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应当是这样。 薛庭笙不应当受那样重的伤,不应当为他而在背上留下那样大片又狰狞的疤痕——他不过是薛庭笙讨厌的人,甚至还对薛庭笙撒了谎。 那片疤痕在沈南皎脑海中挥之不去,化作一种愧疚心里压迫得他坐立难安。 他近乎胆战心惊的对薛庭笙问出那句话,然后眼巴巴的看着她等待一个回答。 满室静默,只余下窗户外面夜风轻柔拂过的声音,偶尔会有打更声远远的落进来。 沈南皎在床上坐了半天,坐到脚腕都麻了,也没听见薛庭笙回答他。 半晌,躺椅上传来薛庭笙匀称的呼吸声——她似乎睡着了。 沈南皎感到不可思议:“薛庭笙?” 薛庭笙:“……” 沈南皎:“薛庭笙你别装睡!” 薛庭笙:“……” 他从床上翻起来,起身时因为腿麻而扶了一下床边,然后大步走到躺椅边。 他刚走近,原本正面躺着的薛庭笙一翻身蜷缩起来,拿背对着他。 沈南皎刚才的情绪全被薛庭笙的沉默给打断了,只觉得好笑,还觉得薛庭笙很幼稚。 他脚踩着摇椅的轴晃了晃,道:“为什么不回答我?少装睡,装得一点都不像!” 薛庭笙有点烦他,一翻身躺回来,两手交叠搭在自己腹部:“别吵,我在修行。” 沈南皎:“我只是失去了大部分修为,又不是直接变成凡人了——少装!你体内灵力根本就是在自主运转。” 他踩着躺椅的轴,把躺椅踩得晃来晃去。 薛庭笙本来入睡就难,被晃得更加睡不着,快要被烦死,戾气很重的睁开眼睛,瞪着沈南皎。 沈南皎被她瞪得脖子发凉,感觉薛庭笙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无形的利剑,正横在自己脖颈上。 他摸了摸自己脖颈,讪讪的松开脚。 薛庭笙翻身而起,离开躺椅。她的短发已经干了,但是没有好好梳理过,有的短发往上翘,有的发梢往外翘,像一颗毛茸茸的蒲公英,从沈南皎眼前晃过去,目标明确的直奔房间里唯一的床。 薛庭笙本来也没打算把床让给沈南皎然后自己睡别的地方。 她就开了一间房,肯定是要睡床的,沈南皎怀孕了,可以和她一起睡床上——薛庭笙是这样想的。 被窝被沈南皎睡得很暖和,他相当爱干净,睡过的被褥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某种花香。 薛庭笙缺乏浪漫细胞,闻不出来是什么花,不过觉得味道挺好闻,爬上床一滚,滚进沈南皎刚刚睡觉的被窝里,裹了被子,拿背对着沈南皎。 她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十分麻利,等沈南皎反应过来扭头去看她时,就只能看见薛庭笙黑发蓬松的后脑勺。 沈南皎:“喂!你怎么又去睡觉了?你还没有回答——” 薛庭笙烦不胜烦,但是又不能一剑砍死他,不得不爬起来。 她觉得沈南皎像某种复读的妖怪,问一个问题得不到答案就会一直问一直问,好烦。 薛庭笙:“和你无关,那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们只是有一个孩子而已,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关系,你别多管闲事——时间不早了,睡觉吧。” 说完,她往里挪,给沈南皎留了一半的床,然后自己倒下去,闭上眼睛开始努力睡觉。 因为眼睛闭得太快,薛庭笙说完话也没来得及去看沈南皎的表情。 修行之人五感通透,她闭上了眼睛,却也在幽夜中听见沈南皎的心跳声和呼吸声,都要比平时更急促一些。 这是人类情绪激动表现,薛庭笙知道。 不过她也有一点不明白,不明白沈南皎心情有什么可激动起伏的。 身边让出去的半张床一直没有人躺上来的动静。薛庭笙闭目了一会儿,耳边倒是听到了她刚才休息用的躺椅‘嘎吱’一声。 有人躺了上去。 不懂沈南皎在搞什么,躺椅哪里有床来得舒服。 不过养胎手册上说,怀孕的人有时候就是会有很奇怪的想法,说不定沈南皎也是这样——这样想着,薛庭笙很快就释然了,不再继续纠结沈南皎的事情,转而放空脑子努力睡觉。 放空许久,效果不佳,睡眠状态一如既往的糟糕。就连之前泡热水澡,好不容易泡出来的一点晕乎乎想要睡觉的困意,也在闭目养神的间隙逐渐消失,只剩下一颗脑子越来越清醒,以至于连那张躺椅木轴滑动摩擦的声音,都像不间歇的噪音那样不停的落进薛庭笙的耳朵里。 她知道这不是躺椅的错。 当然也不是沈南皎的错。 但薛庭笙还是觉得挺烦的。 她将其归结为沈南皎的错——因为沈南皎太惹人烦了,所以自己才会这么烦躁。而且沈南皎也不该追着问她疤痕的事情,他们难道有那么熟吗? 薛庭笙干脆睁开眼睛,视线所及,是被清晨太阳光侵染的房间与家具。 一夜几乎无眠,不过这样的状态对薛庭笙来说已经是常态。正因为如此,她脸上才总是挂着困倦的神色,并时常被误会是看不起谁才做出这副表情。 实际上薛庭笙真的就只是困了而已。 睁开眼睛看着屋顶躺了一会儿,薛庭笙感觉到一点不对劲。 她掀开被子翻身而起,走到那架躺椅面前;昨天薛庭笙躺到床上之后,沈南皎就没有再去床上,而是在躺椅上睡了一夜。 薛庭笙躺着刚刚好的躺椅,对沈南皎来说还是窄小了一些,少年不得不曲着双腿,才能躺下。 晨光照得他脸颊绯红,一双浓黑的眉紧皱。薛庭笙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触手滚烫,像碰着一块炭火。 薛庭笙有些不确定的又摸了摸他额头,还是滚烫。 热度已经是薛庭笙不需要摸自己额头来对比,也知道沈南皎在发烧的程度。 薛庭笙在躺椅边半蹲下来,拍了拍沈南皎的脸,想把他叫醒——少年的脸倒不似他脾气那样硬,因为高烧的缘故,拍起来手感温热又柔软。 薛庭笙原本只是想要把沈南皎拍醒。 但是手感太好,她没有忍住,往沈南皎脸上多拍了几下。 沈南皎很快就醒了,有些虚弱的张着眼睛,看见薛庭笙的脸在自己面前晃,开口第一句便是:“你打我?” 薛庭笙:“我在叫醒你,你发烧了。” 沈南皎:“……”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摸不太出来,他的手和脸一样滚烫。 薛庭笙说:“你去床上躺着,我找店小二打冷水毛巾来。” 沈南皎拂开她的手,咬着牙自己爬起来,躺到床上去了。 被窝还温热着,枕头上都是清爽的皂角气味,干燥清净,并不似沈南皎身上味道那样花里胡哨。他发着烧,脑袋发晕,一时间没有把这股味道和薛庭笙联想到一起。 薛庭笙出门去找来凉水装盆,用干净毛巾浸透凉水,拧干后叠起来搭在沈南皎额头上。 沈南皎躺到床上之后很快就睡着了,梦里也皱着眉,睡得非常不安稳。 薛庭笙解下他的芥子囊翻了一圈,里面各种伤药珠宝金银法器都不缺,却唯独没有退烧药。 薛庭笙身上也没带能退烧的。 修为到了他们这个地步,基本上已经不会发烧了。若受伤到了发烧的地步,那些退烧药其实也没有什么作用,所以干脆不带——但现在沈南皎修为散了大半,现在顶多算个刚筑基的入门汉。 发烧也很正常。 薛庭笙没找到自己要找的东西,握着芥子囊发了会儿呆,随即起身扔下沈南皎的芥子囊,自己转身出门去了。
第12章 薛庭笙落脚的地方叫做翠钱镇,规模比北冥山附近的那所镇子要小一些,三面环水,河水穿流,小桥搭路——是个非常典型的江南水乡小镇。 镇子虽小,但五脏俱全。 薛庭笙找了家药材铺子,掏出名单抓药。她写的那张名单上不少错别字,老板看得辛苦,不过看在薛庭笙出手大方的份儿上,老板却也没有怨言,给她包了最好的药,混成三大包。 黄纸包裹的药材散发出清苦的气味,被细麻绳系成一串,拎在薛庭笙手上。 药单是薛庭笙自己开的。 太簇养孩子全凭心情,薛庭笙幼年时期没少因为吃坏东西发烧感冒。后来久病成医,对于这些病症逐渐变得手到擒来——太簇自然不会去给生病的小孩抓药。 最开始是薛庭笙自己对比着湖镜里面几本垫桌脚的医书自己摸索出来的药方。 北冥山环境好,虽然因为没有灵脉的缘故,长不出什么千年灵芝万年雪莲,但诸多凡人需求的草药几乎都有生长。 薛庭笙自己采药自己吃,再根据自己吃了药之后的身体反应来慢慢改进药方。眼下给沈南皎用的版本,已经是退烧药的最终进化安全无害版。 她买了药,顺便问路,拎着药包走过小桥,街巷,最后进入一家糖糕铺子。 铺子里有一股浓厚又甜腻的香气,贴在柜子上的油纸上写着各色糕点的名字。薛庭笙第一次看这么多糕点名字,什么蜜饯青梅,芝麻南糖,桂花酥饼…… 光是名字就看得人眼花缭乱。 薛庭笙以前下山,都是去找金羽仙鹤,路上遇到非要和她打架的,顺手杀了。杀了小的引来老的,打死老的后面还有一堆更老的,每天不是刀光剑影就是刀光剑影。 糕点糖块这么柔软的香气,第一次出现在薛庭笙的下山路上。 她正盯着柜台上贴了名字的牛皮纸发呆,身边忽然传来一道轻快稚气的女声:“这位客人,您要买什么吗?” 薛庭笙瞥了眼靠过来与自己搭话的人,是个年岁与她相仿的少女,衣着利落干净,乌黑秀发用一张碧色手帕包了起来,越发显得整个人精神爽利,一双圆溜溜的眼眸很是明亮。 好精神,一看就是睡眠状态很好,昨天晚上肯定睡了个好觉的人——薛庭笙心底掠过这样的想法,不禁有点羡慕起少女的睡眠质量。 薛庭笙:“糕点,每样给我包一点,要在纸上写名字。” 少女一惊:“每样都包点?我们这有一百三十多种呢!” 薛庭笙点头,从芥子囊中挑出五两碎银,放到柜台上:“多的不必找,就当是赏钱。” 看了眼柜台上的银子,略一掂重量,少女当即拍着胸膛,眉眼弯弯:“好嘞!我马上给您包起来——不过需要一点时间,您先坐着,二牛!给贵客看茶!” 薛庭笙走到一边坐下,等着那被少女喊出来的男孩给自己倒茶。 他们这里的茶水不像薛庭笙在大酒楼里喝到的那么苦,有一种很甜的香气,像莲子的口味。薛庭笙把这种茶水当小甜水喝,觉得味道还不错。 少女怕她无聊,一边打包糕点糖果,一边找由头与薛庭笙闲聊,好分散她的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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