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也是轻且浅,仿佛不胜伤痛。 他说:“无妨,我已布下结界,咱们一起走。” 流筝有些不放心:“只怕听危楼中有高人,我还是在此守着吧。” 季应玄没说什么,作势要去搭江水珮的手,却又在她将要扶上来时猛一趔趄,平白摔倒在地,正压住了胸前的伤口,疼得倒吸几口冷气。 流筝吓出来一身冷汗,连忙去扶他:“季公子!你怎么样!” 江水珮更是快要吓哭了,边后退边摆手:“我不行的,我不行的,雁姑娘,还是你来扶吧!” 季应玄抓着流筝的袖子,声音轻弱地问她:“你只管她们,不管我么?” 闻此言,流筝心里像是被狠狠攥了一把,又酸又紧。 她向四周环顾了一眼,确实有一层十分厉害的结界护在十二尊玉塑身前,心中稍定,小心将季应玄从地上扶起来,语气里有温柔安抚的意味:“别怕,我带你走。” 三人离开听危楼,此时天色将晚,城中许多医馆已经关门。 他们迎面遇上了皇太子萧似无派出的暗卫,暗卫向流筝行礼:“殿下已为您准备好下榻之处,请阁下随我来。” 流筝含笑还礼:“多谢你家殿下考虑周全。” 季应玄心中缓缓疑惑:殿下? 他不过一会儿没盯着她,哪里又冒出个殿下来。 萧似无为他们准备的落脚处十分舒适,就在郡衙附近的馆驿内,房间整洁安静,床榻温暖舒适。 流筝先将季应玄安顿好,打来热水给他清洗伤口,用剪刀将他左上半身的衣服全部剪碎,露出了胸前一片色泽如玉、饱满流畅的肌肉。 流筝脸上隐隐发烫,想说些什么来打破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她说:“你这伤口险些贯穿,又靠近心脏,普通人受了这样的伤只怕捱不过几日,接下来你要好好养着。” 季应玄盯着她垂下的长睫:“怎么,你还怕我死了?” “当然。” “倘若祝锦行伤成这样,你也会这般照顾他吗?” 此话脱口而出,季应玄才觉得有些不妥。 不过他也是好心,提点她一下那祝锦行并非良人,免得她死了也做个糊涂鬼。 流筝咬唇不答,脸上似乎烧得更厉害了。 她借着换洗帕子的空隙冷静了片刻,低声说道:“你这伤是为救我伤的,我当然应该照顾你。” 说罢觉得该换个话题:“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我已经能祭出命剑了,你看到了吗,好像比我想象中更有威力……我很喜欢。” 季应玄眼里的笑意渐渐冷淡,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当然看见了。 他说:“是啊,恭喜你有了命剑,成为太羲宫名副其实的大小姐,从此便与我这个庸人不一样了。” 流筝微微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季应玄嘴角轻轻勾起,“难道你是想说,有了命剑,可以庇护我一辈子吗?” 他戏谑的眼神令流筝有些不舒服,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一人恼火,一人伤心,气氛在沉默中渐渐冷寂。 季应玄说:“我累了。” “那你先休息,”流筝连忙起身,“我……我出去找找大夫。” 她匆匆转身走了,掩上门后,房间归于寂静。 季应玄闭上眼,眼前是她仓促背过身去的那一幕,眼眶微微泛红,似乎透着泪光。 不是得了命剑很高兴吗,哭什么。 她人走了,季应玄心里反而更加烦躁,但他不肯认为那是懊悔,只是指尖轻轻一转,一枚红莲花瓣跟着飞出了窗。 *** 流筝推门撞见了萧似无。 萧似无满面春风,含笑晏晏:“听说流筝姐姐有朋友受了伤,我带御医来瞧瞧,这么晚了,姐姐这是要去哪儿?” 流筝十分高兴:“正要去请大夫,这下倒不必出去折腾了。” 她请御医入内室去给季应玄看伤,自己招待萧似无到茶厅去饮茶,两人坐着叙了会儿旧,流筝时不时往内室的方向瞧,叫人觉得她很挂心里面的人。 萧似无看在眼里:“这位季公子,好像与姐姐关系十分亲密。” 流筝面色微红,正襟危坐道:“不要胡说,他只是我的一个江湖朋友,不过是为救我受了伤,所以我该多关心些。” “哦,江湖朋友。”萧似无若有所思地笑了笑。 过了约半个时辰,御医提着药箱出来,边走边擦拭额头的汗水。 “下官行医四十载,未曾见过这样惊险的伤口,利器穿透了半壁胸腔,根本没办法下手缝合,只能外敷药粉,内服汤药,实在是难医。” 流筝紧张地站了起来。 御医喘了口气,又说:“不过伤者仍有保持清醒的精神气,可见体魄胜于常人,此后安心静养,或许仍有一线生机。” 萧似无听后说道:“看来姐姐的这位朋友,也是颇有造化的修士。” “他不是,”流筝有心替季应玄隐瞒,“他并无修道的根骨,是个普通人。” “原是如此。”萧似无往内室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起身告辞,流筝送他出门,再三同他道谢,萧似无站在廊下转身望着她,纸灯笼朦胧的光照在他乌黑丰泽的鬓发与白净的脸上,使他的神情更显柔和专注。 他说:“流筝姐姐为了他向我道谢,倒显得我比他更疏远,像个外人。” “这是什么话,”流筝失笑,“既然太子殿下这样愿意帮忙,我倒还有一事想要请教你。” “姐姐请说。” “你可知附近哪里有灵气充沛的药材?季公子伤得实在太重了。” “还真被姐姐问着了,”萧似无沉吟道,“由此向南五百里是北安郡,郡北有座云白山,山呈回龙伏卧态,能聚天地灵气,那山上的灵参品质上佳,年年都被选为御贡。姐姐往山峰深处寻,说不定还能找到万年参。” 万年参……流筝心中微微一动。 她身上的太清剑骨就是哥哥用万年人参帮她养出来的,倘若她能再找到一支,说不定季公子也可以拥有自己的剑骨。 “太好了!我这两日就去找找!”流筝顿时喜笑颜开,露出了两个梨涡。 季应玄并不知道流筝和那位皇太子殿下都说了什么。 红莲花瓣跟着她出去,转眼又飘回来,在季应玄面前抖了抖。 “不敢靠近?”季应玄轻嗤,“她不过刚唤醒剑骨,何至于怕成这样,还是说,让你害怕的另有其人?” 正此时,御医推门而入,他才知道来拜访的人是当朝皇太子萧似无。 皇室的人虽为凡人,但他们受天命庇佑,寻常术法不能加诸其身,否则或流于无效,或遭到反噬。 业火红莲生于后土至恶之境,不想靠近皇室中人倒也说得过去。 季应玄收了红莲,不再去管流筝,专心敷衍那位宫里来的御医,没想到御医走后许久,流筝仍然没有进来看望他。 季应玄心里三分犹疑七分纳罕:难道他竟真的将她惹生气了么,还是说她见了那玉面小太子,就径自把他抛在脑后了? 他叹了口气,阖目躺在榻上。 *** 夤夜,风吹云散,月光照地,远处传来几声零落的子规清啼。 季应玄留在听危楼三十层的结界突然发生波动,他睁开眼睛,比夜色更加乌沉的眸中有金赭色的莲花纹倏然闪过。 他透过红莲看见此时听危楼里的景象,一个黑衣蒙面的男人意图扛起苏如茵的玉塑,被结界弹开后犹不死心,意欲再次冲撞结界。 季应玄的声音透过红莲传过去:“祝仲远,孤饶过你一次,不会饶你第二次。” 黑衣男人悚然一惊,四顾环视后摘下了遮脸的面巾,向正西方伏地三拜:“属下参见莲主大人。” 结界上涌出金赭色的灵力,化作一道绳索勒住他的脖颈。 祝仲远被拽倒在地,他试图用手去扯开那道灵力,反倒越扯越紧,割破了他颈间的皮肤和外层的血管,几乎要将他的头颅整个勒断。 苏如茵望着这一幕,玉塑的眼睛里源源不断滚下泪珠。 祝仲远艰难发出声音:“属下……有话……请莲主……容禀……” 季应玄望着苏如茵如月下清泉般盛满泪水的眼睛,似乎颇有兴趣,松开了祝仲远。 “听听。” 祝仲远爬起来向西方跪伏:“当年莲主将我从听危楼的困锁中救出,为我续接断腿,恩如再生,我在心里发誓效忠莲主,绝不背叛……但如茵与我有海誓山盟的情意,我同样难以割舍。曾经我以为她已遭祝伯高父子的戕害,所以避居掣雷城中,一心只等待报仇的机会,可是直到啼兰找到我,我才知道如茵并没有死,却过着比死还不如的生活……” 他的声音中有哽咽之意:“莲主大人,心爱的女子日夜受此非人磋磨,我痛恨自己不能救她于水火,更恨不得将加害之人千刀万剐,此恨一日不消,属下便一日不能安眠。” 说此话时,祝仲远声音颤抖,牙关切切作响。 季应玄望着他这副恨之入骨的模样,想起自己刚从业火深渊中爬出来的心情,竟颇有些感同身受。 祝仲远继续道:“此番我犯下大错,不求莲主饶恕,但求莲主多容我一日,使我能手刃仇人,救如茵于水火,然后我必向莲主请罪,虽受千刀万剐之刑,亦心怀莲主恩德!” 季应玄问他:“你想解这冰肌玉骨的咒术,那你打得过祝伯高吗?” 祝仲远说:“打不过也得打,虽死无憾。” 季应玄:“你若是被祝仲远打死了,欠孤的命怎么算?” “莲主大人……” 季应玄声音散漫:“你多次忤逆孤的命令,固然该死,但念在你这些年在掣雷城劳苦功高的份上,孤愿助你了却这桩心事。” 他心念遥动,放才扼住祝仲远喉咙的那一缕金赭色的灵力凝成了一枚红莲花瓣,轻轻飘落在祝仲远掌心里。 祝仲远先是不可置信,继而感激涕零,向着西方行三叩九拜的大礼:“多谢莲主成全!” *** 流筝一边往绣囊里收拾东西一边打了个哈欠。 她已经三天晚上没有阖眼了,今晚本想好好睡一觉,从萧似无处得知万年灵参的消息后,当即又改了主意。 她打算连夜赶往云白山去找万年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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