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问道。 温闵本打算保持沉默,但西尔维娅的态度咄咄逼人,十足强硬,竟然让他也感受到了压力。 “……精神力的牵系非同一般,即使反应及时,切断了联系,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可逆的。精神力的碰撞留下了不少杂质,部分甚至嵌入了脊髓,阻断了正常的传导。”温闵对眼下的状况作出简要解释。 西尔维娅衣着简朴,深色衬衫的袖口带有几条褶皱,她匆匆赶来,甚至来不及整理仪容,可不是为了听见这样令人反感的话。 “初步治疗方案呢,是什么?”西尔维娅问道。 温闵迟疑了片刻,决定据实相告,“按照将军的指示,不准使用任何麻醉药物,只能等待清醒的时刻,再逐渐剥离精神杂质。” “不进行麻醉?”西尔维娅骤然拔高语调,整个人端庄的仪态忽然被打破了,她露出不堪忍受的神情,“那种痛苦……难以想象。” “的确如此,不过——”相比之下,温闵显得格外冷静,“一旦使用麻醉药物,有很大的概率会损伤大脑,将军身份特殊,经不起一丝风险。” 西尔维娅几乎是立刻挂起了冷笑,但最终还是按耐下去,只在心里想到——经不起一丝风险?那怎么会变成眼下的情形。 墙上的一块显示屏忽然亮起,温闵立刻警醒,褪去碍事的白袍,半跪在了病床旁,手探出去才想起,停下来问道:“大概有三分钟的时间,将军会保持清醒,西尔维娅女士,你能协助我吗?” 西尔维娅自然不会拒绝,能在紧要关头为他贡献自己的力量,她乐意至极。 然而,她很快就后悔了,她无法自抑地颤抖,三番五次出了差错,不仅没能帮助剥除精神杂质,甚至影响到了温闵的操作。这是没办法的事,当闻人珣正的眼皮一颤,她就会极度紧张、惶恐,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乎要连身在何处都要忘记了。 温闵及时制止了她的错误操作,并请她退开。西尔维娅感到一阵羞惭,却又如释重负,像个软弱的逃兵一样,立刻放弃了抵抗。她甚至飞快转开了视线,看也不敢看。 片刻之后,温闵从她身旁经过,带着一股热烘烘的潮气——他的头发都被汗湿了。随着身份地位不断拔高,温闵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主刀,但事态紧急,操作复杂,他无法信任别人。 “……”温闵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说:“请回吧。” 西尔维娅回头看了看,说道:“他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温闵忍不住皱眉,语气也带上了责备,“这是闻人将军的个人意愿,与您无关,您该离开了。” 西尔维娅似乎陷入到某种思绪,一时没有反应,温闵再次催促后,她才迈开脚步。临出门之际,又回头望了一眼。 夜里风很大,原本澄明的天幕破碎了一角,刺骨的风从漆黑之中流泻出来。两条人影并肩走着,暗绿色的斗篷在风中飘荡。 “你的身体一直不太好。”闻人芩说道。 她本想说出更温柔的话,也不用太刻意,只把心里的担忧和顾虑说出来就好了,却偏偏无法坦诚。 好在,许屿也和别人不一样,他不在意语言的表达。 “营养不足,锻炼不够,自然就会这样。”他平静回答。 “在混沌区也就算了,条件所限,怎么现在也是?”闻人芩诧异道。 离开教堂之后,许屿的呼吸慢慢顺畅起来,他脚步很慢,谨慎地避开脚下的狭长裂缝,说道:“可能是习惯了,一时间改不过来。” 许屿看上去已经恢复如常,神色自若,自然有独立行动的能力,只是,闻人芩依旧离他很近,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肘,最初是搀扶,渐渐变成了倚靠,没有离开的意思。 还是许屿提醒她,“时间不早了,你也该回去看看。” 闻人芩皱眉,“没什么可看的。”又说:“所有人都会保护他,他的生命比谁的都重要,更何况,这毕竟是在五号城。” 许屿不置可否,半晌后,说道:“那就陪我走走吧。” 偌大的建筑物里空空荡荡,没有照明,西尔维娅坐在角落里。窗外透出隐约的天光,把她面前的一沓纸张照出了莹莹光彩,表层赫然是一行烫金的大字——“瞬时碎片提取”。 这项研究并不完善,缺乏数据支撑,后续反应也难以控制……有无数的理由让她停止手上的动作,只是,这么多的理由堆叠在一起,也比不过另一个原因。闻人珣正还没有苏醒,他正处于痛苦之中,而这种痛苦甚至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 这里一个人也没有,当下唯一的学生也不知去向,西尔维娅不由得想到,这或许也是一种预示?让她有足够的空间与自由,去做决定,去做真正想做的事情……这是完全不受打扰的一次选择。 想到这里,西尔维娅如释重负,慢慢浮现出笑意。 那么,第一次的回溯该从哪里开始?最好选一个便于掌控的目标。 西尔维娅轻轻翻动眼前的碎片,指尖停在了最近的某一处,那是这场糟糕的婚礼当天,就在赴宴前的某一刻,她曾经真心地赞叹——年轻的气度,即使再夺目也不会引人厌烦,他们是新生的力量,是未来的主宰,理应如此耀眼。 第45章 敲了敲门,西尔维娅快步走到了许屿面前,“今天的新郎与新娘,似乎都是和你同一期参与选拔的伙伴?” “是的,”许屿放下一叠木版画,起身回答道:“我们还算熟悉。” 西尔维娅视线下移,看见那些被他随手放下的木版画,说道:“那都是浮塔建造初期的设计图,你对这些有兴趣?” 许屿正要回答,却被西尔维娅抬手制止了。 她没有时间理会这些小事,快速说道:“既然是相熟的朋友,我会以你的名义另外准备一份礼物。你和我一起去五号城,但不必出席,另有一件事需要你去做。” 西尔维娅的神情十分严肃,这使得许屿的态度也郑重起来,他走得更近,略微低下了头,只有这样,才能听清西尔维娅刻意放得很轻的声音。 西尔维娅决定独自一人前去观礼,许屿则被要求趁机潜入闻人珣正的私人府邸。这样胆大妄为的行为,竟然是出自西尔维娅的口中,实在是令人瞠目。而许屿甘愿违逆律法,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也叫人难以置信。西尔维娅原本准备了不少带有胁迫性质的话语,却完全没能派上用场。她没有多想,匆匆赶去了弥撒教堂。 许屿一直计划着获取更多关于自身来历的信息,从一号城医院里的基因实验样本,到混沌区的基因检测,再到藏在医学研究所的样本数据……这些线索或诡异或疯狂,无一例外,都指向了闻人珣正,而他又是那样高不可攀、遥不可及,没有一丝机会可以接近。 现在,大概就是唯一的机会。 闻人珣正的府邸空无一人,却布满了各种检测仪器,如果不慎触发警报,将会立刻引来大量警卫。 按照西尔维娅提供的方法,许屿避开了正门的路径,转而来到左侧的一处隐蔽通道。他拿出西尔维娅交给他的一个金属纽带,透明的栅栏飞速移开,脚下的金属踏板上露出来访者的个人信息,上面写着,“温闵”。 许屿难免有些诧异,私闯领袖府邸这种行为,绝不可能经过温闵的允许,那么这个金属纽带是如何得到的?这种探究的心思一闪而过,许屿摇了摇头,不再理会。 宅院之中幽深、寂静,建筑物的制式像极了古籍之中绘制的图像,许屿避开探照灯,在一丛丛草木之中飞快穿行,极力分辨哪一处才是储存资料的场所。 时间飞快流逝,天边泛起晚霞,许屿并无多少收获,却只能暂时停止了寻找。他不得不先去完成西尔维娅的嘱托——守在苏蘅芜女士的身旁,并检测她的精神波动,一旦发生意外,要及时阻止她的自毁。 许屿来到了那间昏暗沉寂的卧室,说是昏暗并不确切,房间内四面都有朦胧的光线,视野中没有任何阻挡,但此处笼罩着一股奇特的氛围,像是一层冷冰冰的雾,让一切都了无生气。 墙上的画卷线条优雅,像水纹一般缓慢起伏——这意味着病人生命体征稳定,精神平静,没有任何异样。 许屿往里走了两步,借机端详病人的脸庞,肤色匀净,呼吸平缓。摒弃了过往的痕迹,沉睡的苏蘅芜女士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宁静,像是时间停滞,这处角落被冻结在了冰川之下。 忽然叮咚一阵响,像是屋顶砸下了成串的雨滴,许屿抬头看,发现墙角洇开了一片水迹,波浪奔涌一般,整面墙都翻卷起来。 许屿当即扑了过去,当先撑住了摇摇欲坠的画幅,以免其断裂脱落。一旦发生意外,要阻止她的自毁……是现在吗? 身后又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人飞速推开他,愤怒喊道:“你干什么?” 许屿被这股力量撞得踉跄,和床畔的椅子一起砸在地上。来人却根本没有理会他,闻人芩动作粗暴地扯开床头的柜子,又拖出一团材质柔软的绳索,一圈圈缠绕,牢牢捆住了病人的四肢与颈部。她的动作急切,姿态却温柔,远远看去,像是投入了病人的怀抱。 动静平息了,闻人芩也慢慢放松了身体,滑坐在了地毯上。她慢慢回过头来,露出前所未有的戒备与警惕,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许屿。” 许屿没有回答,他看向苏蘅芜的方向,“这样就好了吗?” 闻人芩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她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他这个毫不相干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接到了谁的指令,得到了谁的帮助? 按照常理,她应该立刻把闯入者控制住,但闻人芩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态,没有采取下一步的动作。或许是从许屿身上感受不到半点威胁,或许是……比起敌人,她更希望此时身边站着的是一个同伴。 无论如何,闻人芩慢慢收敛了那股危险的气势,语调平静,“你在这里准备做什么,能说吗?” 许屿环顾四周,敏锐地发现,自从芩踏入房间,整体光线都变得柔和,墙面也隐隐发生变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泽。许屿不由得感慨,亲人之间的爱意真是奇妙的情感。 “原来是这样,”许屿说道:“这整个房间,都和苏蘅芜女士的精神力量相牵系。还好你及时赶到,否则……我也不确定到底该怎么做。” 闻人芩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问道:“这话什么意思?” 许屿大致转述了西尔维娅的嘱托,说到一半的时候,闻人芩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忍耐着等他讲完,便出言讥嘲道:“会发生危险?西尔维娅是怎么知道的,她敢这样断言,难不成是一直监视着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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