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将那些傀儡劈砍得血肉模糊,自己也被飞溅的血肉浸透,他剧烈喘息着大叫,叫喊的尾音又高高地挑上去,变成尖利的笑声。 白影放声狂笑,脸上全部是血。 躺在人群上的顾弦和远处的李尽意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仿佛被这无常的疯子惊呆了。 “即便如此,你也别想洗清自己.....”半响后,白影嘶笑着说:“你别想,你休想......” “好。” 济善说:“我没打算洗清自己。” 白影笑着笑着表情在一瞬就垮了,他毫无征兆地恢复了平静,面无表情地对着济善的方向。 片刻后他忽然又坐了回去,摸索着找到了妹妹,继续把她放到自己的腿上,疏理她的头发。平静得好像自己从来没站起来过。 满城的人再度动了起来,他们打开城门,抓住顾弦,随手扯下布条来给她包扎,随后像运一块横木似的把顾弦抬起来往外运。 顾弦挣扎着想要说什么,但话还没出口,人就已经被抬着走远了。 李尽意也从高处下来,恋恋不舍地在济善的傀儡身边转了一圈,然而对着一个陌生人的脸,他实在无法哼唧出姐姐这两个字,于是在济善的沉默中跟着人群出了城。 白影的脸转过去对着人群离开的方向,他不说话了,不再喊叫也不哭泣。 “你动手吧。”白影平静道:“不知道仙人死了之后要不要和我们这些低贱的凡人一样下地狱?我可以等等你。” 济善说:“这里已经是地狱了。” “是吗?原来地狱就是这样子,难怪活着觉得如同被火日夜灼烧,我还以为是我格外心胸狭隘呢。” 济善注视着他。 如果没有守门人的介入他不会拥有这么浓墨重彩的人生,顶多也是爹娘开的客栈里死了人,于是官府找上门来,死人的家属也找上门来。他和妹妹在大人身后探头探脑地看,客栈热闹一番以后继续开门做生意,只是有一间客房租出去得降点价,因为曾经死过人。 最多因为无意中惹到了大人物,客栈开不下去了,于是爹娘把客栈盘出去换点钱,带着他们兄妹去做其他的营生。 或者遇上乱兵,或者遇上饥荒,在颠沛流离中失去家人,也或许运气恰好地没有被任何意外伤害,每天窘迫而勉强地填饱日子,甚至于抓住乱世的机会,反而摇身一变,成了很有点身份的人。 济善觉得很可能是后者,白影是那种很会抓住机会的人。 而与他对峙数日的顾弦假若正常的长大,大概会是那种与长辈大吵一架,带着长枪离家出走的人。卯着一鼓劲想要给别人证明什么,从最南跑到最北,顶风沙冒大雨,不屑于规矩和名利,会吸引来很多人追随她。 只是再有本事的人在庞大的黑影笼罩下,抓住的也只是将他们引向死亡的诱饵。 济善也蹲了下来,她在遍地的狼藉中找到了一朵花,被踩的花瓣全部碎裂了,只剩下茎和芯。 她想起那些给自己送花的人。 济善把那碎掉的花放在白霜开裂的伤口上。就算尸体再度爬起来,也只是一个腐烂着行走的尸体。 济善回忆当年白霜的模样,记忆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哭脸的小女孩。 这世上有很多女孩,有些像喜妹,有些像朗星珠,有些像顾弦,或者灿烂或者娇纵或者固执,也很多像白霜,怯弱的,静悄悄的,不被人记住的。 她被人所重视的时候,就是她被利用的时候。 她甚至连愤怒都表达不了。 “你也可以换一个愿望。”济善说。 “死而复生?”白影道:“你真的可以?我不相信,我不信。你办不到。” 济善说了几句话,白影先是面无表情,随后嘴唇动了动,露出一个似哭的笑脸来。 白影抱紧了自己的妹妹,很久之后,在死寂空荡的城池中,他轻声说:“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顾弦被抬着走,仰面躺着昏昏欲睡起来,她怀疑自己要死了,硬掐着自己拼命想要清醒过来,但掐着掐着就习以为常,闭眼又要睡过去。 然后她在睡梦中被强烈地震了一下,顾弦先是睡过去,随机又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意识到那是一场爆炸。 她挣扎着清醒过来,只来得及看见不远处升腾的烟,与在爆炸中轰然倒塌的城池。 “为什么。”她无声地问:“为什么?” 李尽意跟着人群行走,他倒着走,看见爆炸之后才转过身来,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前走去。 天际灰云浑浊,柳长年拄着自己的剑坐在土坟一旁,柳丫头默默地在刚掩上新土的坟头上放一朵才掐下来的花。 在他们眼中,不知为何那些行尸走肉就忽然倒下去了,他们一个一个地试了鼻息,有些活着,有些死了。 柳长年和柳丫头就把那些死掉的人拖去坟山上埋掉。 柳长年还很虚弱,他脑内一片混沌,想东西都是断断续续,一说话就头痛欲裂。柳丫头叫他休息,但他执意要来埋人。 二人正休息间,听见树林后悉悉索索的声音,柳长年拔出剑,却是一个青年背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爬了上来。 青年也看见了他们,睁着眼睛与他们对视许久,才说:“我是...活人,活着的......” 柳长年问:“你叫什么名字?” “许则远。”青年说:“我想找个热闹点的地方,埋我爷爷......”
第107章 好久不见,济善 “我们在做什么?” “逃...逃走。” “为什么?” “皇帝在追杀我。” “你很累,一直在流汗。” “那你就从我身上下来!” 朗星珠猛地把身上的人甩在地上:“烦死了!我就不该把你带出来!” 被甩的人近乎柔弱无骨地就势摔在地上,翻滚着摆出了侧卧的姿势,非常熟练:“是的,我也不建议你带着我出来,因为我的腿部萎缩,无法行走。但当时你扛起我就走,等到我把话说完的时候,你已经跑出宫门了。” 朗星珠崩溃地蹲在地上,双手抱着头。 说话的人长着一张和济善近乎一模一样的脸,但当她睁开眼睛之后,这个人的神态就完全变化了——她露出了朗星珠从来没有在济善脸上看见过的表情。 那是一种非常温和,眼中随时随地都带着笑意,会让人如沐春风的神情。 朗星珠当时毛骨悚然,却没有跑,不知道怎么的下意识就把她扛起来了, 转眼间已经溜出宫门。 而她前脚出宫门,后脚行踪就被发现了,于是在肩上那人的指导下,她一路有惊无险地逃出了宫。 朗星珠逃出来之后尝试过联系柳长年,但是被她制止了,被抗出来的这个人微笑着说:“你最好不要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了喔,马上会发生大灾难,无论是书信还是别的什么都不可能在短期内到达柳长年手中。” “什么?” “还有。”她趴在地上,笑着说:“追杀你的人来了。” 朗星珠一时紧急,只能躲进里间的柜子里。她看着那帮追自己的人训练有素地对着房内射箭,随后持剑打开房门,把不知什么东西刺进地上那个人的身体里。 她因为腿部萎缩的缘故,连撑起上半身都会比较吃力,因此会长期地保持一个动作不变。 追杀的人试图把她装进一个古怪的匣子里,但尝试了几次都不能完整地放进去,于是便用剑砍下她的腿部,把上半身装了进去。 朗星珠看她平静地躺着,对自己遭遇的一切都施以微笑,甚至在腿被砍下来的时候说:“辛苦了。” 随后她转过头看着朗星珠的方向,一动不动地看着。 就在朗星珠浑身冒鸡皮疙瘩的时候,她忽然非常快速地杀了前来追杀的人,随后拖着匣子来到朗星珠藏身的地方,抬手在木板上敲了敲:“我们走吧。” “你为什么......” “为什么接受...后面又杀了他们......” 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没关系,他们几日后会非常凄惨的死掉,相比之下,今日的死亡已经非常温暖了。” “我是说......” “假若我不回去的话,他们就会追你到天涯海角,这是毫无必要的。因为你不会对我许愿,也不懂得使用我的力量,在我的推算下,你至多能与他们周旋不到三天,然后死在他们手中。与其如此,不如我就直接回去好了,虽然你的命运不会改变,但会省下许多无用功。” “那你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因为你刚刚在哭。”她回答。 朗星珠愣了一下,才伸手去摸自己的脸。 是的,她在哭,眼泪从脸颊上无声的滑落,但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走吧,我们想个办法活下来。可以麻烦你背着我吗?现在我应该非常轻了。” 于是朗星珠就莫名其妙地又把她背起来,在她的指示下穿梭在各条道路中,直到自己筋疲力尽。 她气喘吁吁,近乎崩溃。 “你是因为灵玉才想要离宫吗?” 地上的人忽然问。 朗星珠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她。 朗星珠本来不想提起。 “灵玉确实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她是宫中活得算久的小公主了。你是知道的,如今赵氏的皇宫已经变成了白玉京守门人的游猎场。皇后死后,她也紧跟着死去了,对你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吧,真是可怜。” 她用那种令朗星珠无法忍受的,怜悯而温柔的眼神看着她:“你只是想要活下去,却遭遇了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情。不过,在经历种种后,依然觉得随意砍下他人的腿脚不对,看到会哭出来,非常好喔。你真是个好孩子。” “......” 朗星珠颤抖道:“你怎么这样清楚,你到底.....是不是和你有关?你为何长得那么像,你什么被放在偏殿?赵芥每回躲起来就是去见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当然。”她回答:“这件事当然与我有关。” “济善,我是她的一部分。”她回答:“如今分离百年,彼此之间难免在观念上生出一点间隙。所以你大可以将我们视为两个人。” “......你们当然是两个人。” 济善是绝对不会露出这种表情的。 “本来并不算是。”她轻描淡写地说:“我一开始甚至连人都算不上吧,比婴孩都不如,只是一块肉?说起来,我曾经见过济善,感受非常奇妙,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不仅仅是长得像。然而我很清楚我们没有家人这回事,也不可能彼此理解,所以也只是见了一面而已。她没有发现我。” “至于为什么将我放在偏殿,你不觉得正殿太明显了吗?而且我无法行走,只能有时候爬一爬解闷,假若是在正殿的话爬来爬去的时候被宫人看见了可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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