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甘心,他不认。 流筝不知他心中所想,却也被他逼得近乎崩溃,扯着孱弱的声音朝他喊道:“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做一个强盗!我不想占你的剑骨,也不想喝你的血,我不想变成自己最厌恶的人!” 她整个人抖如筛糠,因为喉咙绷得太紧,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崩溃地,狼狈地膝行向季应玄,抓着他的衣襟,用哽咽里模糊的声音恳求他。 “应玄,我求求你……是报复我也好,是爱护我也好,请你把剑骨取走,不要再这样逼我了,好不好?” 季应玄叹息一声,轻柔地拨开她脸上被泪水沾湿的乌发,深静坚定的目光凝落在她身上。 他说:“不好。” 流筝绝望地闭上眼,一时难过至极,心如死灰。 她挣扎着踉跄下床,拼着所有力气,仓皇地想要逃离这里,季应玄的脚步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随,却又在她碰到门闩的那一刻,按住了她的手。 当着她的面,将露进一隙月色的木门重新阖上。 一瞬间,流筝仿佛被抽空所有力气,一只手拢住她的后腰,使她不至于跌在地上。 季应玄声音温和地提醒她:“快要子时了。” 子时月相最盛,他的血效果也最好,留给他们犹豫和争吵的时间不多了。 季应玄将流筝拦腰抱起,重又放回床榻上,如今他看她的目光深静得像无底的古井,无论她如何抗拒、挣扎、口不择言,都无法撼动他的决定。 他何尝不是坠入了千尺冰雪之下,已经绷到了极点。 “流筝。” 他缓缓开口:“倘若你是讨厌被强迫,那好,我给你选择的余地。” 他抬手从流筝发间拔下一支钗子,也许是祝锦行来不及准备更精细的婚仪,这发钗并非纯金,倒像是铜鎏金,因此质地更加坚硬,尖端触手处近乎锋利。 他凝视着流筝的眼睛,然后猛得将钗子扎进了胸口。 流筝目眦欲裂,发出了一声尖叫:“啊——” 她扑到了季应玄身边,想碰他又不敢碰,只觉得整个人都要炸开,声嘶力竭地喊他的名字。 “你疯了吗!怎么办,怎么办!你会死的!” 季应玄却比她镇定许多,蹙眉忍过这阵锥心的痛感,淡淡道:“死不了。” 殷红的血沿着铜鎏金的钗子滴落,他又取来一个新的杯盏,当着流筝的面接了大半杯心头血,递到流筝面前。 “我不逼你,你可以选择喝,或者不喝,我都尊重你的选择。” 季应玄薄唇轻轻勾了勾,眼里却没什么笑意。 “只是,你若不喝,我只当你是不喜欢此处的血,那就再换一个地方,下次换颈间如何?换到你改变主意,或者……你更愿意看我活活疼死,那也随你。” 愧疚与惊惧如卷天席地的巨浪,几乎将流筝湮没窒息。她快要被季应玄折磨疯了,仿佛那钗子不是插在他心口,而是将她活生生劈成了两半。 她握住季应玄意图继续往里推簪子的手,惊慌地想要帮他止血,那血却越流越多,淌满了她的掌心。 流筝终于崩溃了,哑声喊道:“我喝!我喝……” 她从季应玄另一只手里接过杯盏,将杯中温热的心头血一饮而尽。 她喝得太急,太快,生怕他不满意,鲜血呛进她的喉咙里,血腥气充斥着她的口腔,她舌根生寒,牙关打颤,想咳嗽,想呕吐,难以忍受地探出了床沿。 堵在喉咙里的鲜血泛上来,流筝不敢吐,紧紧捂着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整个人都被冷汗湿透了,像一块从水里捞出的脂玉,裹在凌乱的红衣里。 许久,她终于渐渐安静,季应玄将她扶起,看见她方才被剑骨折磨得烧红的脸色正慢慢转成冷白,嫣红的唇上染了一圈血迹。 季应玄的指腹抹过她的嘴唇,发现那竟是她自己的血。 为了强忍着不将咽下去的血吐出来,她将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 “如此……你满意了吗?”她泪眼朦胧,声音轻颤地问他。 季应玄让她张开嘴,摸出几颗红莲的莲子,塞进她嘴里。 流筝将莲子咬开,清苦芳香的气息盖过了嘴里的血腥味儿,又一杯水递过来,流筝顺从地接过后饮下。 她抬眼望着季应玄,双目被泪水洗刷得像出水的珍珠。她问:“还要我做什么?” 季应玄说:“可以了,你好好休息。” 剧烈的争执令两个人都筋疲力竭,插入胸口的钗子并非对他毫无影响。季应玄不想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疲态,为她放下青帐,转身往外走。 流筝听见开门的吱呀声,掀开青帐冲他喊道:“应玄,你的伤——” 季应玄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我说了,死不了。” “可是会很疼,”流筝说,“能不能让我帮你上药包扎?” 季应玄说:“不必,我现在不是很想看见你。” 流筝哑然,握着青帐的手缓缓收紧,默默垂下眼睛。 他离开了。 流筝浑浑噩噩地躺在凌乱的榻上,鼻息间依然可以嗅到浅淡的血腥气,她闭上眼睛,天旋地转间,仿佛做了一场大梦。 *** 第二天清晨,流筝醒来时,天色尚未大亮。 她已感受不到剑骨烧灼般的折磨,反而觉出神清气爽,知道是饮过心头血的缘故,心里不觉得轻松,倒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巨石。 她简单梳洗一番,因身边没有衣服可换,只好又披上昨日那身嫁衣,匆匆寻出门去。 这是一处简朴干净的院落,在整座宅子的东北角上,分明隔墙就能听见街市上人来人往的声音,然而宅子本身却十分空旷。 流筝三两步越上墙,看到了宅门上贴的刑部封条,还有门上落灰的匾额。 “张郡守府……原来是北安郡那位消失的张郡守府上。” 流筝隐约想起昨夜季应玄说这里是他从前的住处,尚未想明白他与张郡守的关系,便听身后传来一道清和如淬冰的声音。 “你再坐一会儿,就该把凡界的刑部招来了。” 流筝转头,看见季应玄负手站在廊下,静静地望着她。 他似乎是出去了,左手拎着一个包裹,右手提着一个四层食盒,做一副凡界书生的打扮,身着玉白色宽袖襕衫,鸦色儒冠压在眉上,愈显眉长目润,深不可测。 流筝想起来,第一次在北安郡见到他时,他似乎就是这副模样。 见她犹在怔愣,季应玄道:“下来。” 流筝扶着墙小心翼翼跳下去,快步走到他身边,细细打量他的脸色,见他眉心有几分疲色,却不至于有性命之忧,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小心翼翼问他:“你胸口的伤处理了吗,止血了吗,还疼不疼?” 季应玄不答,反问她:“祝锦行都死了,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 流筝说:“我没有别的衣服可换……” 季应玄将左手的包裹递给她:“回去沐浴更衣。” 流筝打开看了一眼,是一身紫色的新衣,她心头微微一动,要说什么,却见季应玄撇下她走了,连忙跟上去。 “应玄,应玄!” 季应玄听见身后急切的呼唤声,紧紧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抚平。 昨夜他离开后并未走远,怕流筝会一时想不开,所以一直在房顶上听着她的动静,平明时分才去沐浴更衣,出门给她买衣服和吃食。 谁曾想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再回来时屋里已经空了。 季应玄不想再回忆方才一瞬间寒毛倒竖的感觉,所幸他慌乱里尚余几分冷静,召出红莲四下寻找,发现她正趴在张府正门的墙上,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见他一言不发,眉心犹蹙,流筝感觉得到他此刻心情不是很好,好像在生气。 大概是因为昨夜的争执。 流筝心里有些难过。 她本想今日与他把话说清楚,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地占着他的剑骨,可是看他这副模样,又清楚此话一出口,必定会重现昨夜的纠缠。 ……她实在是不敢再惹急他。 心里想着心事,脚下不注意加快,“砰”地一声撞在了季应玄背上,险些撞折了鼻子。 她捂着通红的鼻尖说了声抱歉。 “想什么这样入神?”季应玄问。 流筝指指他右手的食盒:“在猜食盒里有什么……我饿了。” 季应玄将手里的食盒也递给她,脸上露出一点忍俊不禁的温和笑意,像蜻蜓触水留下的涟漪,转瞬即逝,然后又恢复了面无波澜的表情。 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第53章 犟种 沐浴更衣, 用过早饭,流筝迫不及待想去见母亲和师姐。 然而她们的下落只有季应玄知道, 隔着一道檀木珠帘,流筝看见他正靠在贵妃椅上阖目休息。 修长的双腿叠搭在木几边上,玉白衫袖垂地轻拂,再往上,长颈扬起,喉结起伏如小丘,下颌轮廓如远山。 他闭着眼睛,眉心未展,不知是因为困倦, 还是心中不豫。 流筝从门槛外探身看了几眼,每每想迈进去, 又怕打扰他休息, 就这般来来回回纠结,走又不走,进又不进。 季应玄始终醒着, 故意不理她, 是打算看看她能磨蹭到什么地步。 从前他寄居太羲宫时,她总是推门就闯, 像乍起的春风卷进屋院,从不看时辰, 不问他在做什么,毫无给他留些清净的自觉。 即使在掣雷城,她有事寻他, 也不会计较时机是否合适。 从未像现在这样小心翼翼,客气生疏。 季应玄越想心里越堵, 铁了心要晾着她,听见她放轻脚步,像猫一样轻轻在廊下走过来,停一会儿,然后又走远些。 日上三竿,日头变得炎热,许多蝉躲在梧桐树叶里,渐渐将声调拉长、扯高。 仿佛在嘲笑她。 季应玄心想,如今她的胆子,竟是连几只蝉也比不上了。 过了一会儿,蝉鸣声却渐渐低了下去,季应玄心中奇怪,遣出一枚红莲花瓣悄悄去看,发现流筝爬上去梧桐树,正挥着长木枝将蝉都赶走。 季应玄:“……” 赶完了蝉,流筝坐在粗树杈上,两条腿悬在半空晃啊晃,时不时幽幽地叹一口气。 突然,屁股下面响起“咔嚓”一声,那树枝竟被她坐断了,流筝也跟着直直摔了下去,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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