的泥土,检查了一下枇杷苗的根系,“只是根须断得多,主根没受伤。” 枇杷苗不说话,碧绿的叶片凝出两滴露水,要滚不滚的,这是疼哭了。 程邺本来想说其实不用她帮忙也能解决妖物,但是他综合近来发生的种种,直觉告诉他此时最好不要跟这小仙子说除了感谢以外的任何话。 于是他就地取材烧了个小陶盆出来,把枇杷苗移了进去。 动作有些生疏笨拙的轻柔。 “多谢你……要不要给你浇点水?” 经过这一片大动静,在城外画阵的宋昇终于赶来,关切了枇杷仙子的惨状之后,来到死绝了的长条妖物面前。 妖物的嘴没闭上,长长的两颗獠牙闪着寒光。 “这是条大蛇啊,”宋昇得出结论,“是谁剥了它的皮?还是活剥的。” 虽然它长得很像肉乎乎的地龙,浑身沾满泥土在地下活动,但地龙没有牙齿,且浑身都是湿润粘液。 这是一条没有蛇皮的大蛇,看起来被排挤了,只能在地下活动,靠着本能吞些有灵气的宝物养伤。 它没有修为,也就没有妖气,所以才没被程邺提前察觉。 但没有修为,又是怎么悄无声息开个洞吞下小枇杷的呢? 程邺深觉此地不简单。 他本来想让宋昇把小枇杷带回地府养伤,小枇杷慢吞吞拒绝:“养伤,晒太阳。” 他恍然,她还没死,待在人间确实好得快些。 但是人间并不安全,恐怕在她好起来之前,自己不得不看顾着点了。
第12章 血梨衣(二) 小枇杷并不是吹不得风的小枇杷,程邺将她装在陶盆里放着,登上鱼乡城最高的楼顶吸收月华晨曦。 他本就话少,心里对她还有种隐晦的忌惮,不愿意主动搭话。小枇杷则是疼痛难忍,不想说话,因此一鬼一精就枯坐在一处。 一夜过去,他的袍角沾湿,而恹恹的枇杷苗已经直起了腰。 城中的凡人开始走动,食物的香气飘到上头来,小枇杷晃了晃叶子:“到了该吃早饭的点儿了。” 肯定不是在关心他饿不饿。 果然她下一句就是:“那莲生也该醒了,这是个好时间,他肯定是在吃饭。” 一日之计在于晨,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凡人行夫妻……夫夫?总之是那事。 思来想去纠结了一夜,小枇杷决定还是去问问莲生,问问他是不是付小姐的“阿恒”,问问他是不是有苦衷,或者遭到了强迫也说不定? 程邺不问莲生是谁,只问:“路怎么走?” 这是想端着她的盆去找。 小枇杷自己化成人形,她脚上没穿鞋,程邺猝不及防看见一双泛红的白嫩脚丫,被电到了一样快速扭头,憋着不吭声。 等小枇杷自己撑伞的功夫,他在心里自己原谅了小树精没有礼数,毕竟她是棵树,不讲究男女之别。 这陈年老鬼自然不知,大月朝如今早就没有了女子的裸足只能让夫婿看的规矩,他自己才是某些方面比小树精还迂腐的存在。 小枇杷浑然不知,她根系受伤,穿上云绡缝制的鞋子也磨得疼。而且裙摆够长,她看似在走,其实在飞,裙摆动荡间别人是看不清的。 他们没有显形,小枇杷跟着程邺看不见的红线走,他一边注意她的动静,一边抱着手臂铺开神识,仔细巡视城中有无异常波动。 红线延伸到城北的一处安静小巷里,此处有座独门独栋的院落,门口的牌匾上写着“莲风小筑”。 两名孔武有力的带刀守卫戳在门外,丫鬟挎着篮子出门采买还需要向他们出示令牌。这可不像是自己家养的护卫,反倒像被看守住了。 程邺并不关心这些,他跟着小枇杷穿墙进去,走廊上悬挂的风铃吹动,人工挖出来的观赏池里游荡着一群呆头呆脑的锦鲤,顺着挖到听风台的水渠游一圈,又顶着飘落的桃花往房中的水池游。 这设计精巧有趣,小枇杷多看了两眼,没有刻意探究的意思,但正巧这水渠的尽头就是红线另一端所在的地方。 她听到有人在弹琴。弹得不好,断断续续的,反复练习着同一段。 小筑里没有多余的下人,唯一的丫鬟刚出门,门口的守卫也不会随意进来,小枇杷放心大胆地在花窗前显形。 薄薄的窗户纸上映出顶着两个尖尖耳朵一样的身影,琴声嘎然而止。 “咳咳,”小枇杷清清嗓子,对暗号一样喊了一声,“阿恒?” 里面传来一声杂音,好像琴弦被扯断了,紧接着是慌乱急促的脚步声,到了跟前却猛地停住,他没有打开窗户。 “小姐,是你、你回来了吗?”哽咽的嗓音泄露了他的忐忑,期待,不可置信。 当然不是小姐回来了,酆都的鬼可不能随意出逃,会被丢去断腿地狱的。 小枇杷主动掀开窗户,将头探进去同愣怔的年轻人打招呼:“初次见面。我从酆都来,有位付小姐在我这里下了单生意。” 酆都,地府之城。 程邺看着小枇杷从花窗钻进人家的琴房,中途因为只有一只手不方便还往下掉了一次,等她爬进去,他就默默靠在花窗旁,像个沉默的影子。 卸掉脂粉浓妆的莲生还是很漂亮,他面部线条并不如寻常男子一样锋利,眼尾上翘,偏偏眼型偏圆,糅合着纯真与妩媚,五官都是精致的,个子不矮,但身形单薄,真扮上女装任谁也看不出破绽。 小枇杷保持着职业微笑,从怀里掏出来一本封皮被虫蛀了的手札,抖开两页对着莲生念:“姓甚名谁?” 莲生看着她空荡荡的右边袖子,再看看她压根没落地的裙摆,低声回答:“阿恒,花名唤作莲生。” 哦,原来是出门在外的代号。 小枇杷点点头,“还记得付清清吗?” 莲生抬头,睫毛颤抖着:“记得。” 紧接着他语速飞快道,“她在下面过得好吗?烧的纸钱够不够花?她还会病痛吗?有没有受什么苦,有没有人欺负她……” 一大串问题砸过来,反客为主将小枇杷问住了,她哪里知道这么多呀,就先挑了其中两个回答。 “身体看起来还好。”再坏也不能魂飞魄散了吧。 “钱也够花。”这一单生意就五百吊冥钱呢,眼睛都不眨就下了。 然后她打住莲生还要问的动作,严肃正经道:“现在有一个机会,若来世能做夫妻,你求善缘还是恶缘?” 莲生呼吸一滞,好似没听清:“什么?” 小枇杷重复一遍,又将善缘恶缘给他解释一遍。 谁知莲生听完呼吸急促,往后跌了两步,目光迷茫:“你骗我是不是?她怎会求与我的姻缘?你是骗子对不对……” 骗·小枇杷·子:“……”怎么这样污蔑她。 莲生实在是个奇怪的人,他一边说小枇杷是个骗子,一边在房中困兽一般转了两圈,而后又看着小枇杷,眸光殷切道:“小姐所求,是什么?” 小枇杷警觉:“不能说。” 楼主手札第三条,不可将先回答的一方所求泄露给另一方。 莲生失望,而后突然愤怒,他白净的脸皮泛起桃花色,应该是被小枇杷气的。 他指着花窗喊:“你出去!你是骗子!” 小枇杷辩解:“我不是。” 莲生却不听,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漂亮的脸庞居然开始变形了,口中的牙变长,手背上也开始长毛。 “!”小枇杷当机立断穿墙而出,程邺与她错身而过,提着剑将狰狞可怖的莲生狠狠掼在了地上! 只是这一撞,莲生的妖相却不见了,他睁大眼睛努力看,只能看到一团黑气压在自己身上,叫他动弹不得。 “救、救……” 他无法说话。 小枇杷又探头探脑进来,看程邺已经制服了莲生,“程邺大人,他怎么了?” 程邺打量着惊恐的莲生,这细瘦伶仃的东西刚才分明泄露了妖气,可现在又没有了,只有普通凡人的味道。 他收剑,将莲生提起来,跟提什么小鸡崽子一样轻松:“他有异常,需仔细审讯。” 打算在哪审讯,不能带回地府吧? 还未做定夺,门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小娘子欢欣雀跃的声音比人先到了:“莲生哥哥!我来看你啦!” 小枇杷做贼心虚,直接拉着程邺隐身,莲生重重摔在地上。 推门进来的是个才十四五岁的女孩,穿着嫩黄色的衣衫,两股发辫用珠钗固定在脑后,系了同色的宽发带,缀着小铃铛的尾端下垂到肩膀。 最引人注意的是她脖子上挂了个细细的精致璎珞圈,与付清清那个样式是一样的。 她一进来就看见莲生趴在地上,当下小脸煞白:“莲生哥哥!” 小枇杷就坐在花窗上,看那小姑娘叫来仆从把莲生背去卧房,又差人去请大夫和长兄过来。 程邺抱臂靠墙,阴测测地盯着卧房。 当然,阴测测是小枇杷脑补出来的,他缩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又在盘算着凶狠的刑罚审讯。 虽然没有计较刚才她擅自决定隐身导致莲生被救走,但怎么看也不像什么好说话的鬼。
自愿捐助网站
网站无广告收入,非盈利,捐助用于服务器开支!
怕迷路,可前往捐助页面加联系方式!
点击前往捐助页面>>
105 首页 上一页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